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很快便会成亲。”
“那便等顺利成亲了再说。”
年轻一辈的两人也在对峙,薛科诚见状,放弃与恒安侯纠缠。
他走向许清桉,后者敛首让步,露出身后茫然无措的少女。
她想继续躲在许清桉身后,许清桉这次没有顺她的意,“阿满,他是你的祖父。”
薛满飞快一瞥,那是位平静温和的老者,目光深沉且慈爱,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寻求慰藉。
她忍住靠近他的冲动,她不是薛小姐,没有靠近他的理由。
他轻叹一声,道:“阿满,祖父来得太晚,叫你受委屈了。”
薛满霎时愣住,某些东西在心底轰然坍塌,一股冲天的情绪在眼中翻涌,化为行行清透的泪水。
她……委屈吗……为何会委屈……
裴长旭的心揪成一团,他想抱住她,拭去她所有的泪水,倾诉这半年内的懊悔与痛苦。他已经意识到错误,保证余生赤诚相待,不再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时候。
许清桉不动声色地挡住他,后悔吗?后悔也晚了。
裴唯宁手忙脚乱地冲上前,替薛满擦拭着眼泪,“阿满,你别哭了,是我和皇兄不对。呜呜呜,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可以解释的,求你跟我们回去吧……”
看来是对阿满做了亏心事。
恒安侯气沉丹田,大声喊道:“小阿满,你可以留在恒安侯府,谁敢欺负你本侯便赶走谁!”
薛科诚置若罔闻,“莫哭,无论你受了什么委屈,我都会为你做主。”
薛满感受到他的真心实意,抽噎着道:“我……我记不起来受什么委屈了……”
薛科诚道:“无碍,我会帮你一起寻找原因。”
薛满道:“但我不想知道原因……”
“那便不去追究过往。”薛科诚道:“我这次回来,不打算再回白鹿城,往后会留在京中陪你。”
“当真?”为她而留下吗?
“当真。”
“那你也要劝我回薛府?”
“你若不想回,我便留在恒安侯府陪你。”
“……”您认真的?
薛科诚笑道:“我不占位子,有张睡觉的床便成。”
薛满傻眼,端王和七公主赖在恒安侯府便罢了。薛老太爷一把年纪,还跟老恒安侯不对盘,若留在这里,无疑会被针对刁难。
她左右为难,不回去?万一薛老太爷在侯府受伤呢……回去?离开少爷,从此见不到他,无法伴他左右……
“少爷。”她小声道:“我不想离开你。”
她期待许清桉挽留她,告诉她,永远永远别离开瑞清院。
他却道:“傻姑娘,回家是件喜事,你该开心才是。”
“瑞清院不是我的家吗?”
“家可以有很多个,瑞清院也是你的家。”
“那我以后能回来吗?”
“随时。”
“库房的要还给你吗?”
“无需。”
“你能跟我回薛府住吗?”
“不能。”裴长旭道:“阿满,他是恒安侯世子。”不是路边随意买卖的奴仆。
薛满失落地哦了一声,那她以后想他了怎么办,他想她了又怎么办?要不……她还是不回去了……
眼见她犹豫不决,许清桉对薛科诚道:“薛老太爷,我与阿满借一步说话。”
他不顾裴长旭的锐利视线,带着薛满到角落说话。
薛满问:“少爷,我今日非走不可吗?”
许清桉道:“若薛老太爷在说笑,你便能继续留下。”
薛老太爷显然没在说笑。
薛满郁闷不已,听许清桉一本正经地道:“或者你再努努力,将皇后娘娘也请到恒安侯府,想必祖父会忌惮三分。”
还嫌不够乱吗!
薛满愁眉苦脸,再发展下去,说不定皇后真会来,届时真要乱得没法收场。
许清桉问:“你怕回去后他们会欺负你?”
薛满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地道:“他们不会欺负我。”
是,据许清桉今日所查,薛皇后对薛小姐的疼爱有目共睹,七公主跟她更是形影不离,至于端王……听蜚零所言,对她亦是不离不弃。
许清桉一时怅然若失。
薛满没有察觉他的异常,“你查清薛小姐与端王的新婚期了吗?”
“嗯,在明年八月。”
“还有小一年,甚好甚好。”薛满如释重负,将注意力转回许清桉,“我走后,不许你找新婢女,有俊生伺候你足矣!”
“好。”
“若有人欺负你,不许忍耐退让,要狠狠地反击回去!”
“好。”
“遇到危险时不要埋头直冲,叫有武功的先上,你躲在后头便是……”
她叮嘱了许多,他全都答应,问:“我每日下衙后去薛府求见你,可好?”
她眼睛倏亮,“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冗长的夜落下帷幕,薛满收拾好东西,依依不舍地与瑞清院的众人、众龟告别。
俊生红着眼送她到大门口,一晃眼半年时间,阿满姐姐总算找回家人。他一边替姐姐高兴,一边又为公子感到惋惜。阿满姐姐走后,公子又是形单影只,想想都觉得冷清。
端王府的马车离开后,恒安侯府门前空旷,悄寂无声。
许清桉站在阶梯上,望着漆黑的远方,久久岿然不动。
茅草屋外,她顶着黑黄面庞,用石块救下他的性命。
山洞过夜,她烧得意识不清,抱住他的腿大喊少爷。
脱离险境后,她编着乌黑的麻花辫,炖难喝至极的猪肺汤,逼他吃生虫的卢橘。
……等找到她的家人,他定要第一时间送她走,半息功夫都不耽搁。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回想,那时的他何其幸运,又何其蠢笨迟钝。
第70章
回到薛府后,迎接薛满的是一座精致富丽的宅邸,哭成一片的奴仆。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罪该万死,奴婢该陪着您一起走的……”
“小姐,您在外面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受伤?奴婢看您都瘦了……”
“小姐,您掐一把奴婢,奴婢生怕是在做梦,梦醒后您又要消失……”
婢女们哭成泪人,护卫们则是整齐下跪,对薛科诚、薛满磕头道:“老太爷,小姐,我等护卫不周,任凭二位责罚!”
薛老太爷看向薛满,这是阿满的心腹护卫,当由她来处置。
薛满望着面前的男男女女,个个瞧着眼熟,但也想不起更多的记忆。
“行了。”薛满道:“我这半年过得很好,你们无须自责,该干吗干吗去吧。”
薛府的奴仆们擦干眼泪,开始有条不紊地穿梭忙碌。沉寂半年的薛府恢复朝气,在冬日绽开鲜活的生命力,皆因他们的主子安然归来。
薛科诚一路舟车劳顿,与晚辈们用过些点心后便回屋休憩。裴长旭转身打发走裴唯宁,独留下自己陪着薛满。
……呵呵,居心不良的家伙。
薛满道:“听说这里是我的府邸。”
“是。”裴长旭道:“薛家老宅在城西,此处是你的新宅,正与我的府邸相邻,方便你我平日走动。”
“既然如此,你可以回去了。”薛满道:“恕我不远送。”
“不急,我先领你去内院卧室。”
“我的府邸,用不着你领路。”
“你认得路?”
“不认得,但我有很多很多的奴仆。”
“那你便当我是你的奴仆之一。”
“……”薛满道:“端王殿下,如今没有外人,你不用再装模作样。”
裴长旭问:“你觉得我在虚情假意?”
薛满反问:“不然呢?”
裴长旭颇感无力,失去记忆后的她对他误解甚深,“阿满,我可以解释一切,南溪别院里住的——”
“我不要听!”薛满捂住耳朵,大声道:“我会请祖父做主,替我们尽快解除婚约,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你我分道扬镳!”
她一脸油盐不进,叫嚷着要与他分道扬镳。分道扬镳后呢?她想与谁同路?许清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