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怎么了?”
尤御女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拉了拉蒋昭容衣袖。
蒋昭容垂眸安慰道:“许是岑妃娘娘一时头疼得厉害,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本宫进去瞧瞧。”
众人之中,恐怕唯有蒋昭容真心担忧岑妃,由她进去倒也还算妥当。
蒋昭容没走几步,便忽然听安婕妤自身后轻呼一声。
只见安婕妤状似惊讶,掩唇嘟囔道:
“说来宫里近日总有怪病,左一个起疹子,右一个犯头风的,该不会是什么厌胜之术罢?”
常清念本就暗自留意安婕妤,见她果然是要跳出来搬弄是非,当即冷声喝止道:
“安婕妤!休得危言耸听。”
隐约猜到太后这回要做什么,常清念顿时拧起眉心。
倘若宫中传出邪术横行的风声,那可不仅是后宫之事,连带着对周玹名声也是大为不利。
安婕妤吓了一跳,没成想常清念会突然打断自己,不禁撇了撇嘴。待躲去悫妃身边,这才敢不满道:
“常妃娘娘急什么?妾身不过随口一说罢了。”
好在这话茬儿已经递了出去,尤御女眼珠一转,忽然拖长声音道:
“若论起这通晓神鬼之事,宫中谁又能比得过——”
尤御女没有明说,但众人皆知她指的是谁。
不就是曾为女冠的常清念吗?
悫妃掀眼看去,暗自拱火儿道:
“尤御女,你这是何意?”
尤御女只知主子们同常清念不睦,方才也没多想,便跟风刺了常清念一句。
此刻见众人皆看向自己,尤御女心中得意,立马便被悫妃当了枪使,欠身道:
“妾身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起常妃娘娘先前在道观修行多年,想来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知晓更多,所以才想请教一二。”
见这群蠢物皆快被太后之人挑唆起来,常清念心中打定主意要压下此事,便一面迈步朝尤御女走去,一面冷笑道:
“请教?”
蒋昭容见势不妙,连忙想要回身去阻拦,却被聂修媛不动声色地挡了一下。
只这一瞬的功夫,常清念已快步走到尤御女面前,扬手便是一掌,狠狠甩在她脸上。
“啪”的一声,清脆利落,在殿外突兀炸响。
尤御女眼冒金星,险些被掌风掀倒在地,反应回来后,不禁怔愣地捂住脸颊,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头一回见常清念发怒,众人不由惊愕在原地,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常清念却看也不看尤御女,只目光凌厉地扫过众人,冷斥道:
“你们可知一句‘厌胜’,便要搭进去多少条人命?”
“眼下里头尚未有定论,你们便在此妖言惑众,究竟是何居心!”
眼见得常清念要将局搅散,悫妃立马朝安婕妤递了个眼神。
安婕妤默默吞咽,只好强撑着上前说道:
“常妃娘娘虽是协理六宫,却也不能同嫔妃动手罢。此时将嫔妃脸面打伤,回头惊了驾又算谁的罪过?”
说着说着,安婕妤仿佛渐渐找回底气,壮起胆子问道:
“娘娘这般肆意妄为,可还将陛下放在眼里?”
第45章 治病
见安婕妤搬出周玹来,常清念仍不退缩,倏然抬眼望向她,语气森寒道:
“左右本宫已经打了嫔妃,也不差你一个。”
反正周玹昨儿都说她“挺疯”,她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安婕妤被常清念的眼神吓得倒退一步,不禁脸色煞白,生怕常清念会说到做到,给自己好大个没脸。
蒋昭容素来较旁人多个心眼,眼见苗头不对,当即也不与常清念争锋,只速速拉着尤御女跪下请罪,口中道:
“尤御女失言莽撞,都是妾身教导无方,还望常妃娘娘息怒。”
见蒋昭容还算识相,常清念这才收回目光,眯起双眸望向内殿,盘算着还得亲自进去探个究竟。
瞥见悫妃正稳坐着品茶,常清念提防她会趁自己离开时生事,于是吩咐道:
“承琴,带人去看住咸宜宫大门。没有本宫的吩咐,今日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
锦音已悄悄去寻内应探信儿,承琴独自跟在常清念身后,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见差事终于落到自己头上,承琴立马脆生应道:
“是,奴婢遵命。”
此处可是岑妃的咸宜宫,常妃居然直接下令封锁宫门,不准旁人进出?
原本各怀鬼胎的众人,经了方才那一遭,此时倒对常清念敢怒不敢言。回过神后,心底皆是一阵恍惚,只道这宫里的天当真是变了。
眼见常清念要将路堵死,悫妃撂下茶盏,只好自己出面,悠悠张口道:
“常妃妹妹把我们拘在这儿,恐怕不甚妥当。本宫听着,诸位妹妹所言,也并非全无道理。常妃妹妹既然都能命人封宫,何妨不能在周围清查一番?若确无那些戕害人的下作玩意,大伙儿也好把心放回肚子里,免得总要疑心生暗鬼。”
悫妃与常清念同为正二品,素日又并不多交好,此时开口便唤常清念“妹妹”,无非是想仗着资历说嘴,强压着常清念卖她这个面子。
常清念转身看向悫妃,笑意爬上唇角却触不及眼底,暗讽道:
“悫妃姐姐虽听得仔细,可怎地却又贵人多忘事起来?方才尤御女说本宫最通鬼神之道,您不是还与她相谈甚欢来着?此时不先等本宫进去瞧瞧,你们就张口闭口‘厌胜’,难道不是自打嘴巴?”
悫妃素日虽不得宠,但她堂姑母邓太后余威尚在,在宫中何曾被人这样下过面子?
被众人暗自觑着,悫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不禁恼怒道:
“莫不是离了陛下跟前,常妃便要这般跋扈起来?”
“悫妃姐姐觉得本宫冒犯您,回头再求陛下替您做主便是。”常清念哂道,“倘若陛下亦觉本宫放肆,本宫自当认罚。只是眼下,你们谁也甭想拗本宫的心意。”
聂修媛见状,立马也站出来帮腔,呵斥那些面露迟疑的宫人道:
“没听见常妃娘娘吩咐吗?还不去把宫门看好,若敢擅离职守,你们可仔细自己的皮!”
倒不曾想聂修媛忽然放话,常清念心里虽别扭承她的情,却还是朝她微微颔首,算作谢过。
随后,常清念不再理会众人,径直朝内殿走去。
一进殿中,便闻到股茱萸并甘草熬过的药味儿,混着岑妃低低续续的呻吟,教人听了意乱不止。
常清念停在彩漆屏风外,只瞥了眼里头岑妃的情形,便招手唤吴院判出来问话。
“岑妃究竟如何?”
常清念抬步走远些,低声同吴院判问道。
显然也在里头被岑妃吵得心焦,吴院判撑袖抹了把汗,这才支支吾吾道:
“回娘娘的话,微臣方才已仔细替岑妃诊过脉,只是……只是岑妃娘娘脉象平稳,也并无中毒迹象,微臣竟瞧不出她是何病症。”
这时,方才去廊上探信儿的锦音跟进殿内,打眼瞧见常清念立在窗下,便加紧步子朝这边过来,唤道:
“娘娘。”
待常清念将吴院判打发走,锦音轻声禀告道:
“奴婢听咱们的人说,悫妃前日来过咸宜宫一趟。当时岑妃挥退宫人,只与她单独待着,并不知说了些什么。”
“娘娘,岑妃会不会真是中了什么歪门邪道?”锦音古怪地皱眉道。
常清念闻言,陷入沉思。
巫蛊之术防不胜防,若是有人暗中下手,的确难以察觉。
可是……
常清念思忖半晌,决然摇头道:
“不。”
“施厌胜术无需接近受诅者,如若当真是邪术暗害,悫妃为避嫌疑,应当不会露面才是。”
尤御女的话虽不中听,细究却也没错儿。论起这些事,常清念确实比旁人懂得更多些。
“那怎么会……?”锦音更加疑惑。
常清念没有回答,只是目光幽深地望向床榻上痛苦呻吟的岑妃,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测,只是还须将岑妃试上一试。
暖帘被人轻轻掀起,外头的冷气便趁机溜进来,在殿内打了个旋儿。锦音眼尖,认出那穿紫褐色衣裳的宫女,便凑近常清念,同她耳语道:
“娘娘,她就是梅蕊。”
梅蕊便是她们买通的耳目,平日在咸宜宫盯着岑妃的动静。
常清念闻言,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只见她微微扬起下巴,示意梅蕊端药上前。
梅蕊低眉顺眼地走近,屈膝行礼道:
“奴婢梅蕊,参见常妃娘娘。”
常清念从梅蕊手中取走药碗,淡淡道:
“你先下去。”
指尖触碰到温热瓷壁,常清念暗笑一声,绕过边座嵌点翠的彩漆屏风,朝内室床榻边走去。
岑妃正支颐在迎枕上,额上沁着冷汗,仿佛虚弱不堪似的。可一瞧见常清念,岑妃那双眼睛便幻作淬了毒的利刃,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常清念立在榻边,淡淡瞥了眼岑妃怨毒面容,朝身后命道:
“你们都退下。”
岑妃的宫女守在一旁,闻言倒不敢动弹,锦音却立刻上前将她拉扯出去,顺带掩上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