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不要她们。”
常清念却忽地勾住周玹腰间玉带,非要霸占着男人,一刻都不许他走。
周玹只好回转过来,俯身将额抵在枕畔,同她低语道:
“朕不会拆女儿家的发髻,怕弄疼念念。”
“无妨。”
常清念丹唇翕张,自顾自地抬手,摸上鬓间流光珠翠。挑指一勾,三两下散落鸦髻。
拈着攒珠芍药钗,常清念无处可放,索性扬手掷去地上。
“叮”的一声,正落在周玹靴边。
常清念高挑黛眉,目不转睛地望向周玹,甚至手指都顿在半空中没有收回,等着瞧他会作何反应。
周玹只低头扫了一ῳ*Ɩ眼,没多犹豫,便抬足将那华贵珠钗扫拨去帘帐外,滚落到脚踏之下。
微凉指尖忽然被温暖大掌围裹,强势摁在金丝帛枕上。
眈着常清念那双多情眸,周玹兴味低笑,头一回完完整整地唤她名姓,道:
“常清念,你还挺疯的。”
-
次日清晨。
常清念悠悠转醒,抱膝坐在榻里,头脑中昏昏涨涨,跟宿醉过一场似的。
可不是鬼迷了心窍?她竟敢当着周玹的面犯起魔怔来。
思及此,常清念当即醒了瞌睡,脚趾微微蜷缩起来,从足底一路冷到天灵盖。
承琴端着水盆进来时,便见常清念凝望花帐,不住长吁短叹。
承琴困惑不解,便侧身放下银盆,思忖着同常清念禀道:
“娘娘可是想寻陛下?半个时辰前,陛下便起身早朝去了。”
回神见承琴过来,常清念忙追问道:
“陛下今早离开的时候,脸色瞧着如何?”
“这……”
承琴倒被这话问住,苦恼地皱起脸儿,为难道:
“奴婢哪里能瞧得出这个?”
“也是。”
思及周玹素日喜怒莫辨,常清念叹了口气,摆手吩咐道:
“替本宫梳妆罢,等下送芜娘去朝霞宫,本宫也顺路去瞧瞧宓贵仪。”
“娘娘,您刚出宫一趟,今儿怎么不多歇歇?”承琴劝道,“宓贵仪那边有德妃和芜娘照看,您只管放心便是。”
常清念轻轻摇头,揉着额角说道:
“有些日子不曾过去了,面上工夫可省不得。”
-
常清念虽是隔三差五来探望,德妃却是日日都陪着宓贵仪。
等常清念乘轿抵达朝霞宫时,便见德妃已经守在寝殿里面。
“娘娘,您说妾身这手上这些印子,当真还能褪下去吗?”
宓贵仪忧心忡忡地念叨,嗓音透着浓重的沙哑与不安。
若身上一直有这些麻点子,她日后可怎么见人?
想着想着,宓贵仪又不由默默流泪。
见宓贵仪垂泪,德妃连忙扶她起身倚靠在软枕上,柔声安慰道:
“上回御医过来禀告时,你不也听见了?只要将那药膏子好生用着,假以时日,定然会好利索的。”
“可是……”
宓贵仪还想再说些什么,发觉有人进来,便连忙止住话头,警惕望去。待瞧清是常清念后,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德妃娘娘。”常清念欠身见礼。
德妃抬眸瞧去,温和颔首道:
“常妹妹来了,快坐罢。”
常清念同样回以浅笑,侧身坐在宫女抬来的绣墩儿上,目光落向宓贵仪。
只见宓贵仪手上的红疹渐渐消退,已不似当初那般骇人,只是仍在肌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小圆印子。
路上常清念问过芜娘几句,芜娘只道她其实未曾解开这毒,许是万幸宓贵仪中毒浅,喝了几副寻常祛毒的方子后,自己便也慢慢好转起来。
“娘娘您说,这宫里怎么会有如此歹毒之人,竟然用这种下作手段害妾身。”
宓贵仪越想越委屈,忍不住伏在德妃怀里低声啜泣起来。
德妃忙轻拍宓贵仪脊背,熟练地替她顺气,显然近些时日以来,这一幕时常发生。
常清念插不上手,便接话安抚道:
“宓姐姐放心,有本宫和德妃娘娘在,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宓贵仪抽噎着颔首,轻声朝常清念道谢。直到渐渐哭累了,这才滑到枕边睡去。
德妃替宓贵仪掖好被子,同常清念使个眼色,常清念会意,便蹑足同德妃走去廊下,免得惊扰宓贵仪安歇。
殿外北风吹过,常清念立马将脸儿缩回兔毛领子里。
思及宓贵仪素日娇艳容颜,再一瞧她如今憔悴模样,常清念不由慨叹道:
“当真是作孽。”
德妃在前头慢下脚步,听出常清念话中怅惋,默默接道:
“宫中便是如此。”
“一旦踏进来,便会慢慢失去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罢了。”
德妃回身坐在美人靠上,凭栏朝宫外的方向极目远眺。
常清念不由侧眸看向德妃,心想德妃最珍贵的东西会是什么?她已经失去了吗?
“本宫倒还要更早些。”
似乎能听见常清念所想,德妃自嘲轻笑道:
“打从记事起,本宫便知晓自己这一生,注定要为宋家而活,永远身不由己。”
说罢,德妃缓缓回眸,目光落在常清念脸上,低声问道:
“常妹妹出身相府,想必也能与本宫感同身受罢?”
常清念垂眼轻笑,心底有些讽刺,于是玄而又玄地答道:
“能,却也不能。”
世家门楣虽皆在她们心中占据一席,但德妃争权夺位是为家族兴盛,而她却是为了常府坍塌。
德妃闻言微微蹙眉,似是在揣摩常清念的心思。忽而,却听得回廊尽头传来阵急促脚步声。
“茜桃?”德妃瞧清来人,蓦然起身问道,“你怎么不在殿里守着?”
“德妃娘娘恕罪。”茜桃连忙蹲身答道,“只是咸宜宫派人来传话,说是岑妃忽然头痛难忍,想把吴院判从咱们这儿请过去。”
德妃此时对岑妃等人可没有半分好脸,闻言登时冷声道:
“她又闹什么幺蛾子?”
“娘娘息怒。”
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岑妃,常清念顺势上前劝道:
“正巧宓姐姐眼下还睡着,妾身便带吴院判过去瞧瞧。岑妃虽然失势,却也是宫里有头有脸的主子,怠慢出什么沉疴来反而不妙。”
德妃明白其中利害,只好按捺不发道:
“那便有劳常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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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宫内,宫女们端着药汁、巾帕,个个低眉垂眼,轻手轻脚地在寝殿中进进出出。
常清念甫一进来,便听见里头传来岑妃低微的呻吟声。
“常妃娘娘金安。”
瞧见常清念过来,殿外候着的众人纷纷行礼。
常清念侧身颔首,示意吴院判进去给岑妃瞧病,这才扫了眼众人,道:
“免礼。”
蒋昭容和尤御女在此,倒不稀奇。只是安婕妤竟也早早赶来,倒是有些出乎常清念意料。
见常清念偏首瞧过来,锦音会意,连忙附在常清念耳边,轻声禀告道:
“回娘娘,安婕妤如今就住在咸宜宫西配殿里。”
常清念了然颔首,心中却暗暗警惕。
安婕妤可是太后手底下的人,今日岑妃害病,莫非又与太后有干系?
过了好一会儿,连悫妃和聂修媛都陆续闻讯而来,吴院判却仍未出来回话。
“这都进去半晌了,怎么一点起色都没有?”
低吟声从内殿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安婕妤等得有些不耐烦,忍不住同悫妃轻声抱怨起来。
话音刚落,便听得殿内传来一道瓷器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岑妃愈发凄厉的痛苦呻吟,一声高过一声,听得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