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答话,薛淳宽直起身子退开,自言自语道:“也是,我是个浪荡子弟,若是随意称呼小姐,免不得叫小姐名誉受损。”他点点头又道:“不若有人在时,我唤小姐作小云姐姐,若有外人在场,宽还是同从前一样。这般如何?”
他说得快,叫她都寻不到打断的时机。
小云姐姐……他说起这几个字来毫无调戏轻浮之意,好似只是为了与她拉近关系。 “为何?”
为何不借机要她的人情,为何只是一个称呼?
薛淳宽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宽听何兄讲过,小姐怀念京城,并不喜欢现在的日子。”
“宽不是皇家贵胄,没法再给小姐那般尊贵的身份。我只是想,你与我相处时,能忘了外面那些虚的,忘了身上的担子与责任。”
“还有就是,”他转了转眼睛,不再看她,表情灵动,“旁人都叫你小姐,宽想着,定没人如此称呼过你。我想做个对你来说同旁人不一样的人,叫你记住我。”
少年人的小心思就是这般纯洁简单。
她真想见见薛家父母和他姐姐,是怎么将他教导得如此纯善。事事为他人着想,知世故而又不世故。
何楚云淡淡一笑,“你话可真多。”
薛淳宽‘唉呀’叹了一句,“好不容易见着小姐了,免不得啰嗦了些!实在抱歉。”
“小姐这是,同意了?”
何楚云敛了眸子,道:“随你。”
薛淳宽立即喜笑颜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甚至都圆了一圈,“太好了。”
“小云姐姐。”
何楚云见他如此高兴,也受了几分感染,眼角挂上一丝笑意。
他嘴唇张张合合,盯着她,轻声道了一句:“小云姐姐,我心悦你。”
这话说得突然,何楚云回避了他的视线。
薛家若在敏州便好了。听闻薛淳宽叔伯在开州为官,家中也不算单薄商贾之户。
哪里都合适。
可欣赏他,却对他生不出情欲的念头。
许是他太坦荡了。叫她不忍破坏,又觉得若将自己彻彻底底暴露在外人面前会十分不适。
与人相处,还是要有所保留。她并不喜欢这世上有一个如同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
会叫她感到无所适从。
“你很聪明,但又过于聪明。”
半晌,何楚云道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可薛淳宽听得懂,方才扬起的笑容缓缓落下,喉咙动了动,思索了片刻,又开心起来。
“没关系,小云姐姐,我是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二人相识甚短,贸然讲这种话不免有些冒犯。宽只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便说了出来。”
“小云姐姐不必为此介怀,只当宽没有说过。小云姐姐若是将宽当作弟弟,那便是弟弟,若想把宽当作未来择婿人选,宽自然也高兴。”
这人坦荡得过分,又十分聪慧,她想说的话都不必讲尽。
虽然待他没有欲念,但至少与他相处还算省力气。
“你确实啰嗦。”最后何楚云只是笑着调侃了一句。 她只当与他的相逢是段露水情缘。其实若是俞文锦没有死,说不准她真会嫁与他,可那人带给她的刺激过大,她无法再给第二人伤她的机会。
俞文锦那般纯良的人,却被玷污侮辱,落得一身肮脏离世。她每每想起此事就愤懑不平,总想着羞辱旁人撒气。
即便将来她真的找夫婿,也不能找薛淳宽这种良善人。
至少现在她的想法是这样。若他有本事让俞文锦重来一世重获清白,解了她心中的结,她便再考虑二人的关系。
可俞文锦之事已成定局,薛淳宽又不是大罗神仙,哪来的本事还他清白。
薛淳宽是聪慧,但俞文锦的事他毫不知情,是以他只是看出了何楚云情绪骤然低落,却又不知为何。
想了想,以为是自己冒犯了她,又满脸担忧地道了几次歉。
何楚云这人吃软不吃硬,被他扰得烦了,也不再费心去想俞文锦的事。听他讲了几桩趣闻杂谈后也又了几分笑模样。
直到日头西下,何度雨才龇牙咧嘴揉着脑袋从后院出来。
“长姐!痛死了,再也不喝这么多酒了!”一见着何楚云,他就开始哼哼唧唧道着委屈。
何楚云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他的头将他推开,淡淡道:“谁叫你没记性,酒量差还偏要逞能。”
薛淳宽看着何楚云十分自在地与何度雨相处,眼里还生了几分羡慕。
将两人送到门口,何楚云将上马车,他又将人喊住,无声地道了一句:“小云姐姐,再会!”
何楚云没有再无视他,轻笑着点点头上了马车。
两人才回客栈不久,何楚云便令喜灵收拾东西,明日动身离开。
薛淳宽得知了路上的事后十分担心,派了几十个薛家护卫护送她离开。
如此也算安心。
何楚云躺在床上,脑中思虑万千。
一会儿想到了俞文锦,一会儿又想到邓意潮,杂乱不堪。
最后又想到广荣,她闭上眼,牙齿上下搓了两下,愤恨难消。
心中波动甚大,便想着为自己的怒气寻个出口,正要命喜灵将雪来唤过来,又想起喜灵刚将她房间收拾好回了自个儿屋子歇着。
客栈不比家里,她要是唤人还得再起身出去,麻烦得很。
巧的是,房门突然被叩响。
何楚云以为是喜灵哪里没有收拾妥当过来再瞧瞧。
正好趁此让人去叫雪来,便轻声道:“进来吧。”
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又‘嘭’地合上。
力道不算轻,惊扰了床上的何楚云。
她抬起头,见到来人后眼中闪过惊色,“你来做什么?”
第62章
邓意清面色潮红, 腿微微弯曲,靠在门板上喘息。 何楚云坐起身,将胸前的头发拨弄到后面去, 冷声道:“你在这做什么?”
邓意清听言晃了晃头, 踉跄着走到桌子旁, 双手撑着桌面,断断续续道:“我,毒……”
他声音太小, 何楚云没有听清, 但看那样子, 不用他多说也知道是那春什么蛇的余毒未清。
那他大晚上寻到这来的理由便不言而明。
何楚云正愁一心的愤恨无处消解, 他就自己找上门了。 可他身子骨不好, 能经受得住她折磨?
她不敢确定。
何楚云穿着亵衣亵裤, 将双腿耷拉在床边, 眼中满是调笑之意:“邓公子这么晚闯我卧房,不大规矩吧?”
邓意清此事还有些理智, 他撑着桌面, 抬起头, 看着床上那个拿他取笑的娇媚女子,沉声道:“帮, 帮我。”
何楚云侧过头,把弄着床边的穗子,随意道:“唔, 你我情谊匪浅,有忙我自是要帮的。”
“不过老规矩, 你知道的。”
邓意清早就想到了此事,没多做思索便道:“什么条件, 你说便是。”
“肖英宅。”
何楚云毫不留情。这肖英乃是前朝第一富商,百十年前在敏州置办的一处极度奢靡的宅子,名声大得曾叫京中的贵人都寻来此处避暑游玩。
不过后人落没,邓家起势后便拿下了这处宅子。
“此事甚大,我一时做不得主,不过我保证,待我做了家主,便将宅子过给你。”邓意清按着额头,好歹是尽力把话说全乎了。
何楚云笑道:“好,不成问题。”然后眉头一挑,示意他看向墙角桌上的纸笔。
邓意清苦笑一声,还是踉跄着去了。哆嗦着手臂写下了如那天在山洞中一般的话。不过将千华街换成了肖英宅。
他捧着写好的字据向何楚云走来,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人已经到了床边,倒在了何楚云脚旁。
她接过字据,上下瞧了两遍,见没什么差错才点点头将其收好。
而邓意清已经彻底失了力气,瘫靠在床沿。
不知怎地,明明这病秧子也并不坏心,为何给她的感觉却与薛淳宽天差地别。
若叫她如此侮辱薛淳宽,她想应是做不来的。
可面对这个外冷内柔嘴硬心软的邓意清,为何她却总是想破坏他绷紧的假面,将他亵弄凌毁。
她伸出脚背将邓意清的下巴勾起,低着头,冷哼一声:“求我。”
邓意清自觉侮辱,可又不能躲开惹她不快。毕竟除了她也寻不到其他女子相帮。
他一副自暴自弃的破碎样子,颤着声音道:“求求你。”
何楚云已经在萧州游玩几日,早就不同那日在山洞里的疲累不适,再加上许久未曾与邓意潮同塌而眠,也生了几分乱心思。
不若就试试?
她倒想看看这病秧子伺候人的本事如何。
最后,她准许了邓意清上了榻。
而出乎意料的是,邓意清虽看着柔弱,力气竟不逊于邓意潮那个蛮子。
折腾了她好半夜才消静下来。
何楚云累极,睡眼朦胧间感受到自己被沾着温水的湿帕擦了个遍。
也不知是喜灵还是那个病秧子。
邓意清脚步虚浮,强挺着回到了下榻的客栈。 回房后没一会儿,焦恒便端着一晚补药进来。
“公子,药熬好了。”
邓意清接过药,嗅到一股浓厚的苦味后眉头微皱,随后深吸一口气还是将药喝下。
“公子……”焦恒在屁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邓意清抬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