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清念起初还听得认真,可听着听着,脸颊便不自觉地泛起红晕,只觉得华阳的话大胆又露骨,简直闻所未闻。
“殿下……”
常清念听得满脑子里晕乎乎的,只觉再听下去,自己都快能骑到周玹头上,忙出声打断华阳道:
“您是君,驸马是臣。驸马这辈子只守着您,连纳妾都不能。妾身伺候的是陛下,又如何能与您相较?”
“娘娘这话可说到了点子上。”
华阳却不以为然,反而愈加激动地说道:
“此时本宫为尊,他们便知道反过头来约束驸马。这不也是辨得清是非曲直,知晓什么才是好的吗?那普天之下的男子仍在三妻四妾,不就是故意装聋作哑?”
“娘娘既喜欢皇兄,那就牢牢看住他,教他只守着您,不准他再去找旁人。”
华阳朝常清念挤眼,悄冥冥地怂恿道。
常清念不禁哑然,她从未想过女子还可以活得这样肆意明媚。诚然这才是金窝里飞出的真凤凰,在华阳长公主面前,常清念不说自惭形秽,也觉望尘莫及。
再者,为何众人皆说她喜欢周玹?
莫非想占有,便是喜欢吗?
常清念手指一抖,不慎将个流苏挂穗从手炉边拽了下来。垂眸一瞥,又忙塞回布套子里去,假作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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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当日,周玹早早料理完政事,赶在黄昏前接走了常清念。
宫门外,早有一驾富丽马车停候,车前挂着两盏八宝琉璃灯,在日暮时分散发着柔和光芒。
常清念上车后,便见周玹轻裘缓辔,还戴了条宝蓝眉勒子,仿佛是京中哪家无忧无虑的贵公子,与平日里威严冷峻的帝王模样判若两人。
常清念今日澹伫妆饰,偎在周玹身侧偷眼看他。半年间地覆天翻,常清念心中对周玹的看法,早不似当年还在青皇观中时那般浅薄。见状只觉周玹是又披上了他温润如玉的君子皮,常清念不由抿嘴暗笑。
察觉常清念双肩微颤,周玹忙垂睑看她。
见常清念原是在偷笑,周玹不由眉梢微挑,问道:
“卿卿在笑什么?”
“没什么。”
常清念忙忍住笑意,一本ῳ*Ɩ正经地说道:
“只是乍一见您做此打扮,妾身还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和您年岁不大相符。”
常清念飞速说完这话,连忙侧开身子要躲,却还是被周玹照着脸颊掐了一把。
“连朕都敢揶揄,看来平素是忒惯着你了。”
周玹话说得凶狠,其实手下也没用多大力气,但常清念偏要喊疼。周玹恨得直牙痒,却又拿她没什么法子。
车轮辘辘的声音忽然停下,常清念顺势掀帘瞧了瞧,忽然眼睛笑弯成一双月牙,扭头讶道:
“陛下,那边好美。”
似被常清念笑靥所感,周玹也不由勾起唇角,却不瞧外面,只垂眸吻她额心花钿,道:
“下去瞧瞧罢。”
不等常清念起身动弹,周玹已先一步走下马车,而后长臂一伸,径直将常清念从车上抱了下来。
见常清念显然是初次见此盛景,周玹心中欣悦之余又添酸涩,俯身在她耳边解释道:
“此处便是逐月桥,每逢秋夕,百姓都会来河边祈福。”
只见桥下河面上,浮着成百上千盏莲花灯,皆随着波光粼粼的河水,缓缓漂向远处天际。遥遥望去,天河玉带在夜幕下流光璀璨,美不胜收。
“公子是要带妾身去放河灯吗?”
下车后,常清念立马换了称呼,拉着周玹衣袖问道。
周玹颔首,望进常清念被河灯映亮的眼眸,只见那里面似有碎金浮玉流动,不由轻声道:
“这灯叫‘一点红’,是放来许愿的,我猜着卿卿应当会喜欢。”
放灯许愿吗?
常清念神情微微凝怔,心里倒有些茫然,于是娇声说道:
“那公子也要陪妾身一起放。”
“卿卿好奇我的心愿?”周玹了然笑道。
常清念眨了眨眼,俏皮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周玹宠溺道。
常清念顿时眉开眼笑:“那妾身去买两盏莲灯,公子且在这里等等。”
见常清念像只兴致盎然的小雀,周玹也不打搅,只吩咐龙虎卫陪常清念去挑花灯,自己站在原处等她回来。
远处画舫上,礼王刚和几位世家子弟饮酒作乐,正准备登岸离开,却一眼瞧见周玹负手立在河边,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
身旁几位世家子弟游手好闲惯了,不曾有功名在身,自然也没见过周玹。
见礼王杵在原地不动弹,其中一人走上来同他勾肩搭背,抻头朝岸边望了望,说道:
“走啊王爷,您往那边瞧什么呢?”
身旁的人猴急附和道:
“对对对,快走快走,可别让……等急了。”
几人互相挤眉弄眼一番,一切尽在不言中。
礼王正心烦着,眼下可是半分消遣兴致都无,摆手撵道:
“你们先过去,本王还有点事。”
说罢,礼王慌慌张张地走下画舫,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周玹所站的地方,正是下桥必经之路,想要避开离去,根本绝无可能。
礼王硬着头皮,对着河面整理了番衣冠,这才凑上前行礼道:
“小弟见过兄长。”
周玹目光正追随着常清念,蓦然被人打搅,回头一见又是礼王,原本温柔的眼眸顿时疏淡下来,语气也变得冷冽几分:
“七弟也在此。”
礼王干笑两声,随口胡诌道:
“回兄长的话,小弟听闻今日逐月桥边热闹,便想着出来看看,没想到竟会在此偶遇您。”
闻到礼王身上酒气,周玹皱眉低斥道:
“虽说孝期已过,但你在府外喝得这般酩酊大醉,教旁人瞧见成何体统。”
“兄长教训的是。”
见果然挨了一通训斥,礼王直打哆嗦,也不敢狡辩,忙拱手打呵呵道。
“公子,您瞧这盏好看吗?”
正当此时,常清念怀抱着两盏莲花灯回来,捧出一盏来给周玹看。
侧眸看清眼前人时,常清念笑容微僵,手中河灯没拿稳,险些要滚落在地。
好好的秋夕佳节,怎地又撞见礼王?真是晦气。
常清念不着痕迹地往周玹身侧躲了躲,蹙眉避开礼王的目光。
周玹自然地将常清念揽至身边,接过她手中一盏河灯,细细端详后,柔声回应道:
“好看。”
礼王暗自瞧着这刺眼一幕,脸色顿时变得比吞了黄连还难看。
“七弟觉得呢?”
周玹偏过头,眼神冰冷地斜睨着礼王,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礼王莫名脊背一凉,赶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讪讪笑道:
“是,是挺好看的。”
“既然如此,七弟便也自去挑一盏,与心上人一同放灯祈福罢。”
周玹语气淡淡,却字字诛心。
心上人?
常清念闻言心头一颤,下意识攥紧了周玹衣袖。
周玹顿时反握住常清念的手,柔声问道:
“卿卿怎么了?”
常清念心中乱纷纷地缠作一团,面上却仍泰然自若,浅笑道:
“夜里风紧,妾身觉着有些冷。”
周玹垂眸瞧向常清念,并未拆穿她什么,只是瞥了眼脸色青白的礼王,悠然闲适地说道:
“你嫂嫂头一回放灯,非央着要我陪,你就先退下罢。”
目光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礼王敢怒不敢言,只得挂着笑脸儿,咬牙告辞道:
“是,小弟不打扰兄长和……嫂嫂雅兴,这便告退。”
见礼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常清念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难免扫兴,不复方才那般雀跃。
“公子,我们去放灯罢。”
常清念不愿再停留下去,当即开口催促道。
周玹无有不应,立马牵过常清念,带她走去河边。
待亲手用火折子点燃花蕊,周玹与常清念一起,将两盏灯缓缓送入水中。
合眸许愿时,常清念心中却是空空如也,忍不住偷偷去瞥周玹,却正好被他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