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无趣地轻叹一声, 她慢腾腾伸手接过信拆开随意扫了两眼。
直到见到信中提到了‘广荣’二字, 才打了几分精神重新读了一遍。
跳过那些废话,通过那短短两行字, 何楚云也知晓了广荣在他手上吃了个小亏的事。轻笑道:“这蛮子胆子还倒不小。”
邓意潮没有她的准许, 连信都不敢写, 今日总算有个正经由头来信,距离上次已时隔许久, 是以喜灵也好些日子没见到他的信。
她并不知晓何楚云二人之间具体如何,还以为是那邓二公子腻了小姐,不想再过来了。
喜灵接回何楚云随手交过来的信, 两只大眼眨了两下,噘着嘴哼了一声。
“那邓家公子好不识抬举, 小姐那般看重他,他倒好, 日日寻欢作乐。听闻近日还时常出入赌坊花市,四处惹情,招得好些姑娘小姐芳心荡漾,将他视为意中郎君。”
何楚云不在乎他惹了什么情事,招了多少姑娘这种风言蜚语,她只要知道广荣最后会是什么下场。
况且邓意潮的名声不用喜灵告诉她她也清楚。想她每日与那些小姐们游玩赏景,不用主动打听也知道了不少敏州的闲谈趣闻,这其中自然有邓意潮那个跋扈的蛮子。
靶场之事,她只听说了邓意潮箭术了得,百发百中,与那广荣不分上下,最后还是凭借一支簪花箭略胜一筹。
但地契一事,外人可是毫不知情。估摸是广荣使了些手段封了众人的口。
不过既然邓意潮努力表现了一番,那就再见见他又何妨。
她刚想让夏满去给邓意潮回信,那边夏满便匆匆跑来,带着另一位邓公子的手信。
何楚云接过信,微微挺起身换了个姿势倚躺,喜灵立刻给她后腰铺了个软垫。
这封信与邓意潮龙飞凤舞的那封不同。
此封字迹整洁干净,笔法规矩,叫人看了赏心悦目。
将信打开,里面的内容才真叫人来了兴趣。
上面说,广家京城的靠山因生辰礼一事大发雷霆,好生朝广家发作了一番。还撤了广家来年上呈贡品的资格。
此事对广家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很好。
何楚云合上信,对夏满吩咐:“去问问邓大公子可有时间一聚。”
夏满:“是。”
口头上传信极快,午时夏满便回了珠玉阁。说是邓大公子今日刚好得空,随时都可。
何楚云颔首,“那便申时,玉鼎客栈见。”
其实她并非偏要折腾那么远去见邓意清,只因她馋了城南玉鼎客栈附近小铺的梅肉干。难得出门不用陪那些莺莺燕燕,她想与邓意清分别后随意走走,四处逛逛散心。
何楚云见邓意清无需特地打扮什么,等到了时辰直接去玉鼎客栈便好。在院子品茗穿的是一身白衣素裙,出去穿得依旧打算穿这身。
“好了。”何楚云的腿微微上翘,示意雪来可以停下动作。
雪来也好几日没见到何楚云,今日得了吩咐给她按腿不知道有多激动。他面上不显,实则心中慌张作乱,麦色皮肤都透着一股春色。
“是。”他遗憾地撤了手,跪到一旁。
何楚云被他揉得肉都舒展开了,只觉这人只做马奴与洒扫太过可惜。不如今日将他带着,回来路上若是无聊也可以叫他进来继续按腿。
“今日你跟我一起出去。”
雪来猛地抬头,欣喜应道:“是!!”
何楚云携喜灵、夏满与雪来,一行四人上了马车朝城南驶去。一路马车驶得平稳,并无余事。
待她踏上玉鼎客栈二楼时,正好申时。
喜灵依旧在门外等候,她进了房,心中刚措好了问好的话,却只见屋内空无一人。
何楚云立刻蹙了蹙眉,邓意清人呢?
莫不是耍弄她,今日不来了? 还是来迟了?
管他如何,邓意清这般作为,她还不如去见邓意潮。
何楚云扫了一圈屋子随即转身欲走,却被一个匆忙赶来的护卫打扮的黑衣男子拦下。
“小姐等等!”
焦恒抱拳而立,神色带着几分歉意,“小姐抱歉,我家公子路上有事耽搁了,即刻便来,还望小姐稍等片刻。”
何楚云见这人十分恳切,的确像是被临时吩咐来报信的。
罢了,看在邓意清在广家之事上办得不错的份上,便给他个薄面。
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端庄柔和的笑,“邓公子有心了。”随后转过身回到房中,坐在上次的位子上慢慢赏茶。
一杯热茶喝完,一刻钟将过,邓意清还是没到。
何楚云可没有等人的习惯,此次已是开了先例。她悠悠放下茶盏,刚要起身离开,便听门被推开,一青衣素襟男子信步而入。
“意清来迟,小姐莫怪。”
邓意清十分有礼地对她作揖半鞠了一躬,停了几息后才直起身子。
谦谦君子。
与俞文锦温良纯善不同,这人多了几分不近于人的冷意。若说俞文锦是暖春绿竹,沁人心脾,那邓意清就是初春落霜,料峭凛然。
何楚云的不耐已经顶到嗓子眼,倒生生被他压下去了几分。
且她也想问问广家的事,遂摇摇头道:“无妨。”然后伸出右掌,示意他坐下说话,“公子请坐。”
邓意清还是青衣,不过比之上次见面的威襟妥正,这次倒多了些随意潇洒。与今日一身白衣的何楚云更为相配,就连样式都极为相似。
邓意清坐下后又低首道了声抱歉,为她斟了盏茶后才开口说起正事。
“小姐,此番广家得了教训,还望小姐莫忘了你我约定。”
他这话讲得冷冷淡淡,但言语之间并没有威胁旁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反倒是更像他是受人胁迫求人办事的那方。
何楚云还算满意他的态度,对迟来一事也彻底熄了火焰。
“我自然不会忘。可公子也说了,广家失去的是明年上进贡品的资格,一年的时间,谁料想还会发生什么。”
邓意清:“小姐是想说,还不够?”
何楚云抿唇一笑,“当然不够。我要的,是广家再也不得翻身。而且,我要嫁也要嫁最好的,若是邓家日后还是常常受广家牵制,那我岂不是也同样得忍着委屈。”
这种话不像是会从一个大家闺秀口中所出,不过她也不介意邓意清对她的看法,毕竟两人之间只有利益牵扯,他要的也只是她这个身份而已。
果然邓意清的反应不出她所料。他只是垂眸缓缓点了点头,道:“知晓了。”
“那楚云就等着大公子的好消息了。”
话已说完,两人相对无言,何楚云在安静中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云后日有事需得出趟远门,半月后归,若有什么消息,邓公子可以先传信送至珠玉阁,待我回来后自会立即派人回复。”
过几日是何度雨的生辰,何楚云打算去萧州寻他。
一则自然是为了庆贺生辰,二,也是想见见他口中那位至交好友——掌管一方航运的薛家嫡子薛淳宽。
若此行顺利,那对此时广家身上惹起的星点火苗,无异于添油加炭。
邓意清听罢稍稍抬起眸子,“清后日亦要去萧州谈笔生意,离得敏州十余日,方才也正想告与小姐。”
“萧州?”
“正是。”
“倒是巧了,我此番出行亦是前往萧州。”
邓意清若有所思点点头,“近来盗匪猖獗,何府护卫单薄,小姐出行不免危险,若小姐不嫌弃,可与邓家商队一同前往。”
何楚云听后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总觉得太过巧合,但此事是她临时起意又是主动提起,邓意清只是顺应她的话才说了萧州之行,想来不会有假。
且保不齐这人只是碍于风度颜面随口相邀,并未存几分真心。
但何楚云常年久居敏州主城内,从未去过什么险地,对于盗匪确有几分忌惮。若真被人绑去杀了可是不妙。
想罢,她也不管邓意清是否真心相邀,点头应道:“那便麻烦公子了。后日我且随公子一同出发。”
邓意清颔首回应,随后轻轻咽了咽喉咙,从怀中拿出一块丝帕,问道:“咳意难忍,不知小姐是否介意?”
他是要咳嗽,但是又怕别人嫌弃自己的病气所以事先询问。
这病秧子自小身子就不爽利,并非什么传染人的寒疾,虽说不吉但何楚云也不是如此事多之人,便点头应道:“无妨。”
邓意清是个极度守礼之人,得了何楚云的依允后,他扭过身去背对着何楚云,捂着口轻声咳了两下,似乎极为克制。
此举让何楚云不禁感叹这人实在多此一举。
可又不免觉得这病秧子真是个尤为好强之人。尤其是他转过身去微微垂首,平日挺直的背脊略塌,这柔弱可人模样,顿时叫她感觉自己是个什么正在偷窥姑娘洗澡的登徒子。
他咳好后转回身,又取出另一张干净的帕子将手指擦了个遍。
原本起身要走的何楚云见到他那双手生生被吸引了注意忘记离开。那双手,从手腕到指尖都漂亮极了,当今技艺最精巧的工人都造不出这般无暇的美玉。
她不禁感叹夸赞了一句:“公子的手很美。”
正将用过的丝帕对折好要收起来的邓意清听到这话眼皮快速地眨动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被面前女子如此直白地夸赞。
不过他只停顿片刻便恢复如常,叫人瞧不出任何异样。
“多谢。”
依旧是不凉不淡的态度。
何楚云心想也是,他那双手这般美,又是个敏州大户的嫡长子,自小到大定是没少受人夸说。这么淡然也是应当的。
就像她听见旁人说她妍丽端庄,也生不出什么高兴窃喜的心情一样。
邓意清将两块帕子对折两次叠摞在一起后复又放入怀中。
何楚云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后才想起来自己的确该走了。也亏得邓意清是个冷心淡脸的,不然换个人被一个女子瞧了半天还不知作何反应。
“告辞。”
“不送。”
说是不送,这次邓意清却将她送到了客栈楼下。 邓意清朝着马车里开了帘子朝他作别的人微微倾身鞠礼。待帘子合上,他的目光又放在了那个驾车的马奴身上,晦暗不明。
直到马车走远,他才回了客栈二楼。
他神色迷离,进了屋子,对着桌子方向作揖,道了声:“意清来迟,小姐莫怪。”
随后又将两人今日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回味什么久久回甘的佳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