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承琴忍不住低声说道:
“娘娘,咱们烧完这些便回宫去罢。”
锦音忙不迭地点头,跟着附和道:
“是啊娘娘,您今儿舟车劳顿的,早些回去也好歇歇。”
常清念默默听着承琴和锦音的议论,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
她在宫里竟会好些吗?
可宫里有什么?
有……周玹。
思及周玹,常清念垂下眸子,忍不住吸了吸鼻尖,似乎是有些想念被龙涎香气裹盈的感觉。
匆匆将纸钱焚尽,常清念扶着承琴的手起身,吩咐过龙虎卫备车后,便欲离开青皇观。
经过慈航殿时,常清念却忽而顿步,伫立在殿门外,朝里面的神像望去。
承琴见状眼珠一转,连忙怂恿道:
“娘娘,慈航真人保佑姻缘与子嗣最是灵验,您不进去拜一拜吗?”
常清念深吐浊息,最终还是摇首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不求了,走罢。”
慈航殿外,风吹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有人在低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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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青皇观出来时天色尚早,常清念便命牧逊从玉带河边绕路回宫,只道自己想顺便看看。
见常妃主子开口,牧逊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马车一路向北平稳驶去,而后于街坊间渐渐慢下来。
牧逊打马上前,隔着车帘禀报道:
“常妃娘娘,前面便是玉带河了。”
“多谢牧大人。”
常清念柔柔应声,指尖挑开车帷,举目朝玉带河望去。只见夕阳金晖泼洒在水面,随着几艘画舫驶过,波光粼粼摇晃,仿佛有无数条金色鱼儿在水中嬉戏追逐。
忖度着常妃是不是怀念起上回秋夕出宫的事来,牧逊试探地问道:
“可需卑职护送娘娘下车?”
“大人不必劳烦,本宫在车里瞧瞧便好。”
常清念笑意温婉,回应过后又将目光投向河面,静静凝注着其上往来船只。
天色渐晚,出游的百姓纷纷尽兴而归,岸边隐约传来一片欢声笑语。
见常清念盯着河面游船,牧逊暗自琢磨,回头许是应该禀告皇上,常妃娘娘好像对乘画舫很感兴趣。
“到了夜里还会更热闹些。”牧逊说道,“百姓们会将各色花灯挂在船头,上回秋夕那夜,不知您可曾瞧见?”
听得牧逊提起秋夕,常清念轻轻颔首,忽然灵光乍现,急忙问道:
“说来秋夕那晚,陛下怎地在河边碰见了礼王?”
牧逊回想一番,恭敬答道:
“回娘娘,礼王当日正是从这画舫里出来,想来是刚去河上游玩赏灯,下船后碰见陛下在岸边,这才上前请安。”
若打那时起礼王便开始结交大臣,算算时日,至今已近两月。
抬头瞧了眼天色,常清念问道:
“华阳长公主的府邸在何处?与此地离得近吗?”
“启禀娘娘,长公主府在城东,从此处过去应当要小半个时辰。”牧逊回答道。
思忖着时辰很紧,怕是赶不及回宫,常清念便朝牧逊吩咐道:
“牧大人,有劳你派人去趟公主府传话,就说本宫今日请了道平安符,想亲手送给公主,还请她择日进宫一趟。”
“是,娘娘。”牧逊立马拱手应声。
常清念重新靠坐回马车里,车帷随之垂落,隔绝了红尘往复中的烟火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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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马车驶回皇宫,天色已全然暗了下来。夜幕下的朱红宫体磅礴巍峨,融融暖光从檐角灯笼中透出来,在月辉轻笼的地面留下一团团影子。
常清念掀起兜帽罩在发顶,正欲在宫门口下车,却未料马车片刻未停,径直朝宫道深处驶去。
“咦?”
承琴不由轻呼一声,掀开车帘,望向外头熟悉的宫道,回身疑惑道:
“娘娘,咱们这是……”
锦音心思活络,立马掩唇笑道:
“定是皇上有旨,怕娘娘路上换轿会着凉,这才命人直接送咱们回永乐宫呢。”
承琴恍然大悟般点点头,坐在常清念身边与锦音挤眉弄眼。
“你们两个小丫头,竟敢拿话儿挤兑本宫?”
听出承琴和锦音是在一唱一和,常清念嗔怪地瞪她们一眼,唇角却不自觉地扬起。
马车一路摇晃,最终果然在永乐宫门前缓缓停下。
夜风有些凉,常清念拢了拢身上的月白色披风,起身步下马车。
抬眸的瞬间,一道宽阔挺拔的身影猛然撞入眼帘。只见周玹长身玉立,虽与她不算很近,常清念仍能瞧清男人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常清念心底有些难言悸动,似是受到蛊惑般,轻轻往前迈了一步,唤道:
“陛下……”
“回来了。”周玹噙笑颔首,朝常清念微抬双臂。
常清念见状心口热烫,再顾不得犹豫,立马提起衣裙疾步过去,猛地扑进周玹怀里。
周玹稳稳接住常清念,玄色大氅里已焐得温热,顿时将女子纤细身躯完全裹覆住。
揽腰的大掌微微用力,周玹顺带拥着常清念转过身,自己则背对宫门口,替她挡去夜风寒凉。
常清念蜷动手指,紧紧攀住周玹衣襟,明明才分开一日,思念却已如洪水决堤。
“陛下怎么等在这儿?”
常清念声音闷闷的,在周玹胸膛前蹭了一下。
周玹垂首,安抚似的在女子发心印下轻吻。嗅见常清念身上残留的淡淡香火气息,周玹不禁低哑笑道:
“来接朕的小神仙回家。”
第44章 厌胜
周玹嗓音低醇悦耳,听得常清念心头一颤,原本强忍的泪水,此刻竟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
见常清念迎风落泪,周玹剑眉紧蹙,忙抬指拭去她眼角湿痕,忧急道:
“好端端的,怎地突然哭了?”
尚不及常清念张口回应,周玹已将她拦腰抱起,阔步流星地走进殿内。
榻上铺着八答晕锦的衾被,内里已用汤媪几番暖过。常清念冷着身子缩进去,却不由打了个哆嗦,仿佛吃不消这浓腾热浪。
信手将鹤氅抛去桁架上,周玹掀袍坐在榻边,眉目间尽敛着风雷之意,抚上常清念面颊,隐怒问道:
“今日去青皇观,可是谁给你委屈受了?”
常清念原本伏卧在榻上,闻言却是摇首,指尖朝上将泪珠子抹去,哝道:
“都怪您。”
撑起身子倒去周玹怀里,常清念深深埋首,闷声怨道:
“妾身本来无事,是您非要把妾身惹哭的。”
听着怀中女子委屈控诉,周玹顿时一怔,怒火烧到一半忽而哑熄,不由垂眸低问道:
“朕哪里惹着念念了?”
明明周玹不问,她还不曾觉得如何,可周玹非要刨根问底。
恨极自己此刻软弱,常清念拼命咽泪,切齿道:
“妾身不是小神仙,妾身也没有家。”
珠泪瞬间浸透衣襟,直直朝心口烫灼而去,周玹恍然意识到女子为何难过,不禁猛地收紧怀抱,喉中哽涩,好不容易吐出一句:
“念念莫哭。”
拢着常清念薄瘦肩背,周玹垂眸低首,细密轻柔地吻上那双盈盈水眸,唇齿间顿时尝到咸湿,周玹却浑不在意。
好半晌,周玹放开常清念,呼吸微颤着哄道:
“往后就有家了,好不好?”
常清念鼻尖酸楚,却不肯再落泪,只死命睁着杏眸,瞧见周玹身后的紫茵帐幔,如云似雾,自眼前徐缓坠下来。
仿佛她本该如此,做个养在锦绣芙蓉堆儿里的千金贵女。
“太晚了——”
常清念轻叹一声,忍不住喃喃自语。
知晓周玹听不懂这话,又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常清念匆匆补充道:
“妾身想歇息。”
闻言,周玹不由自主地瞥了眼窗外,只见天色方才暗下来不久,远不到就寝的时辰。但既然常清念说太晚了,那他陪她便是。
“好,朕去叫承琴和锦音进来,伺候你更衣梳洗。”周玹柔声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