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父喝了几杯脸上也有些醉意。何父本还对这门亲事心存芥蒂, 然而近来他受邓家恩惠颇丰, 心中喜悦溢于言表。他飘飘然地陷入这富裕的日子, 对这门亲事也愈发满意。
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起定亲的日子来。
“下月十八是个好日子。”
“二十六也合适。”
虽然只是定亲下聘,并非正式成亲的日子,但两人却谈得十分上心。
正聊得火热, 邓意潮却开口:“不如, 问问嫂嫂的意思呢?”
桌上的人听到这话先是看了眼邓意潮, 又纷纷看向他对面的何楚云。
何楚云感到众人的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 倒也不拘谨。
她颔首笑了一笑, 本想表示一切听从长辈的安排。
可她一抬头就见到了邓意潮那阴鸷的眼神, 欲言之语卡在喉咙间。
那眼神仿佛在告诉她:只要她敢答应, 他就立刻把她与一个乐奴私通的事公之于众。
何楚云心里一紧。
这个人就是个不讲礼数的蛮子,若他真的说了, 她日后该如何自处。
她真的后悔了今日与那乐奴一见, 若不是自己心软, 怎么会被人抓到把柄将自己陷入这尴尬之地,受制于人。
更让她憋屈的是, 面前的情况让她不得不承认,她受人威胁了。
且那人还是个商户家走失的野孩子。
何楚云面上笑容依旧,无人能窥见她内心的波动。
罢了, 低一次头又如何?反正她也是真的不想嫁人,能拖多久便拖多久, 这也算合她的意。 只是要用什么借口来应付过去好?
正当她思量之际,一旁的何度雨却抢先开了口:“我长姐能有什么意见?”他‘啪’地一声将杯子摔到桌子上, 一副混不吝的样子。
不顾桌上气氛骤然僵冷,他继续说道:“长姐可是我国公府的嫡长女,你们吃着饭就想将我长姐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当我长姐是何人?”
何度雨可不知道何楚云的心思,他只是单纯的看不惯这一群人在饭桌子上讨论他长姐的婚事。
他长姐那般尊贵的人儿,这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
况且,他瞧了瞧对面那个病歪歪的邓意清,恨不得走两步路喘三口气的,说不定没几天就病死了也说不准。万一长姐这要是嫁过去这人就一命呜呼了,还不得给他长姐扣上克夫的罪名?
何度雨越看邓意清越不顺眼,出言讥讽道:“而且,我看邓大公子还是先好生养养身体才是。如今这幅样子难道是想用我长姐冲喜?”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这真真地说过分了。
邓家主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何父见状大怒,厉声制止了他:“你这混账东西!胡说什么!我看你是吃酒吃得忘乎所以了!拂柳,快扶你家公子回去醒醒酒!”
何度雨的婢女赶忙低着头过来欲将他带离,可他甩开婢女的手挣脱开束缚。
他又要继续说些什么辩驳,却看到何楚云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他这才怒哼一声,拂袖而去。
邓家主被众人驳了面子,下不来台,脸色越来越难看。
何楚云见状立刻向邓家主致歉:“我这弟弟自小被我宠坏了,失了规矩,楚云替他向邓伯父赔礼。”她面上露出忧心忡忡之色,心里却幸灾乐祸。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何度雨这爱犯浑的性子还挺招人喜欢的。
何楚云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对面的邓意潮,可他表情依旧低沉。
这都不满意?
那这蛮子可真难应对。
还是说被何度雨说他兄长气着了?
不过,管他如何。
而邓家主确实脸色越发不虞。他在这敏州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如今却被这黄口小儿三番五次地羞辱,任他再看中侯府的门第也受不得这般委屈。
然而他与何家的亲事关系重大,绝不能因小辈的无礼而轻言放弃。
可当下的气氛也不宜再议论亲事。
此刻的气氛已然尴尬至极,何父只得打圆场,缓和气氛:“两个孩子只见过区区数面,且给他们多些时间相处,婚事之事,正月后再议吧。”
邓家之人今日就是为了邓意清何楚云两人的亲事来的,如今不能谈了,气氛又作得如此尴尬,他也不好多留,遂起身带上邓意清邓意潮便告别了。
邓意清仿佛是嗓子被毒哑了,从头到尾除了与何府说了几句正事,再无言语。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对这桩婚事也并无期待。
临走前,邓意潮又回过头瞟了何楚云一眼。
他冷哼一声,嘴角微扬,用口型告诉她:“你等着。”
何楚云淡然一笑,轻轻颔首。她等着?她等着看他能耍出什么花样!大不了大家都不得好过。
这饭吃得不愉快,席散了,何楚云也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
邓意潮的举动倒是误打误撞地合了她的心意。
若是早知道他只是让她退了婚事,她恨不得叫上邓意潮去城南小院里面,坐在桌子旁瞧着她与锦奴私会。
不过邓意潮临走前留下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做什么来报复她?
何楚云虽然有些担忧,但她并不惧怕。
除了颜面,她什么都不在乎。他不想将此事宣扬出去毁了兄长的名声,那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她的?
邓意潮既无意揭露此事,那便不足为惧。
而何度雨今日搅了席,倒是让她生了几分好兴致。
回了珠玉阁之后,何楚云还命喜灵在廊庭里摆了茶具,赏着夜色品茗。
今日只有零星小雪,无风,十分和畅。
她身旁只有喜灵与三五个小厮婢女,那个雪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何楚云一问才知院子里的好些人都被娘亲调去别处做事了。
府上的一些长工家里都在敏州城周边的小村,今日十五,好些人都领了假回去探亲。剩下的人不够用,一部分闲着的人便会被临时调去别处做事。
历年都是如此,这个何楚云知道,不过她没想到雪来也被调走了。
她还想着唤他过来让自己高兴高兴呢。
罢,人少亦是清净。
何楚云将剩下那几个人也叫了过来,让他们去别处帮忙不用留下,几人得了命令便出了珠玉阁。
她本来想只把喜灵留下,但此刻她真想好好静静,又想到喜灵似乎也好久未曾好生歇过了,便叫喜灵也回了她自己的偏房休息去。
一边烤着碳火,一边饮着清香的绿茶。饮罢一杯,她仰躺靠在倾斜的软榻上,轻嗅着雪夜的味道。
欲睡去,感到有人将她腹部的毯子拉至她的胸前。何楚云闭着眼睛说:“不是叫你去歇着嘛,怎地又回来了?”
‘喜灵’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她的身旁。
既然‘喜灵’不想歇就由着她吧。
何楚云这半月一直没闲着也是累着了,这会儿歇下来才觉得腰疼。她侧过身,背对着‘喜灵’,道:“给我揉揉腰。”
她穿得不多,披肩之前便被她脱了放在一旁。此刻侧过身来,薄毯将她的身体勾勒出一条弧线。
邓意潮咽了咽口水,轻轻抬起手,在她腰上悬空丈量。他的巴掌很大,她的腰又细,仿佛轻易就能将她的腰合握住。
邓意潮伸出右手,搭在了何楚云的腰侧,拇指微微用力,帮她揉捏。
何楚云感到了腰间隔着毯子压上来的手,微微蹙眉,这喜灵今日吃了什么,力气怎么这么大。
她慵懒地轻哼了一声:“唔,轻些。”
她的声音婉转好听,因着十分放松,是以带着几分懒散的勾人意味。
‘喜灵’的手抖了一下,不过她悟性不错,听了何楚云的话后立刻就轻了力道。
不对!何楚云脑子一紧,这人一只手都快握住了她的腰,喜灵的手哪有这么大!这不是喜灵!
她连忙回过头,一眼撞进了那人黝黑的眸子里。
何楚云惊疑地瞪大了眼,随后想也没想伸出手便给了邓意潮一巴掌。
‘啪!’
邓意潮挨了那一巴掌,侧过头去,半长的黑发与束起的马尾辫落到了脸上,遮住了他半边的面庞。
然而,他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回过头来,将那些散乱的头发甩到脑后,露出了那张俊美得令人惊叹的面容。
他没有直起身,而是将双手撑在了软榻边,身体微微前倾,屈身盯着何楚云。然后无辜地了歪了歪脑袋,眨着眼睛,“怎地发这么大火呢,嫂嫂。”
他嘴里一字一顿地念着嫂嫂,好像在念着什么小姐的闺名。
何楚云身体微微后仰,稍微拉开了与他的距离,眉头紧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邓意潮眸子微垂,细心地将她因打了他动作过大而滑落的毯子又盖回她的身上。
淡淡道:“天冷,嫂嫂莫要着了凉。”
何楚云看着他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甚,“你怎么进来的?”
邓意潮又伸手帮她掖了掖毯子的边角,似是不想让一点寒风透进她的身体。
紧接着像是变了跟人,脸色阴沉下来,凑到何楚云的面前,嘲讽道:“怎么?我不能来?还是说嫂嫂觉得,我也该与嫂嫂在城南小院儿里见?”
何楚云何曾被人这般讽刺过,她这些年虽学会了大高贵女的端庄做派,可她骨子里从不是什么听话乖巧的女子。
他躲过众人偷偷来了未来自己嫂嫂的院子,如此行径,这事若被人知道了虽会让自己名声受损,但不占理的更是他邓意潮。
她本来就瞧他不顺眼,如今倒是自己送上门了。
怒火未熄,何楚云伸手又赏了他一巴掌。
邓意潮没想到面前的女子如此爱打人,这下被打得猝不及防。
不过他依旧没有生气,只是用舌头顶了顶被打得有些发痛的脸颊,回过头调笑道:“嫂嫂性格泼辣,我那病弱的兄长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