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快熄了灯,寂静的月色下,只有远处的蝉鸣不知疲倦。
陈深抱臂靠在廊柱下,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不由啧啧两声。
如此良辰美景,当真是浪费了。
他进去收拾餐盘时,是亲眼看见表姑娘主动绕去了内室,都过去这么久了,谁能想到主子居然无功而返。
思及此,他不由起身朝后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怀疑,自家主子他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
不然怎么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亲近过任何女人,也没有自己疏解过一次,就连表姑娘那样的美人儿自己送上门,他都没成。
陈深琢磨着,要不要明早去外面找个野郎中抓一副偏方来,毕竟他这张脸去哪个医馆,旁人都能一眼认出他是季辞的人来。
正想着,陈深忽听内室传来隐隐的动静,像……
陈深凑近窗下,弯起的身子猛地一僵,像男人压抑的喘息声,间或还有衣衫簌簌的声音。
陈深不自觉张大嘴,又猛地一把将自己的嘴堵住。
他左右看了看,黑暗中,只有不远处树杈上的一只鸟,好奇地对他歪了歪脑袋。
陈深竖起手指对它比了个噤声地动作,悄无声息地退回到廊下,理了理衣襟,佯装什么都未发现的样子。
过了许久,主屋的门被人打开。
陈深假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回头瞧见季辞,忙放下手,迎上前关切道:
“主子怎么还没睡么?”
季辞“嗯”了一声,“你去重新打一桶水过来,凉水。”
陈深眨了眨眼,“主子不是方才刚洗过么?”
季辞沉了眸。
陈深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
他怕自己在季辞面前不小心笑出来,急忙转身,一溜烟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季辞盯着陈深的背影看了一眼,咬了咬牙,回身进到屋中开窗通风。
他在窗边站着吹了会儿风,视线回转,落在床角的帕子上——那枚枚红色绣海棠花的帕子。
季辞额角青筋鼓了鼓,面色阴沉地过去捡起来,拿到内室浴桶中洗了。
帕子洗干净,陈深也将水打了过来。
季辞低头看了眼他贼眉鼠眼将笑不笑的样子,漫不经心道:
“明日白天你去一趟鹿鸣山。”
陈深倒水的动作一僵,“去做什么?”
“明晚让厨房做一道红烧熊掌。”
“……”
陈深:“主子,贺轩武艺高强,要不还是让贺轩……”
“你去。”季辞的声音清淡而不容置疑。
陈深还欲挣扎,“贺轩……”
刚说了两个字,外面忽然传来一道男声,“主子,有消息了。”
贺轩的身影出现在窗外。
陈深一见贺轩来,眼前一亮,才刚要说话,季辞冷声吩咐:
“你下去吧,明日记得熊掌。”
“……”
陈深立刻像是泄了气一般,一边出门,一边对贺轩使劲儿眨眼睛。
贺轩与他擦身而过,“陈深你眼睛怎么了?”
陈深:“……”
算了,指望贺轩还不如指望狗,明日进山他就将主子养的那条阿虎带上。
“主子,你说什么熊掌?”贺轩见陈深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问季辞。
“你先在此处等等。”
季辞没答他的话,他现在浑身一层薄汗,黏腻得难受。
“哦,好。”
贺轩应了声,话音刚落,季辞已经绕过了屏风,内室很快传来水声。
贺轩等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见季辞换了身靛蓝色绸缎寝衣出来,他的墨发应当是擦过,随意束在脑后,只偶尔零星滴落几滴。
靛蓝色的寝衣和松软的墨发,衬得男人月光下的皮肤越发冷白。
“说吧,什么事。”
季辞随手将白玉扳指套回手上,点了点桌面。
贺轩起身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封信和一个染血的靛蓝色荷包。
季辞目光扫过信封,落在那荷包上时,视线一顿,眉心微不可察地蹙起,抬手接了过来。
“这荷包是在雁荡山一带寻到的,属下看了,上面有顾将军的表字,应当是顾将军不慎遗落的——”
贺轩摸了摸鼻尖,不知为何自己越说主子脸色越难看,看了他片刻,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下说。
季辞手指修长,落在靛蓝色荷包上如玉一般泛着冷白色。
他五指下意识收紧,荷包被捏得变了形。
在拇指上端的位置,那靛蓝色的荷包一角,也绣着同样一株南天竹。
他垂眸瞥了床畔一眼,那里放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若非手中的染了血,他还以为手中的就是她给自己的那个。
季辞舌尖狠狠顶了顶牙齿,眼中的冷意让贺轩不由脊背生汗。
良久,他才垂了眸冷笑一声,把手中的荷包随意往桌旁一扔,淡淡道:
“你继续说。”
贺轩心有余悸地看了季辞一眼,发现他神色早已恢复平静,羽睫的阴影垂下,遮住他眼中情绪,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贺轩清了清嗓子,继续道:
“我们的人一路找寻过来,在距离京城四百里的木梁县发现了顾将军的踪迹,顾将军不知有什么急事,快马加鞭地往京城赶,夜里都是在马背上休息。”
“人还活着?”
贺轩一愣,总觉得主子的语气不对。
按说主子与顾将军是表兄弟,又是至交好友,不应当是这种语气才对,就好像……顾将军活着,他很失望一般。
不过主子自来是一颗九曲玲珑心,他也琢磨不透主子的心思。
贺轩“嗯”了一声,试探着问:
“可需要属下派人去迎顾小将军一程?”
贺轩问完,季辞并未立即答话。
室内未掌灯,清冷的月光落下来,照在他放在桌面的手上。
男人修长匀亭的手指轻点桌面,发出极轻的“哒哒”声,手背上的青色脉络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的微微凸起。
夜风将一旁的书册哗啦啦翻了两页。
良久,男人侧首,视线落在方才被他仍在一旁的荷包上,嗤笑一声,冷道:
“是要去迎。”
贺轩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却听他继续说:
“不过不是让你们去接他,而是……将他拦在木梁县。”
季辞回头看向贺轩,琥珀色眸中透出阴鸷的冷意,“只要不伤及性命,其余的你们随意。”
“是,主子,还有另一件事,关于陛下先前说那王衍贪墨一案,属下……”
贺轩话未说完,就见季辞身形懒怠地站起来,将方才带上的那枚白玉扳指又慢条斯理地卸了下来,放在桌上,淡淡打断他的话:
“你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可……”
季辞扫了他一眼,“王衍贪墨一事,明日去官署找我汇报。”
顿了顿,他刻意强调,“下午。”
第30章
今日白天经了太多事,夜里在浴池中又与季辞一番折腾,柳云诗在床上辗转到半夜。
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困意,睡意朦胧间忽然听到门扇被人推开,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那响声在黑夜里极为明显。
柳云诗闻声t不禁吓了一跳,急忙揽了被子蜷缩到床边,睁大眼睛使劲儿瞅着外面的方向。
试图透过屏风看清楚是谁。
但她一向夜里视力不佳,看了半天也只能看到个隐隐的轮廓,瞧起来……像是季辞的身影。
“表哥,是你么?”
柳云诗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等了半晌却无人应答,只有低锵的脚步声渐近。
她下意识捏紧被子,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想呼救又怕惊扰了来人。
那人脚步不紧不慢,闲庭散步一般来到屏风旁,然后慢慢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