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岑妃一蹶不振,蒋昭容眼眶微红,哽咽道:
“娘娘曾于妾身有大恩,妾身无以为报。便是为娘娘豁出性命,也是妾身应当的。”
岑妃摆摆手,苦笑道:
“罢了,别说这种晦气话。”
既提起往事,岑妃便随口关切道:
“你娘亲和幼弟可还好?”
蒋昭容为岑妃递上锦帕,闻言顿时欣慰笑道:
“托娘娘洪福,妾身昨儿个刚拆了家书。信上说家母近来身子康健,而幼弟今岁秋闱中举,明年二月便要参试春闱。若有幸谋得个一官半职,必当报答娘娘与老大人的恩情。”
不成想蒋昭容的幼弟还挺争气,岑妃颔首道:
“便是此番会试不第也无妨,回头本宫同父亲说一声,将你弟弟留在国子监再温几年书,日后定有造化。”
“多谢娘娘恩典。”
蒋昭容欣喜道谢,抬头见岑妃怏怏不乐,连忙收敛笑容,低声问道:
“娘娘近来身子可曾好些?”
梅蕊在旁伺候岑妃喝药,闻声连忙答道:
“回昭容的话,我们娘娘每到夜里,便总是烦躁难眠。御医前几日来瞧过,说娘娘是情志苦闷,气郁久滞的缘故。”
岑妃拿狮子猫炖药的事,蒋昭容也有所耳闻,此时不禁劝道:
“娘娘虽心绪不畅,却也莫要病急乱投医才是。那杀猫取骨的事情,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将空药碗递给梅蕊,岑妃揉着额角道:
“本宫当日不过姑且一试,后来便也发觉不甚顶用。还是梅蕊说请道士来除除邪祟,这几日方才好些。”
望向立在岑妃身侧的面生宫女,蒋昭容心道她应当就是梅蕊。
“如此甚好,等年初去青皇观打平安醮时,再让虚岸道长替您好生瞧瞧,想来便无大碍。”蒋昭容笑道。
“但愿如此。”岑妃道。
又陪岑妃说了一会子话,蒋昭容见天色已晚,便起身告辞。岑妃神思乏倦,摆手命梅蕊送蒋昭容出去。
行至门外,蒋昭容转眸看向身侧的梅蕊,低声叹道:
“自从松萝走后,娘娘身边便一直缺个贴心之人。
“如今伺候娘娘的宫人里,就属你做事还算稳妥,平日里你也要多劝着娘娘些。”
蒋昭容眉间拢愁,压低声音叮嘱。
梅蕊闻言,立马福身应道:
“昭容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你也不必送了,回去伺候娘娘罢。”蒋昭容点头道。
目送蒋昭容离去后,梅蕊回身进殿,唇角浮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心道贤妃娘娘教的法子果然好用。
自献计除祟后,梅蕊便暂且停药几日,这才让岑妃误以为身子有起色,愈发信任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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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关将至,经司天监卜算过良辰吉日,周玹于腊月二十封笔封印,不再过问朝政之事。
往年这个时候,周玹总要独自清净几日,或是在御书房中翻翻古籍,或是寻个僻静之处转转。可今岁不同,忽然闲暇下来,倒教周玹日日有空陪着常清念。
这日,常清念斜倚在窗边炕桌旁,手里拈着支细细的白玉丹青笔,在九九消寒图上又染红一瓣梅花。
只见画中描着数枝白梅,统共八十一瓣。自冬至逢壬日起,每日描红一瓣。九九八十一天后,白梅尽化作红梅,便可盼来春归。
周玹日升时行过袷祭,此时换常服走进殿中,见状笑问道:
“卿卿又在描梅花?”
见周玹回来,常清念忙搁笔起身,迎上去道:
“陛下今儿早起去祭礼,眼下可曾乏了?”
周玹揽过常清念腰肢,在她耳边低语:
“无妨,朕还有力气陪卿卿。”
常清念嗔怪地“啧”了一声,扭身便回软榻里坐着。
周玹瞧了脸子也不恼,追跟上去同常清念挨坐在一处,将她搂在怀里。目光落在九九消寒图上,只见那些梅花已描染了小半。
“卿卿这梅花画得甚是不错,日后朕也有可请教之人了。”周玹含笑夸赞。
常清念见过周玹的丹青,知晓他又在胡诌哄自己开心,立马抬手遮住消寒图,羞恼啐道:
“陛下用旁的哄哄妾身便罢了,这话说出来,妾身听着都觉得亏心。”
周玹倒是一怔,不由问道:
“你见过朕的手迹?”
“贺皇后大祥那年,您送过画像来观中供奉。”
思及确有此事,周玹微微颔首。只是已数载过去,不料常清念竟也知晓。
“卿卿莫不是早就惦念朕罢?”周玹打趣道。
常清念心中一颤,忙随口敷衍过去,回身偎在周玹怀里,央他去榻上歇歇。
近来周玹发觉常清念好似愈发痴缠,一见他过来,没说两句便要拉他去榻上。起初周玹还暗中不解,常清念怎地突然这般急切?
后来周玹才想通,这小东西是怕他要押着她读书考问,这才想方设法地岔开他心思。
将常清念从怀里扶起来,周玹笑道:
“好了,今日不问你书,朕带你去院子里堆雪狮。”
常清念听罢此言,顿时仰靠进软榻里。一会儿捂腹,一会儿撑额,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里不舒坦,反正就是不爱出去见雪。
“陛下,外头天儿还冷着,在殿里多暖和,出去堆什么雪狮子呀?”常清念苦着脸道。
猜出常清念不肯出门的缘由,周玹温声哄道:
“有朕陪着你,别怕。”
常清念心中有些松动,却还是摇首道:
“那都是人家十来岁小宫女们玩的东西,您过去凑什么热闹?”
察觉自己好似又被常清念嫌弃年岁,周玹掀眼盯了常清念半晌,心里掂量着夜里该怎么教训她。
发觉这话不妥,常清念偏头轻咳一声,忙换了个说辞道:
“陛下,那雪狮子堆出来时好好儿的,正午叫日头一晒便斑斑驳驳。撑眉拄眼的郎当模样儿,连来往的猫儿都要惊着。妾身平素喂的几只小狸奴,近日都不大过来了。”
见常清念娇憨,周玹唇边不由浮起淡笑,却仍坚持道:
“化了才要堆新的。”
说罢,也不顾常清念忸怩推脱,周玹径直起身,取来狐裘斗篷兜头罩下。
将女子裹得严严实实后,周玹便拉她朝殿外走去。
常清念一面走,一面抱怨道:
“前几日不是还去摘梅花了吗?怎么又要出门?陛下就爱折腾妾身。”
话虽如此,常清念心中却默默领情。
知晓周玹不过是心疼她,所以总变着法儿地在下雪时带她出去,陪她做些美好之事,以期能冲淡她心中对冬雪的阴霾。
将常清念牵去门前空地上,周玹俯身吻她额间,轻笑道:
“人言道瑞雪灵光,趁这时节塑瑞兽,可祈愿来年平安。”
“陛下总有许多道理。”常清念抿嘴娇嗔。
虽说是带常清念塑雪狮,周玹却也怕她冻着。只取些用来装点的金铃、彩线,教常清念捧在怀里,自己上前去堆雪。
可惜周玹安邦治国头头是道,塑雪狮却并不擅长。
没多一会儿,常清念便笑倒进承琴怀里,上气不接下气道:
“陛下,这狮子未免太丑了些。”
周玹儿时便对这些无甚兴致,今日本只是想讨常清念欢心,可被女子笑话个不停,周玹倒来了几分较真劲儿,辩道:
“这狮子眼下还秃着,卿卿去团个雪球过来,放在狮子头顶当螺发,自然就能瞧着顺眼。”
常清念将信将疑,只好蹲身团了个雪球,同周玹一同放去狮子头顶。可足足放了十来个,又将金铃系去狮子脖颈,它却仍旧是个四不像。
常清念呵着冻红的手,瞄了一眼周玹,又连忙低头,拼命憋笑。
周玹回身一瞧,顿时忍不住将常清念拉来怀中,将那抿紧的丹唇叩开,里里外外亲了个遍。
“宫人们都在呢,您这是做什么?”
好不容易被放开后,常清念埋怨地拍着周玹,简直没脸见人。
周玹劳碌半天,待讨罢彩头,这才心满意足地笑道:
“朕一见卿卿笑靥,这心便似雪狮子向火,酥化了半边。”
第52章 年节
听着周玹诉说喁喁情话,常清念心中受用,眼角眉梢俱藏着女儿娇态,正欲张口,却听宫门前有一阵动静传来。
转眸看去,只见华阳长公主外罩大红洒金斗篷,扶着侍女的手踏雪而来,倒将那雪地也映成霞色似的。
华阳长公主去皇极宫寻周玹不见,便猜着他是在此处,果然方一进门,就瞧见了亲密相拥的帝妃二人。
华阳笑眼盈盈,见状脚步一顿,欠身行礼道:
“臣妹见过皇兄,见过贤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