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来闭上眼。心想,今日他身上染到的主子的熏香,怕是几日都散不掉了。
幸福得他愿意就这么死去。
就在何楚云的薄唇将要碰到那层薄纱吻到雪来的脸上,只听邓意潮失声道:“等等!”
再一看他,泪水已经流了满脸。他轻轻抽噎着,嘴里不停说:“等等,等等……”
别,不要与别人亲近。他受不住。
他崩溃般地‘扑通’一声对着雪来跪在地上。
然后双手举起杯子,跪行至雪来面前,声音幽咽,一字一顿,“您请用茶。”
一次说罢,他又如同立了毒誓般泣血涟涟又道了一遍:“您请用茶。”
第38章
雪来拘谨地接过茶, 道了声:“多谢公子。” 何楚云笑意淡了些,“我可有叫你道谢?”
雪来忙慌得直摇头,“没, 是雪来错了。”
何楚云笑意更淡, 不怒自威, “没有叫你做的事不许做,听到了吗?”
雪来低头应道:“是。”
何楚云了瞥眼旁边的邓意潮,话都没说, 邓意潮便道:“是, 潮儿也知道了。”
何楚云这才又恢复温和笑意。
不错, 还算听话。
雪来将茶喝了, 拿着杯子不知所措。他不知是该把杯子放到一旁还是如何。
小姐没有指示, 他现下动都不敢动。
何楚云自然看出了他的惧怕, 笑道:“瞧你吓得。”
雪来不好意思地朝着何楚云道了声歉, 说是自己愚钝,悟性差, 让她费心了。
何楚云又问道:“这茶如何?”
雪来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 刚想说这茶如何如何好, 他如何不配,话又堵在喉咙里。
鬼使神差地, 他道了句:“有,有些凉了。”
何楚云抿着唇:“嗯,果然凉了。怎么能给你喝冷茶呢。”随后看了眼垂首跪地的邓意潮, “是吗?”
邓意潮闷声道:“是,潮儿这就去沏壶热茶来。”
说着, 就要站起身离开。他对珠玉阁熟悉得很,小厨房在哪里他也知道。
“站住。”何楚云冷冷地将他叫住, “我方才说什么了。”
邓意潮顿时脸色惨白,他又错了。
“嫂嫂说,没有准许的事不许做。”
“那我让你起来了吗?”
邓意潮摇摇头道:“没有。”
“所以?”
邓意潮又带着哭腔,颇有些求饶的意味,“嫂嫂,潮儿错了。就原谅潮儿这一次吧,潮儿下次一定记得。”
“错了……嗯。”何楚云呢喃着,看上去是认同了邓意潮的话,又道:“错了该如何?”
“该罚。”邓意潮小声回。
他现在只想赶紧让何楚云消气,别再折磨于他。至于在这奴隶面前丢不丢脸,他早就不在乎了。
“很好。”何楚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潮儿很听话。既然错了就要受罚。”
“就罚潮儿一个巴掌吧!”
她温柔地看着邓意潮,像是赐予他仁慈,“看在潮儿今日表现不错的份上,就只罚一个好了。如何?”
邓意潮感受到头上几根凌乱的发丝被抚顺,失神地点点头。是啊,他做错事才被罚一个巴掌,嫂嫂对他应该是很好的吧,换了旁人肯定不止这些。
他可真笨,方才不仅不感激,还要与嫂嫂置气。
邓意潮挺起脸,等着他的神明赐他惩罚。
可何楚云却将手从他的头上收回,“你自己打。”
邓意潮喉咙动了动。
她让他自己打,这是什么意思?厌他厌到都不肯碰他了吗?
不是的,她还摸他的头,还满意地夸他乖呢。
她定是累了。对,今天他折腾了她这一遭,她肯定早就倦了。
而且她手那么嫩,亲手打他还会叫她手疼。
是他的罪过。
想罢,邓意潮抬起右手猛猛掌了自己一记耳光。
他的力气可比何楚云打得多。这力道比何楚云打他十次还要狠。
霎时,他的脸上被印了一个清晰的掌痕。没一会儿就肿得老高。
何楚云哀叹一声,轻触那红痕,面露心疼,“潮儿真懂事。”
邓意潮哽咽道:“是嫂嫂教得好。”
“疼吗?”
“潮儿不疼。”
她终于心疼他了。看来认错有用,嫂嫂果然是个心软的人。以后切不能与嫂嫂强硬置气了。
何楚云满意笑笑,向窗外看了看。
今夜月明星朗,端的叫人心情舒畅。
她回过头,红唇轻启,声音婉若幽兰,“孺子可教。”
邓意潮眼中仿若铺了一个池塘,泪水一直在那里蓄着,他蹭身上前,“那嫂嫂不生潮儿的气了吗?”
何楚云和颜温雅,缓缓摇头,“方才罚你的,是你不听指使便站起身。潮儿给雪来敬了凉茶的错,潮儿还没受罚呢。”
邓意潮颤抖着,他想求求她不要再折磨他了。他真的错了,他以后肯定好好听话,再也不和她吵架了。
他崩溃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
可他又觉得何楚云说得对。
他方才犯了两个错,还有一个没受罚呢。
于是抬起手就要再掌自己一个巴掌。
却被何楚云轻柔地扣下了手,“潮儿伤了脸,还不是要我心疼。”
她指了指雪来,温柔又冰冷道:“给他叩个头吧。”
何楚云不怕自己的要求过分。她就是要好好教训邓意潮一顿。
可干打他是没用的,他这人皮糙肉厚结实得很。打他一顿也只是不痛不痒不管事。
唯有叫他一辈子记住违背她意愿的感受才好。
他不是瞧不起雪来嘛,那便让他在最卑贱的马奴伏低做小,彻底摧毁他的尊严与高傲。
在她这里,没人可以爬到她头上闹事。
邓意潮麻木地想看雪来,脸上又落了两颗泪。
可他已意识不到自己在落泪。仿佛流泪是一件同呼吸般正常的事。
他缓慢地跪着换了方向,对着雪来,俯下腰,重重叩了一下。
可何楚云塌边有着厚毯,他磕头也没有声音,瞧不出他叩得狠不狠,有没有诚意。
何楚云又用眼神瞟了眼远离塌边的地面,“到那边去。”
邓意潮想也没想就跪行至没铺毯子的地面,朝着雪来又叩了一首。
何楚云拍了拍榻沿,让他回来。
邓意潮便快速跪行回到榻旁。
何楚云瞧着雪来道:“满意了?”
这话问得奇怪。好像雪来告了状,她在为雪来鸣不平一般。
邓意潮看向何楚云,瘫坐在地,原来,她竟是为了雪来出气吗!
他无法接受。
如果是真的,那她拿自己当做什么?
她有了更喜欢的奴隶,还会要他吗?
怒气伴随着无尽的悲恸冲上心头。
而雪来哪管何楚云是不是转移邓意潮的怒火,只要何楚云关心他,他就高兴。
他同情地看着邓意潮,双手虚扶,道:“公子请起。”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叫邓意潮听起来更以为何楚云是为了这个马奴为难自己。
他的愤怒与崩溃终于有处发泄,挣扎着要扑向雪来,“我杀了你!”
刚要起身就被身后的人拉住后领轻轻拽住。
何楚云指头抓着他的后领,就像拉着一根结实的狗绳。
“安分些。”
而邓意潮刚感到身后的阻力便停下身子,压着怒意跪了回去。
眼睛却还恶狠狠地盯着雪来,低声威胁:“我迟早杀了你。”
不过现在他得听话,不然她又要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