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太后等会儿真的会过来吗?”
常清念正欲张口,却见一道人影犹如鬼魅般陡然出现在镜中。
饶是知晓龙虎卫守在殿外,常清念也不由得心里一惊,指尖下意识攥紧手边银簪。
待定睛看去,只见那人掩门回身,露出一张熟悉玉面。
只见往日罗裙绣袂的聂修媛,此刻却是一身玄色暗纹劲装,腰间佩刀。通身凛然英姿,教人几乎不敢相认。
“聂修媛?”
常清念试探着唤了一声,心中疑惑万千。
“娘娘莫慌。”
瞥见常清念警惕地握着银簪,聂一白连忙松开扶在腰间刀柄上的手,单膝抱拳行礼道:
“属下龙虎卫聂一白,参见常妃主子。”
“你……”
听得聂一白自报家门,常清念顿时张口结舌,而后明白过来,她是周玹放在后宫的耳目。
又想起自己素日误会之事,常清念脸色变幻个不停,最终赧然轻咳一声:
“请起。”
察觉主子尴尬,聂一白敛目起身,头皮也有些发僵,却又不知自己能说什么,仿佛什么话都不太合时宜。
“外头如何了?”
常清念按下心头翻涌情绪,开口问道。
“娘娘放心,外面一切顺遂。”聂一白答道,“按陛下吩咐,守门禁军只作假意抵抗,待邓氏兵马尽数入宫后,再与龙虎卫合围包抄,瓮中捉鳖。”
“只是——”聂一白话锋一转,“牧逊方才来报,太后似乎带人往永乐宫赶来。外头交战正酣,属下等恐需借娘娘永乐宫一用,暂时将太后擒押于此。”
这倒正合常清念心意,只听她不假思索道:
“无妨,让太后进来便是。”
“多谢娘娘。”
见常清念等人衣着齐整,聂一白这才扬声,命龙虎卫进来布阵埋伏,隐匿于殿中各处。
观龙虎卫皆听从聂一白调遣,牧逊在她面前亦拱手称“大人”,常清念这才恍然,原来她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正指挥使。
怪不得周玹上回笑得那般莫名其妙,常清念心中轻啐,暗自嗔怪道:
等周玹回来,她一定不理他……
至少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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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只听永乐宫外猝然传来宫女慌乱的惊叫。
一声钝响后,又归于平静,只余雪花静谧落在枝头的窸窣。殿门处传来开合的声音,足音渐渐近了。
常清念倚在桌边枯坐半晌,闻声顿时抬起一双翦水秋瞳。
夹杂着血腥气的凉风袭入寝殿,霎时间,常清念直直对上邓太后那双威风凛凛的凤眸。
“你居然在这儿等着?”
见常清念盛妆丽服,邓太后哼笑一声,率侍从闯入,将常清念等人半面围拢。
常清念端坐在案几旁,见状不慌不忙,抬手请邓太后在对面落座,淡笑道:
“妾身已恭候太后娘娘多时。”
聂一白此刻黑纱覆面,立守在常清念身侧,见太后带人接近,立马抽刀威慑。
邓太后扫了眼殿中寥寥几人,认出此乃皇帝贴身暗卫,不屑嗤道:
“龙虎卫纵能以一敌十,莫非还能以一敌百不成?”
“永乐宫殿宇小,恐怕站不下这许多人。”常清念婉声劝道,“娘娘一路匆匆过来,何不如先坐下同妾身交谈两句?”
邓太后成竹在胸,并不急于操戈,便挥手命大半侍从留在殿外把守,自己带着十数名护卫上前落座。
睨了眼常清念腹前,邓太后沉声问道:
“你既知晓哀家会来,看来你当真遇喜了?”
闻言,聂一白顿时惊愕,慌忙攥紧刀柄,原本平静的心脏忽然突突狂跳起来:
皇上临行前,可没交代过常妃娘娘遇喜了啊?
常清念不置可否,只摩挲着杯盏,悠悠反问:
“若妾身的确怀有陛下之子,太后娘娘又欲如何?”
只当常清念这话是承认,邓太后凤眸中划过厉色,恶狠狠道:
“那哀家断然留不得你了。”
“娘娘恐怕很难如愿——”
常清念语气淡然,只见她手腕一翻,那上好的青瓷茶杯便被随意掷于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隐匿在暗处的龙虎卫顿时蜂拥而起。刀光闪烁间,已将邓太后带来的侍从团团围住。
聂一白更是闪身至邓太后身侧,手中长刀抵住她脖颈,冰冷触感令邓太后瞬间僵住。
“你!”邓太后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哀家动手!”
邓太后怒火中烧,刚想开口叫门外之人救驾,常清念却抬手打断,纤指朝窗外点了点,道:
“娘娘不妨先看看外面,再说话也不迟。”
邓太后顺着常清念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她带来的随从已悉数被一伙兵士制伏。而观那些将士身上的服制,竟赫然是御林军。
“宫中怎会还有御林军?!”
邓太后大惊失色,不可置信地发问:
“那护卫皇帝去京郊祭天的又是何人?”
常清念轻叹一声,好心替太后解惑道:
“是乔装易服的贺家亲兵。”
听闻“贺家”二字,邓太后脸色惨白,如遭雷击。贺家军远驻边关,绝非一朝一夕便能回京驰援。
周玹事先早有准备,他们这是中了圈套!
望着魂飞玉碎、面容无光的邓太后,常清念轻声道:
“太后娘娘,您同礼王的所作所为,皆在陛下股掌之间。”
“邓氏一族,早便大势已去。”
邓太后心头剧震,颓然跌坐椅上,昔日不可一世的凤威荡然无存。
思及周玹交代要留活口,聂一白收刀回鞘,令手下将邓太后利落缚住,免得她做出危险之举。
常清念冷眼旁观,心中却并无半分快意,反倒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转头看向聂一白,常清念低声说道:
“聂大人,本宫想和太后单独说几句话。”
方才刚惊闻常清念怀身,聂一白此刻怎敢离开半步,忙蹙眉道:
“娘娘,您这……”
“无妨,太后已经被制住,本宫不会有事的。”常清念执意道,“剿灭邓氏叛党要紧,聂大人速速带人去支援御林军罢。”
见常清念态度坚决,而太后也确无反抗之力,聂一白只得拱手领命,带着龙虎卫鱼贯而出,临走前不忘叮嘱承琴和锦音好生伺候。
须臾间,殿内便只剩常清念和邓太后,二人一站一坐。
常清念走到邓太后面前,竟是缓缓蹲下身,语气平静道:
“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娘娘恕妾身冒昧。”
邓太后方从打击中回过神来,闻言冷冷地盯着常清念,道:
“你想做什么?”
“妾身望娘娘不要同陛下说起,妾身与大行皇后之事。”常清念含糊道,“作为回报,无论您想保住谁的性命,妾身皆可竭力为您一试。”
无论保谁的性命?
见常清念夸下海口,邓太后嗤笑道:“你倒挺看得起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凡事不试怎么知道?”常清念神色未变,游说道,“即便妾身做不到,娘娘也可随时毁约。这笔买卖,娘娘稳赚不赔。”
邓太后眼中划过一抹阴鸷,竟也不要常清念的回报,径直说道:
“哀家同皇帝之间的恩怨,跟你有何干系?哀家无缘无故攀扯你做什么?”
没想到太后如此爽快,常清念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太后娘娘快人快语,妾身感激不尽。”
“别自作多情,哀家不揭穿你,只是因为——”
邓太后兀自低笑起来,笑声中有些癫狂之意,在寂夜中显得格外瘆人。
笑罢,邓太后凝视着常清念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你赢了,便也算哀家赢了。”
“哈哈哈……”
满目颓唐里,邓太后心中忽地升腾起酣畅。
周玹即便今日杀了她又能如何?
周玹生母贺氏早就归于尘土,而他深爱的女人,还不是和他憎恨之人一路货色?
想通邓太后在快意什么,常清念不由沉默下来,抿唇不语。
“大常氏身后没能留下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