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天意”。
常清念心底苦笑,强撑起笑容,柔声附和道:
“可能这便是天赐的机缘罢。”
周玹噙笑颔首,轻吻了下女子额间花钿:
“卿卿倒提醒朕了,等到年初去青皇观打醮,朕可得好生谢过诸位神仙。”
说罢,周玹从案上取来本一指来厚的书册,放去常清念怀中道:
“这个你今日便带回宫中去看,有何不解之处,随时可以问朕。”
常清念托住那本籍册,只不见其上书名,翻过去却见背面也是空白,不由好奇问道:
“陛下,这是什么书?”
话刚出口,常清念顿觉一股热浪爬上耳根。后知后觉这册子神神秘秘的,该不会里头是什么春画罢?
“朕做太子时读的——”
见周玹欲言又止,常清念心中更慌乱几分,莫非真教自己猜中?
却不料,周玹接下去说道:
“里面是一些为君治国之道。”
给她看治国之道做什么?
常清念仍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不可自拔,乍一听周玹所言,下意识地曲解道:
“您……您是在提醒妾身,尽快给您生个小皇子吗?”
周玹闻言也是一怔,随后忍俊不禁,笑骂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见常清念埋首欲躲,周玹将她捉起来,正色吩咐道:
“回去认真看,十日后朕要考校。”
听闻“考校”二字,常清念顿时瞪圆杏眸,不可置信地望着周玹,脸上露出副凄楚可怜的神情。
早已弄清这是女子要告饶的前兆,周玹不禁好笑地问道:
“朕又不打你手板子,你怕什么?”
“当真?”常清念忐忑发问,显然不信。
“你只需尽力而为,朕自然不会苛责。”
周玹眯起眼,凝着常清念打量一番,吓唬道:
“但如若被朕看出来,你是在偷懒——”
威胁没说出口,看来是要成真。
常清念凑去周玹怀里躲着,比起可能挨罚,更令她不安的,其实是另外一桩事。
“妾身是嫔妃,您让妾身看这个做什么?”常清念咬唇问道。
周玹抬手揽住常清念,半晌没说话,眼神注视着前方,似乎飘向很远。
“父皇很喜欢邓氏。”
周玹终于开口回应,却是这样一句丝毫不着边际的话。
常清念微微蹙眉,听出周玹此言,应当是在说从前的邓太后。
“可即便父皇生前予她皇后之位,给她子嗣傍身,她还是落得今日下场。”
周玹收回目光,垂眼瞧向常清念。
常清念被盯得慌乱,不假思索地接道:
“陛下英明神武,太后自然不是您的敌手。”
周玹闻言轻轻勾唇,却又摇首道:“今日哪怕不是朕,换作任何一个宗亲、世家或是重臣做她的对手,她都很难争赢这天下。”
“所以朕总在想,”周玹叹道,“朕赠你的荣宠也好,地位也罢,固然能保你一时性命,却不能护你一世平安喜乐。”
似是猜到常清念在想什么,周玹提前说道:
“且不说我们眼下还没有孩子。即便孩子生下来,日后也未必就能成器。”
常清念心底愕然,不由抬眸望向周玹,只觉这话倒与邓太后所言截然不同。
邓太后告诫她的,是要生个争气的皇子。
见常清念抬眼,周玹顺势扶住她面庞,直视那双迷茫惶然的杏眸,一字一句为她解惑道:
“你最大的靠山,只应当是你自己。”
第51章 冬雪
指尖轻轻摩挲过书脊,常清念不由心乱如麻。
自邓太后怂恿她窃取皇权起,常清念便从心底感到恐慌与抗拒。
只因她从中窥见,另一条向常家索债的路——
如若她自己是女君,手握生杀大权,便无需拿自己的命运做赌注,也能扳倒当朝重臣。
可是如此,她又如何能对得起周玹?
常清念痛苦攒眉,哑声问道:
“陛下不怕妾身学会了这些,日后若趁您不在,妾身会惦念起临朝称制?”
周玹闻言,先是讶然地瞧了常清念一眼,随后竟朗声笑道:
“随你。”
常清念心跳微微加快,还没来得及体会这句“随你”背后的纵容,便听周玹又补充道:
“但是绝对不准养面首。”
周玹语气骤然变得严肃,深邃眼眸紧紧锁住常清念,威胁道:
“朕以后定然要留旨,你若敢养面首,便罚你去给朕守陵。”
不久前刚见识过帝王铁腕,常清念此刻全然不敢相信,周玹会容许后妃干政。
想起周玹是如何纵大邓家的野心,常清念立马将书推回去,抱住男人手臂,委屈道:
“陛下别试探妾身了,妾身发誓不敢染指您的皇权。莫不是您就爱把小兽养肥了再杀?这边刚宰完邓家,回头便又要寻上妾身。”
听罢常清念所言,周玹顿时无奈轻笑,不解自己在常清念眼里,怎么就成了这般居心不良之人?
“念念,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我们还要走过几十个春秋……”
周玹暗叹一声,只好同她说些心里话:
“万一朕日后变心了呢?”
他们之间原就是如此不公,一旦周玹变心,常清念除却自吞苦楚外,便别无他法。
虽然周玹并不觉得这会成真,可将来之事谁能又说得准?不教会常清念如何自保,周玹又怎能安心。
见常清念仿佛要掉眼泪,周玹狠下心,正色斥道:
“别告诉朕你要认命,有点出息。”
常清念当然不会认命,但她实在不想听什么与周玹为敌的话,倔强地咕哝道:
“您把妾身教得太厉害,岂不是在给自己埋下祸根?”
养虎为患的道理,周玹怎会不懂?
周玹缓和神情,抚着常清念脸颊,轻声期许道:
“如若你能教朕感到威胁,朕会觉得很欣慰。”
“毕竟朕也不想再见到如儿戏一般的谋反,实在荒唐可笑。”周玹嗤笑道。
常清念望向周玹,只见他敲打着扶手上的赤金盘龙。说这话时,神情仍从容自如,仿佛还在嫌弃谋逆者太不中用。
常清念逼回眼泪,悄悄撇嘴道:
“您就是闲得慌。”
被常清念这副娇嗔模样逗笑,周玹张口打断她无穷无尽的“可是”。
“别可是了。”
将书又塞回常清念怀里,周玹扬眉激将道:
“这样的书,御书房几案上摆了两摞不止,你先能把这些学通透再说。”
见常清念不服气地收下书册,周玹暗自勾唇,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安抚道: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最坏的猜测,卿卿不必放在心上。朕相信我们的孩儿,不会是庸碌无能之辈。”
“而朕,也不会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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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宫中,岑妃对镜收拾停当,这才扶着梅蕊的手,从内殿缓缓走出。
虽敷了妆粉掩盖,可打眼瞧去,岑妃气色仍是大不如前。
蒋昭容正等候在外殿,见岑妃出来,便立刻起身行礼道:
“妾身见过娘娘。”
岑妃掀了掀眼皮,自从她在宫中失势,便唯有一个蒋昭容ῳ*Ɩ还守在她身边,教她如何还能再心生怀疑?
“不必多礼,坐罢。”
岑妃转身落座在软榻上,端起案上的药碗,垂眉耷眼地抿了几口。
“难为你事到如今,还对本宫如此忠心。”岑妃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