“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两天前夜里不小心磕到了床边弄的。”
陆迢捏了捏她没什么肉的小腿肚,好像碰了含羞草,花瓣似的脚趾一个个蜷了起来。
两天前?前夜搭在他肩上的时候可是一点印子没有。
他缓了缓,温和地揭穿她,“昨日的闹一闹,是挨打了还是摔着了?”
秦霁不做挣扎,声音小小:“都有。”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毕竟秦霁这点力气和功夫陆迢有幸见识过几回。
他下床拿了药过来,“待会自己上完香把地方和人告诉赵望。”
“不要紧的,大人。”
上完药,裤腿被放下来。秦霁忙撑起身,拉住陆迢,她动作急,身子带着惯性朝他靠近许多。
朝他的脸靠近许多。
秦霁没有一点儿其他心思,只是想劝他别,还未说话,陆迢微微朝她倾下身,脸偏了偏,鬓角对着她。
他会错了意。
秦霁愣怔短短一瞬,仰颈亲了他一下。
陆迢这才起身去放药瓶。
她目光追着他,“大人,我不想找她麻烦,姑娘家家的没意思。”
耳边同时把他刚才说的话重现了一遍:自己上完香。
他要走?
陆迢道:“好,随你。”
她好像一直就是这么个好脾气。
陆迢去了别处,叫绿绣跟着她,出来个沙弥给她引路去后面人少的大殿。
途径过一间半掩着门的殿,只隐隐看见里面闪着灯影,小沙弥见她侧目,问道:“姑娘也有认识的人在长生殿供奉了牌位么?”
“有的。”秦霁往远处眺了朓,果然有一大片盛开的紫铃兰。
她拜完一个连名字都没记清的菩萨,就进了长生殿,果然在里面寻到了她要找的人名,那牌位上没有积一点儿灰,上面的香还是燃着。
秦霁重新点了三柱香,在牌位前郑重拜下。
起身时把自己的佛香插在了那已经燃了一半的佛香旁边。
她凑近轻闻,在那香棒下闻见了与昨日那姑娘身上相似的药味。
一定是她。
她要尽快去找这个姑娘。
秦霁出来后沉默许多,绿绣以为里面是她什么重要的家人,怕触着她不开心的事,一路无话。
直到看见陆迢的马车,秦霁揉了揉脸,在脸上揉出一点儿笑意。
她还未到近前,车帘便从里面掀开了,秦霁笑起来,声音甜丝丝,“大人,你这么快就忙完了?”
陆迢伸手拉她,“你也挺快。”
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亮得赵望眼睛疼,他在马车外感到无比凌乱。
上个马车还要拉手?
上个马车还要拉手?
不是。大爷去忙什么了?他一出来就坐在里面。
姑娘是给大爷灌迷魂汤了?昨夜两个人闹成那样,今日一早又是副好说话的样子。
他可是一直记得当初在京城,她故意扑进李公子怀里,自家大爷那不屑嫌弃外加鄙夷的眼神。
当初赵望只觉得自己跟对了人,他家大爷不会轻易为美色所惑。
现在……定然是姑娘给大爷灌了迷魂汤,或是下了符咒!
陆迢绕道送秦霁先回榴园,她下去时拉拉他的衣袖,“大人明天来么?”
“要过一日。”
“今日过一日就是明日了。”她顺着袖子摸进陆迢掌心,想起了什么似的,拨开他的衣领瞧。
陆迢很配合地歪了脖子,他那儿的牙印不比自己的轻,过了一整天,那儿的伤口还留有紫痕。
是前天夜里她咬的。
她讪讪将他的领口盖了回去,有些后悔看了,这会儿没脸再求他,乖巧点头,“那就再过一天。”
第044章
秦霁进榴园后,这辆马车陡然加快速度,驰往应天府署。
府署内,官厅上首那把榉木椅一直空着。
汪原难得遇见这么桩新鲜事,推推王盛手肘,挑起话头,“你说陆大人都这会儿还不来,是不是家里什么事给耽搁了?”
王盛打哈哈摸后脑勺,“也许是在外边遇着什么案子了。”
汪原附和点头,“你说的也有理,这都快晚了一个时辰,想必是什么棘手的案子,不如……”
还未说完,王盛已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盯着他,显然是还记得上回吃的亏,汪原好笑地拍拍他。
“我是说,咱们要不要带人去看看,若是要紧事也好帮忙。陆大人这个人我知道的,他来应天府就没迟过,今日都快一个时辰了,万一有什么不测,你我作为下属岂不是也要沾上什么不顾不问的坏名声?”
他说着说着面色凝重起来,一副担心的模样。
王盛循着汪原说的想了想,还是觉得离谱。他自己刚刚那句本就是场面话,这人怎么还当真了。
“汪大人也不必这样,说不准就是睡迟了,陆大人这么年轻,正是血气方刚,早上迟了些也正常。”王盛摸摸自己腰间新绣好的墨蓝雷纹香囊,“谁还不喜欢温柔乡了。”
“得了得了,你以为陆大人跟你一样?他身边哪有女人。”
王盛跟他较起真,“都是男人怎么就不一样,你没看见大人前几日后颈那个印子?可不就是女人的指甲划的?”
汪原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点头,身子一转拿起了桌上的呈文看。
王盛看他还是不信,声音更大了,“你别不信啊汪大人,陆大人身上那印子虽然浅,但绝对是个姑娘——”
他的话音由于此刻踏入官厅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陆迢恍若什么也没听到,慢悠悠坐进上首的榉木椅后,才朝冒着冷汗的王盛投了一瞥。
等到下值的时辰,也没见陆迢提起今早的事,同往常一样举止。
王盛舒了口气,心想金陵新上任的这位知府大人果然如传闻般年轻有为,不拘小节。
他疾步走在前面,待平安无事跨出应天府署的门槛后,终于把腰杆给挺直,人迅速高出一截。
赵望看得好笑,“王大人是又给汪大人忽悠了?”
陆迢睐目不语,直到上了马车,他探进官服的圆袍领口里按了按,颈间微微凹陷的牙印处冒出一阵酸。
酸得他唇边漾出一抹笑来。
回到国公府,陆迢先去房里换衣服,松书候在一旁说着今日的事。
“爷,老太太正盼着您呢,念叨了几句您昨日休沐也不见回来。”
“何事?”
“什么事并未说明,好像得了什么龙山雪雾茶,洛姑娘现下在安正堂给老太太泡茶,夫人也在。”
陆迢边听边换下官服。
松书在旁瞧见他脖子上的牙印,心里一诧,看了眼一旁的苍蓝暗绣长袍,是件交领,只怕动一动就要现出来。
“爷,要不奴才给您换件圆领的。”
陆迢不常穿圆领,他母亲永安郡主倒爱看他穿圆领的衫,说是没那么显锐气,招姑娘喜欢,因而一年到头总会给他添上那么几件。
“换吧。”他在镜中看了眼那块牙印,小小一块,咬得却深。
等进了安正堂,果然如松书所说,都在这儿坐着。
老太太在上首左面坐着,永安郡主陪在老太太对面,洛瑶是小辈,近挨在下边坐着。
几人不知聊的什么,正笑得开心,陆迢进来先给老太太和永安郡主请了安,老太太点点头,往洛瑶旁边一指,“大哥儿,你就坐瑶儿边上。”
陆迢转过头,对上了洛瑶未来得及收回的视线,他略略颔首,在同洛瑶隔了张椅子的下首坐下。
老太太嗔他一眼,“瞧瞧,大哥儿在这倒拘谨起来了,瑶儿又不是什么外人。”说完对洛瑶笑,“瑶儿,把你新泡的茶给大哥儿倒一杯,他惯爱喝茶。”
洛瑶手里捏着帕子,“只怕我泡的不好,惹世子见笑。”
说罢起身,从茶壶里新倒了一盏端给陆迢,这茶才泡好没多久,还浮着霭白的热气。
“世子,小心烫。”
陆迢正身接过,温声道,“劳烦你了。”
瓷盏从她手中换到他手中,洛瑶隔着这层雾障似的热气看他,他面上挂着浅笑,温恭有礼的君子模样。
却莫名使洛瑶想起了他昨天夜里的身影,举止同现在仿若两个人。
手中已经空空,洛瑶还站在原地发怔,陆迢无意瞥一眼,她才回过神坐了回去。
永安郡主把陆迢打量了一遍,等他呷饮一口,笑问道:“这茶如何?刚刚我们都喝了,你祖母可喜欢的紧。”
陆迢盖上茶盏,“洛姑娘泡的茶好极了,苦中回甘,香气清久。”
永安郡主挑了挑两道细眉,望他一眼。
说你祖母喜欢,你说好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她儿子这个人,便是真心夸人也少,这就又有些寻味了。
老太太眼睛在下边两人间打转,呵呵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