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江瑶镜重男轻女,虽然大齐如今有女户,但女儿绝无可能继承爵位。
“或许我的身体只允许我生养一个,生产时出点岔子不能再生养了,这种情况非常常见。”
“若是女儿还好,还有可能冠以江姓,若是个男孩,夫家那边必然不肯,祖父你也不会放手,那这孩子最后算谁的?”
江鏖已经受到了低嫁的教训,小月亮的二嫁,他是绝不会再扶贫了,可若家世相当,这孩子的归属,还真不好掰扯。
“还有就是,运气很好,第一个是男丁,送回了江家,身体恢复很好,继续再生,可万一后面都是女儿呢?夫家肯定又要来争,到时候谁都有理,又是一地鸡毛。”
“所以秦王是个非常好的选择。”
“只要是他的孩子,便是女儿也没关系,虽无名分,可她是皇室如今实际意义的长孙女,谁都不敢刻薄她,她可以冠江姓,她长大后也可以让好男儿入赘,继续绵延江家子嗣。”
长孙女?
这三字让今晚不停受刺激的江鏖再度顽强抓住重点,他不仅检查了一遍屋内,还让门口守着的江团圆也远退,回来后声音几乎呢喃,“你怎么敢的?!”
“你知不知道,皇上盼着第三代已经盼得眼睛都红了?”
“女儿还好,若是皇长孙,皇上一定会大发雷霆的,秦王也扛不住!”
“他扛得住。”对比江鏖的激动,江瑶镜冷静得吓人,“还从未听说过为了素未蒙面的孙子打死儿子的,最多皮肉之苦,他扛得住。”
江鏖:……
突然有点怜爱那个登徒子了是怎么回事?
“这不是秦王扛不扛得住的问题。”
“皇长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虽然江鏖自认和秦王没什么交集,但他对下一任继承者也有自己的判断,在他看来,秦王大概率是会上位的。
“若是秦王上位,那他就是皇长子,哪怕他姓江,他的身份也还是太扎眼了。”
关于这一点,江瑶镜并非没有考虑过,事实上她已经想过无数次,凑近江鏖,声音更低,“皇上如今龙精虎壮,往少了算,至少能再活二十年吧?”
江鏖点头。
江瑶镜再道:“那就算二十年,秦王正常登基,那时他四十岁,对他而言,这还算壮年,可您想过,秦王能活多少年呢?”
“他壮得能打死一头牛,就算体内有战场旧伤,不说百岁老人,七十,不过分吧?”
江鏖再度点头。
江瑶镜双手一摊,“等他七十的时候,您口中的皇长孙都已经五十了。”
“五十岁,您如今的年纪,就算还有雄心壮志,也是以守成为主吧?哪怕他还想再登一步,下面人也不会再愿意了。”
拼命送上皇位说不得几年就要换人,还不如一开始就支持下一位呢。
“再有……”
“是,如今皇上和秦王父子关系不错,可现在是现在,将来是将来。”
江瑶镜侧头看向窗外,此时夜色早已浓厚,今夜明月也藏进了乌云之中,连蝉鸣虫叫都少了许多,万籁俱寂。
哪怕她的声音再轻,落入江鏖耳内,依旧如雷轰鸣。
“二十年后,逐渐走上生命末尾的帝王,面对的是依旧身强力壮或许身后势力更为庞大的儿子,他还能保持现在的初心吗?”
“更别提……”江瑶镜回过头定定看向江鏖,“二十年后,现在的小皇子们可都长大了。”
秦王真的能顺利登基吗?
江瑶镜猜不到结局。
江鏖下意识禀住呼吸,心跳擂鼓。
一边是等着接手自己权柄的强势儿子,一边是撒娇卖乖的幼子。
皇上真的能一如既往吗?
江鏖也有些不确定了。
“所以,他不能有名分,甚至名声有瑕最好,反正实际的好处都拿在手里了。”江瑶镜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就算秦王顺利登基,也是一番腥风血雨,如果他最终没能登基,夺爵圈禁流放都有可能。”
“但这个孩子没上皇室族谱,便是受到牵连,也有限。”
“作为母亲,我确实有私心,但我会尽量给他铺一条最稳妥的路,如果他长大懂事后,心有不满,野心骤起,那他就自己去拼,去抢,恨我也无妨,我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他敢恨你?”
“你为他算计至此,他若是恨你,我打不死他!”
别说什么天潢贵胄,连亲娘的难处都不在意的,算什么人子!
江鏖现在心里非常乱,乱得他都坐不住,直接站起身来,绕着屋子不停转圈,心中也在疯狂计较,江瑶镜眼睛都快被他绕花了,他才终于停下,又问,“如你所说,你只要孩子,不要名分。”
“可你又说,他是真心想要求娶你的。”
“既是真心,肯定不会在大婚前唐突了你。”
今晚受到的刺激已经太多,江鏖也破罐破摔了,“你要强了他?”
江瑶镜:……
她瞪大眼看着江鏖,今天的祖父,这刺激是不是给大发了?
“怎么可能!”江瑶镜也没有大胆到如此地步,当然最主要的,秦王那人,若非他自己心甘情愿,谁能强迫他?
“咳。”
“前儿您不是又闹了一场么,家里名声不好听,想要求娶我的人又少了,剩下的都是不堪入目的歪瓜裂枣,加之江家人的纠缠让我烦躁不堪,所以,我决定……”
虽然早就决定好了,但当着祖父的面说这件事,江瑶镜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直接捂住脸,瓮声瓮气,“在秦王回来之前,我不想再嫁人,甚至连男人都厌了,只想寻一品貌端正身体康健的男人求子……”
放下手,语气平静,但脸还是通红。
“不用放出消息,咱家悄悄的找,越小心谨慎越好,反正他肯定盯着咱家的,一定会最先收到消息的。”
江鏖:……
这是在逼一个亲王,做你的外室,还是他自己主动求来的?
江鏖看过来的眼神实在复杂过于难言,江瑶镜一怔,随即挺直胸膛,理不直气也壮,“您说的,他既真意求娶必然不会婚前唐突了我,可长孙哪里是这么好解决的?除非他现在就去逼襄王,逼襄王在大婚前就闹出庶长子来。”
“就算襄王好忽悠也没傻到这地步,还有刘宰相在他身后出谋划策呢。”
“就算成功也少不得要几个月的时间来布局,我哪有这么多时间陪他耗?”
“如今我主动给了他梯子,他只要顺应心意就好,还要如何?”
江鏖:……
这脸皮的厚度,是自己的亲孙女无疑了。
完了,这次是真的怜爱秦王了。
江鏖抹了一把脸,日后莫说摆长辈的谱拿捏秦王,怕是多看他一眼都觉心虚,这良心咋那么痛呢?
“我……你……”
他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啥,看着小月亮故作乖巧的模样,想骂她胆大妄为都开不了口,最后手袖一甩,“算了,我是管不住你的,我回去了!”
也不用她送,边走边摆手,很快就踏入夜色中,不一会的功夫就隐隐传来马蹄声。
江瑶镜站在门前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抿抿唇。
已经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祖父了。
就算他一时难以接受,想几天,应该就能想通了吧?
而骑马在乡间小道飞驰的江鏖,却没想接不接受的问题,他在想一个人。
小月亮的母亲,姜氏。
她是地道的江南水乡女儿,温婉又柔顺,和儿子感情也十分要好,曾经自己也是很欣慰的,儿子感情和顺,家中也跟着合乐。
谁知姜氏会在儿子战死后马上就跟着殉情呢?都没给小月亮留下只言片语……
殉情就殉情吧,当然也来不及想洗鹤姜氏那边会是什么反应,只想给儿子儿媳报仇,只有一个孙女,要保住她的地位,还要拉扯她长大,很多事情,根本没空去想,也不敢想。
好在小月亮顺顺当当长大成人,除了性子颇为冷清,也没其他毛病。
在她出嫁前,自己都是这般想的。
可她出嫁后,对夫婿的态度,竟然更冷了,甚至永远最先考虑利益,那时虽然诧异,但和程家的结合,最初就是因为利益。
她这样想其实更好,不会伤到自己。
可今夜知晓了她对秦王的态度,那是自己一手教养大的孙女,自己很是了解,她根本就不会委屈自己,如果她真的厌恶透了秦王,她至少也会拼几次,不到鱼死网破之际,她不会轻易妥协的。
可她想要秦王的孩子……
至少是有触动的,哪怕她现在还不喜欢秦王,也是有触动的。
秦王那样的品貌那样的家世,如若他真的愿意放低身段来讨好,谁能一直抗拒呢?
既然有触动,秦王又有意,自然而然接触,顺利走入婚姻不是更好?偏她要出难题,非要逼人做外室,别说定川侯府爵位的继承人的问题,她想要生男孩就是想让自己老有所依,她嫁给秦王,谁敢怠慢自己?
这世上就没有天衣无缝的局,尤其秦王还是个人精。
如今他一心扑在小月亮身上,自然千好万好,也不会用阴暗的思想去猜测她,才会这般轻易就上当。
可一旦哪日秦王发现端倪,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必然会决裂的。
所以小月亮明明有所触动,愿意他当孩子的父亲,偏又在情浓之前就埋好了日后决裂的伏笔,她是不信从一而终的夫妻情深,还是怕,太过情深呢?
马蹄声盖住了夜色中的唏嘘长叹,也抖落了眼角那滴不知何时泛起的泪珠。
—— ——
江瑶镜本来以为自己的计划过于惊世骇俗,就算祖父很疼自己,大约也要几天的时间才能接收,谁知第二日就派了江风来传话。
江风挠了挠头,实在理解不了老太爷的吩咐,只要重复了一遍原话,“老太爷说人和地方都是他去找,你只管进行你的计划。”
江风不知道家里又要办什么大事,反正老太爷这般吩咐他就这般说,倒是姑娘显然是心中有数的,听完这没头没尾的话,笑得很是开心,还给了双倍的赏钱。
江风美滋滋回去复命了。
做戏要往真了做。
既然只要孩子不要父亲,那就必须瞒住身份,也不能是权贵子弟,京城人士都不能,甚至小月亮都不能在京城相看,得找个由头去外地,去探望外祖就是很不错的理由。
在江南呆几年,哪怕带个小孩回来,也可以说在外祖那边相看成亲,只是又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