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公子这功名掺了多少水分,常清念才懒得理会,只嗤笑道:
“那来年二月不就是春闱了?不留在府里好生温书,他爹娘也不管?”
“所以说很是奇怪。”
见常清念抻了抻腰,承琴扶她起来走动,轻声道:
“奴婢也暗中打听过,但府里上下口风都很紧,只说大公子是出门访友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何时回来,一概不知。”
常清念立在窗前,凝着外面风卷残雪,只道:
“暂且先如此罢,京外之事,咱们眼下也没法打听。”
“是。”
承琴应下,见常清念揉了揉眼,连忙关切道:
“娘娘可是乏了,要不要奴婢去传膳?冬日天寒,娘娘用罢晚膳,也好回榻上歇歇。”
常清念颔首,吩咐道:
“今儿你亲自过去传膳,挑人多眼杂的时候,交代尚食局不要送荤腥重的,再添两道……酸木瓜炖鸡和杂丝青梅饼儿。”
左右周玹这几日宫里宫外忙着,不太抽得出工夫陪常清念。
常清念便在膳食上一天一个花样,教人琢磨不透。
承琴听着那两道菜的名字,便觉得牙根酸倒,不禁问道:
“娘娘,咱们这样做,太后当真能相信吗?”
“本宫也没指望太后能尽信。”
常清念在殿中转了半圈,便又回软榻里偎着,轻笑道:
“只是她但凡能生出半点怀疑,等邓家动手那日,她一定会亲自前来永乐宫。”
“但愿这次,娘娘也能逢凶化吉。”承琴忐忑地咬唇。
常清念牵起唇角笑了笑,轻叹道:
“宓贵仪身上的疹子既好得差不多,明儿便送芜娘出宫罢。”
既知宫中近来将有动荡,常清念便想着早些送芜娘离开。
“眼下太后心思在本宫身上,估计也顾不上折腾旁人。”
“是,奴婢这便去安排。”承琴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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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雪势渐歇。
忽闻殿外传来崔福尖细的通禀声,常清念眸光一亮,连忙掩起手边书卷,起身相迎。
“陛下怎地得空过来了?”
不顾周玹身上寒气袭人,常清念亲自上前替他解下大氅,交给一旁的宫人拿下去,又吩咐承琴即刻传膳。
瞥见常清念挽着自己,周玹温声笑道:
“数日未见卿卿,朕怕卿卿要恼,便赶忙过来瞧瞧。”
常清念杏眸含嗔,哼道:
“妾身哪有这么无理取闹?”
周玹笑而不语,牵着常清念去八仙桌旁落座。
晚膳早已备好,都是些清淡爽口的菜肴。只是与往日相较,着实有几分寒酸。
周玹打眼一扫,眉头微微蹙起,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
“怎地如此寡淡,还添了你素日不喜的菜色?”
见周玹似要叫人来问罪,常清念连忙解释道:
“妾身近来想换换口味,便吩咐尚食局送了这些过来。没成想陛下驾临永乐宫,妾身这便吩咐他们再添别的。”
周玹闻言,这才松开眉头道:
“朕不打紧,只要卿卿称心便是。”
周玹用膳的喜好,同他那清寡性子如出一辙。平素不过是陪着常清念时,才会食些辛辣菜色。
怕周玹深究,常清念忙为他盛了碗酸瓜炖鸡汤,柔婉说道:
“陛下尝尝这汤,是用新鲜乌骨鸡炖的,冬日里最是滋补。”
殊不知这番担心全是多余,周玹淡笑接过汤碗,搅着羹匙,慢慢啜饮。眼神却始终紧跟着常清念,仿佛怎么也瞧不够。
用罢晚膳,常清念不顾周玹阻拦,非要亲自服侍周玹漱口净手。
当真是数日没顾得上温存,此刻好一番温柔小意。
端看周玹擦拭指尖水渍,常清念就不禁暗自抿嘴儿,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将巾帕递还给常清念时,周玹瞧见她羞怯地瞧着自己,心中有什么不明白的。
可周玹只能轻叹一声,将常清念揽在怀里,歉疚道:
“朕今夜还有事情要忙,恐怕不能留下陪卿卿。”
常清念雀跃急促的心音不由沉缓下来,搂着周玹脖颈咕哝道:
“陛下这便要走了?”
“还可以再陪卿卿说会儿话。”
话音刚落,常清念忙从周玹怀中起身,将这几日赶工绣好的里衣取来,捧给周玹道:
“这里衣是妾身亲手所绣,万望陛下不嫌弃。”
周玹接过里衣,触手一片柔滑细腻,上面还绣着精致云纹,显然是用了不少心思。
“不是前一阵才送了香袋,怎地又绣了件衣裳?”周玹笑问道。
“近来有劳陛下破费,若只得香袋一枚,未免太亏不是?”
常清念杏眸弯弯,指尖点了点周玹今日命人送来的方匣。
“常掌柜果真买卖公允,童叟无欺。”
周玹见状不由出言打趣,惹得常清念羞赧背过身去。
“陛下愈发爱调笑妾身。”
周玹只好正经起来,从背后将常清念拥入怀中,低语道:
“多谢念念。朕会贴身穿着,在宫外时也好聊慰相思。”
常清念不由回转过身子,抬眼去看周玹,眸光里噙着焦虑不舍之情:
“陛下此番平叛,要在宫外停留多久?”
周玹眸光沉沉,垂首轻吻常清念发心,轻声许诺道:
“三四日间,朕一定回来。”
第48章 宫变
今岁冬雪至,依从旧例,天子将率文武百官往京郊祭天。帝辇先行三日,预抵祭地,斋戒熏沐,焚香具疏。
茫茫黑夜中,本该闭锁的邓府大门徐徐敞开,一路兵马悄无声息地潜入玄武大道,直奔皇宫东南角的庆华门。
随着一声剑刃没入血肉的闷响,庆华门前鲜血飞溅,污糟大片洁白雪地。
忽而间金戈铮鸣,火光照夜,划破了这片寡独寂冷的雪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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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鼓喧阗声传入寂静皇宫,常清念本就浅眠,闻声顿时被惊醒。
常清念神色微懔,倏地拥着锦被坐起身。承琴正靠在榻边守夜,见状连忙归拢起花帐,扶住常清念道:
“娘娘,您慢着些。”
裹挟着雪粒的冷风扑开了窗,油灯火苗忽明忽暗地跳动着,常清念这才发觉后腰处已被冷汗洇湿。
冬夜里寒气砭骨,念及常清念畏寒,承琴忙去掩上窗子,又取来狐白裘披在她肩头。
常清念趿着绣鞋,去案几边斟来杯热茶润润喉,蹙眉疑道:
“竟然这么早?”
这才是周玹离京的第二日,太后和礼王可真够等不及的。
话音刚落,一道推门声冷不防地响起。
常清念回身望去,只见是锦音鬓发沾雪,进来禀道:
“娘娘,龙虎卫皆在咱们宫外守着。”
龙虎卫既已出动,看来确是今夜动手无疑。常清念微微颔首,招手让锦音过来熏笼旁:
“快过来暖暖身子。”
承琴将帕子递给锦音,从一旁虚扶着常清念,劝道:
“娘娘,您还是先回榻上歇会儿罢,外边儿一时半刻怕是难见分晓。”
听着耳畔穿透宫墙的兵戈声,常清念摇首道:
“歇不得了。承琴,你替我梳妆。”
“是。”承琴心音怦然,连忙应声。
常清念敛裙坐在妆镜前,同样是头回亲历兵戈,说不紧张定是骗人的。只是她眼眸里竟又焕发出别样的光采来,仿佛血液里有躁动叫嚣。
承琴从妆奁里取出偏凤钗,动作轻柔地替常清念簪在梳好的发髻间。
瞧着镜中折射的珠玉光芒,承琴眉目间浮起一抹隐忧,忍不住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