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云心中沉甸甸的,似有千斤重的石头压着。 出了这小院,两人缘分便彻底了尽了……
可她是侯府嫡女,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于过去。何楚云没有犹豫,抬脚迈过了门槛,绕出小院,朝着不远的玉鼎客栈走去。
马车就停在客栈的马棚里。听说邓家人今日要来商谈婚事,她打算在客栈买些点心,作为掩饰,以免回去后引起不必要的怀疑。
进入客栈后,她吩咐喜灵去唤马夫和夏满,自己则在客栈一楼等着。
何楚云安安静静等着,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盯着她一般。
她随意地向上一瞟,意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那个北洲来的蛮子——邓意潮。
团圆节,他不在家待着来这玉鼎客栈作甚。莫不是邓父与邓意清去何家谈婚事没有带上他?
这也能碰上,怎地这般巧!
不对,何楚云抬头与她对视,却见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眼中还带着狠厉。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
难道……
她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妙的感觉。
这玉鼎客栈左后身儿就是她的小院儿。若是客栈左边的客房,没准还真能从窗子瞧到她的小院门口。
何楚云忽然觉得事情失控了。不该的,她今日就不该出来的。一个乐奴而已,她没必要非得给他个交代。
她脑子快速转动,盘算着该如何堵上这未来小叔子的嘴巴。
可令人更恼的是,她发现自己手中并没有可以拿捏得这人的东西。
邓意潮自小在北洲长大,性格粗蛮、言行无礼、桀骜不驯,完全不受教化。
而且,他与他那个病秧子兄长感情甚好。估摸许他什么好处他都不会答应。
他定会将此事大肆宣扬出去!
没准明日她再出门,就是满城风雨。
她会听到大街小巷都议论着,她这个京城来的将要与首富之子定亲的侯府贵女,与一个乐奴私通的荒唐事。
何楚云眸子闪了闪手掌微微颤抖。这画面,她只是想了想便已无法接受。
此刻她甚至都想破罐破摔。大不了就叫人知道,从此她就学何度雨,当个荒/淫的纨绔。
可她清楚,她做不到。她这人最好的就是面子。失了颜面,那比杀了她还痛苦。
脑中思绪万千,再抬头,那人却已经不在二楼。
何楚云连忙四周看了看,也没找到那人的身影。难道是她看错了,思虑过渡产生的幻觉?
何楚云是每日心烦不错,但她并无癔症。她知道自己方才看到的就是邓意潮。
可心里又存了那万分之一的侥幸之心,若,若真是看错了呢。
但愿如此。
“小姐,该回了。”喜灵在门口朝何楚云招呼着,身后跟着夏满。看来是把马车牵来了。
不愿面对也得面对。真是倒霉,怎地今日邓家人还要来。
何楚云悬着一颗心上了马车。但她向来会掩饰,心里焦躁不安,面上却云淡风轻,瞧不出任何异样。
她令喜灵从车厢的匣子里拿出口脂帮她将唇涂红,遮住由于心惊而发白的唇色。
随后,她整理了衣裳,端正地坐在马车上,甚至拿出了去继承皇位的皇女一般的气势。
她头一次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
可路终有尽,夏满的声音还是透过车板传了进来。
“小姐,到了。”夏满摆好了马凳唤人。
方才在车上她已经想好了,若是被邓意潮戳破颜面,那她就说是邓意潮对她不坏好心,意图拆散她与邓意清之间的婚事,虚构了此事。
反正那日许多人都瞧见了他当众送她东西还意味深长地说了几句话。
人言可畏,总会有人信她的说辞。
虽不算好主意,但总归心里有了些底。何楚云深深呼了一口气,下车踏进了何府大门。
果然,到了正厅,还没进去便能听见里面的喧闹声。仿佛有一家子人在这正月十五团聚,喜乐一片。
何楚云撑出一抹十分合规矩的笑,让喜灵推开了门。
屋子里的人见有人来了全都转过头看向门口。
何度雨见是她连忙站起身相迎,露齿笑道:“长姐回来啦!”
她扫了众人一圈,没瞧见邓意潮,暗自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这口气落地,就听见背后远远地传来一道爽朗声音:“恕潮儿来晚了。”
邓意潮从她身后走来,朝何楚云点了点,“嫂嫂。”随后十分自然地越过她,对着里面的人行礼赔罪,“方才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恕潮儿来晚了,何伯父千万莫要见怪。潮儿自罚三杯。”
说罢,就拿起酒杯干了三杯。喝完还将杯子倒过来,示意可一点假都没作。
何仁桦本也不介意他来是不来,今日该谈论的事是他家楚云与那个长子邓意清的婚事。一个次子出不出席又不重要。他脸上笑得和蔼,说着无事无事,令邓意潮坐下说话。
邓意潮这才像是刚想起何楚云,招呼着:“嫂嫂怎地还站在门口,进来呀!”语气自然得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
何楚云垂首掩唇而笑,然后抬起眸子看向他,“公子酒量好,将我震慑住了。我俩同时到,公子不与我商量就喝了三杯,叫我如何自处?”
她话说得暧昧,想着若他揭发她与锦奴的事,也好提前做些铺垫。
邓意潮挑挑眉,“原来嫂嫂也刚到!那倒显得潮儿不是了。”说罢,他又站起身端起酒杯喝了三杯。
“这三杯,就当是潮儿替嫂嫂受的了。”
他俩说得一来一和,原本的主角,邓家主身旁的邓意清被衬得仿若局外人。不过他自己也是一言未发不抢风头。
何仁桦不等阻止,邓意潮就已经喝完了三杯。
他心里也犯着嘀咕,这个邓意潮似乎对他家女儿格外关注。
不过邓意潮流落北洲的经历与邓家主的宠爱让他没有过多纠结此事。他瞧了瞧何楚云,看见喜灵手上提着的盒子,想起女儿今日离家时说是要城南玉鼎客栈买一道团圆节特制的点心。
于是对着何楚云点点头让她入席,又招手让喜灵把点心拿出来摆上。
喜灵一直低着头,用余光看了眼何楚云,不自然地眨了眨眼又连忙应声:“哎!”
随后手脚麻利地在桌子上摆了一道白团红心的精致点心。
何仁桦笑道:“云儿有心了。喜灵,将点心摆在邓家主面前。家主尝尝,这是云儿特地跑了趟城南买的。”
何楚云见状淡淡然走进了屋子坐在何度雨身旁。今日人多,膳堂摆了张檀木圆桌,她的位置与邓意潮正好坐了个对面。
邓意潮似乎和平时没有两样,若真是被他瞧见了,这会儿哪还有两家人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
何楚云稍稍放下心,刚要拿起筷子,就见邓意潮看了看桌上那道点心,对着她笑道:“巧了!我就说我与嫂嫂有缘。”
“焦连进来!”
邓意潮向着外面喊了一声,门外一个黑衣男子提着个与喜灵手中那个样式无二的盒子走了进来。
他穿着精炼,应是家中护卫。
这人几步走到邓意潮身边,将盒子打开,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道与桌上那道点心一模一样的点心。
邓意潮学着何仁桦的话,看着何楚云笑道:“这道就放在何公面前吧,嫂嫂好不容易去了趟城南,总不能叫人白跑一趟吃不着不是?”
邓家主也是才知道这消失了一下午的儿子去了哪里。
“我就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小子怎地还来晚了。原来也是去买那团圆点心去了,确实瞧了!不错,日后叔嫂和睦,定能好生相处。”
邓家主对他向来宽纵,见他与何楚云同样用心,为了今日的会见也去买了点心便夸赞起来。
何楚云也确定了在玉鼎客栈没看错人。
但她不懂这邓意潮在这儿做的什么戏。难道他只是去买了点心,并没有瞧见她?可他去二楼做什么?买点心根本用不着上楼。
还是说,这邓意潮担心此事宣扬出去会坏了他兄长的名声?
也有理,虽说何家与邓家还没言亲,但全敏州的人都知道,不出什么意外她今年就要做他邓家的长媳。
现在闹出风流事,丢人的确实不止她自己。
想透这一点,何楚云心放得更宽。
看来在乎颜面的不止她一个。
好在邓家也不是不要脸的,也好在他二人兄弟亲爱。
何楚云又看了看那蛮子身旁的邓意清。
他还是一副冷清样子,瞧不出什么。
那蛮子估计也是在她后脚回来的,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兄长今日之事,所以这人此刻才会如此淡定。
何楚云这会儿才是真的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她对邓意清这个死古板一向没什么好感,她甚至想看看这个老古板知道了此事会做出什么表现。
邓意清似乎也感到了有人在看他。他缓缓抬头与何楚云对视,随后轻轻点了下头便不再看她。
何楚云在心中冷哼了一下,感叹这病秧子果然就是这般无趣。
邓意潮上一刻还跟着邓家主与她父亲谈话,转过头见没人注意他,便越过大半张桌子趁机盯着她。
而何楚云从邓意潮的眼中看出了愠怒。如果眼睛能写字,那她脸上定然刻满了不要脸的荡/妇。不过瞧他这怒目圆睁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何楚云更觉得畅快了。
邓意潮亦看出她有些得意,歪了歪头,举杯仰头猛灌了一杯酒。还饶有兴致地晃了晃手中空杯,动了动舌头,好似在回味美酒的甘甜。
不过何楚云没有兴趣猜想这人又发什么癫,于是便倪了一眼便自若地用膳,还拿起那团圆糕点咬了一口。
邓意潮见状轻笑出声,惹得旁边的邓家主侧目问道:“笑什么呢?”
他眼中带着笑意,摇摇头答道:“没什么。”
只是你将来的大儿媳与一个乐奴私会被小儿子瞧见,如今这小儿子也对未来嫂嫂生了三分野心思罢了。
第23章
何父令膳房准备了一大桌子菜。然而这一桌子人, 心思各异,哪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而来。 酒过三巡,邓家主便开始提起了年后定亲的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