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用劝我。”
焦恒轻叹了一声,最后端着一滴不剩的药碗离开了公子卧房。
邓意清喝完药好半晌才觉得恢复了精神,终于不再浑身无力,站都站不稳。
其实今日他本不想去缘汐客栈寻何楚云,可不知为何,她与那个薛家次子相处的画面总是在他脑中盘旋,消散不去。
他知道何楚云不会爱上旁人,可还是怕她冲动之下真嫁与旁人。
不行的,他无法接受。
他是她一个人的猎物,就算死了也要葬在她的墓穴里,绝不容许别人将她抢去。
她还没有将他这条大鱼钓走,怎能提前收回钩子。
于是他出现在了缘汐客栈。
并且为了怕她无法满意,去之前,还喝了一大碗壮阳的汤药。那种药极度消耗精气,喝一次几乎就将人掏干,需得休养半月。
可他不在乎。他不在乎是否伤身,活得是否长久。
人总是要死的。
被人杀死,患病而亡,意外死去,都是死。
他何不将这一身病弱的皮囊物尽其用。
无能的男子,永远得不到青睐。
还好,她今日应该还算满意。
离开时他上上下下又嗅个遍,感到她身上都是自己的味道,才安心离开。
他是在暗处潜伏的毒蛇,他没有脚跑不快,只能用阴险的诡计去捉住自己的‘许仙’。
翌日,何楚云与何度雨在薛家护卫的护送下返往敏州。 薛家护卫比薛淳宽应允她的来得还要多。一行数十人,浩浩汤汤回了敏州。
领头的直到亲眼见何楚云进了何府才放下心回去复命。匆匆便走,连顿热乎饭都没吃。 何楚云这一趟惊险,路上遭了匪,又跌落山林,差点丢了性命。
好在这事并没有将她吓住,若是寻常小姐经历此事,还不要落得个一病不起。
五月四季天气最好。何楚云打萧州回来一趟,也不常常出去与那些大家小姐游玩交往了。
她手上有邓意清的字据,将来不怕没有钱财,心中有了底,便懈怠起来。
待人接物都敛了端庄柔意,多了几分以往的王室傲气。
早知如此,她何须委屈憋瑟这么多年,倒不如一开始就设计得些银子。
小姐脾性改了,府中下人也未作他想,只以为是小姐经历一遭生死,被惊得丢了魂。
中旬,在家待得乏了,被何度雨好说歹说总算是出了门。
五月敏州热闹极了。
何楚云也想去那将来属于自己的千华街瞧瞧,规算如何经营,探探店铺营收怎样。
这般好心情又轻松的日子,的确好些日子都没有过了。
现在也只等那个最后的消息传来,若是成功,她便执念全无了。
今日倒是凑巧,她刚到长华街不久,便在一处瓷器铺子瞧见了被四五人围在中央的邓意清。
远远看去,那些人态度谄媚至极,听不到声音,光瞧口型也知道在说着阿谀吹捧之言。
不过于众人中央的那个病秧子似乎起色不大好,甚至比起她与他失落山林时还要弱上一些。
可她管他康健与否。
何楚云巴不得他病入膏肓,自己嫁过去直接做寡妇拿了邓家家产。
她没有刻意避开,而是视若无睹地欲从几人身旁走过。
但刚刚那一瞟,邓意清也望了过来。
何楚云轻笑着点了点头作招呼,未多做理会。
而那病秧子却率先回避了视线,面色稍显不自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无法明言的事情。
那还能是什么事?
何楚云这人也有些倔,他越是不理,越是装傻,她就越来劲。
她缓步上前微微低了下头,“邓公子。”
人已经上前打了招呼,自然不能再当做没看见。于是邓意清也只好作揖拘礼,正声道:“原来是何小姐,失礼。”
何楚云将帕子掩上唇边,眼中含笑,“的确失礼,这礼数,还失得不轻。”
邓意清听出她在说什么,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他哪能想到这名门出身的侯府小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等污言秽语。
可她的话他能听懂,别人又听不懂。
何楚云向来极要面子,又不是卖弄风骚的妓子,再想调笑他也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耍秽气。
她一瞧邓意清这略显僵色的神情便知他在想什么,于是更加畅快了点,又道:“公子怎地了?几日不见起色逊了这些,可是身体不适?”
邓意清轻咳一声,酝酿一番,接着她的话道:“前日里着了凉,近来不大爽利。”
受了凉?他可真能编。
“那公子的病,可好些了?”
她言下之意则是:你那劳什子蛇毒解了吗?
邓意清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垂眸颔首,“好些了,多谢小姐关心。”
何楚云在心中冷哼一声:谁关心你!
她是怕他暴毙,没人给她兑现承诺,也无人受她折磨。
“若是没好全,家里有些治凉病的良药,公子可派人随时来拿。”
邓意清还未等回话,旁边那几个拍马屁的商户便争先捧起两人来。
“何小姐对邓老板真是细心体贴,早闻二人年后定亲的事,这都五月了,想必好事将近,届时还望老板莫要忘了邀我们几个去吃喜酒啊!”
何楚云听言眸中笑意淡了两分。她还不知家里是何态度,若是在那件事落定之前便要与邓家结亲,那她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不过浅拖几日还是不难,毕竟这病秧子甚好拿捏。
大街上被人议论婚事怎么说也有些不妥,而何楚云毫无羞色,面上淡淡地,像是在听旁人的事。
招呼也打了,该说的话也说了,她便作礼道别离开此处继续向前逛玩。
而邓意清则不好不回应,他若是太过冷淡,便会叫人觉得他不喜这桩婚事从而议论何家小姐。
天潢贵胄还是皇室姻亲,何家人如今连个做官的都没有,哪里还会叫这些重利的商人忌惮讨好。
他难得地笑了笑,道:“届时诸位定要来吃邓某喜宴。”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原本这几个商户是没有去邓家参加喜宴的资格。也好在今日碰巧遇上了何家小姐,顺口提了此事才能得了邀请。
此事说罢,又回了正题谈起生意之事。一行人远去,还能隐约听见众人对邓意清的殷勤求好之声。
晚间,何楚云回了房,今日没有摆茶的兴致,只是在窗边拜了桌案铺上黄纸作画。
墨尖勾勒,男子未着上衫的背影跃然纸上。
好半晌,她才缓缓抬头,对端坐在椅子上的男子道:“好了,转过身来吧。”
第63章
何楚云没有抬头看他, 而是勾勾点点改修方才作的画。 “许久没画,手都生了。”何楚云摇了摇头叹道。
过了一会儿,见那人依旧面色不自然地伸手拉着衣襟, 不禁出言调侃道:“你怎知我白日里的话就是在暗示你来寻我?”
邓意清敛着眸子, 手指紧了紧, 不进反退,“是清自作多情了。”
何楚云轻笑出声,这病秧子倒是把她要说的话堵住了。
“没关系, 云向来不反感自作多情之人。”
待墨水稍干, 她轻抬玉指招呼他过来, “早闻邓公子书画惊绝, 评鉴一下我这画作得如何?”
邓意清思索片刻, 终于起身走到她近前, 向那画上看去。
这一瞧, 让他好不容易板着的脸染上一抹红晕,添了一分不自在的羞赧。
一个名门出身的大家小姐怎会作出这等……这等不堪之物。
他的表情不难解, 何楚云伸出手中的羊毫笔在他胸前戳了一下, 让他素白的前襟顿时浸湿, 多了一块黑迹。
“此处只你我二人,公子何故装模作样。凭前些日子的功夫, 公子可不像是未经情事的白纸一张。”
他那日的表现着实让她震惊许久,本以为这病秧子体虚身弱,没成想还算好用。而且比邓意潮那蛮子的行事风格温和许多, 叫人一点都不乏累痛苦。
果然弃了那蛮子是对的。
如此一比,邓意潮简直处处落于后风, 怪不得那邓家家主即便偏心蛮子,却依旧要将家主之位传给邓意清。
若是她是两人的娘, 定然也是要选邓意清的。谁叫那蛮子鲁莽行事,不靠谱得紧。
邓家交到他手上,与将何家交到何度雨手上有甚区别?
而且她厌恶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就能得到一切的人。在这何家,亏在何度雨真心待她好,听她的话,若他是个刁蛮任性仗着嫡子身份欺负长姐之人,儿时她就将其沉湖了。
毕竟她小时候跋扈之态可不弱于现在的广荣,什么都做得出来。
邓意潮与她炫耀过几回母亲对他的宠爱,也说过邓家主母因他走失思虑过度而亡。
她却从中看到了一个身位长子的委屈。明明是一母所生,却叫他从小就失了母亲的爱怀,同时还要承担弄丢弟弟的愧疚。
可这与她何干?她只庆幸在邓意清的遭遇,让他养成了面冷心热好叫人拿捏的性子。
还算有利于她了。
其实今儿个白日里她只是略微暗示一番,未曾有那十足的把握叫他来。
若是不来也没关系,她便想个其他法子消遣时间。若是来了……
“邓公子还未说,云这画作得如何?”
瞧他半晌不说话,想是被她这浪荡之举震惊得回不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