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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小重山_分节阅读_第137节
小说作者:闻檀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928 KB   上传时间:2024-12-10 20:39:53

  昭宁有些激动,国库里面究竟有什么,师父为什么要带她来看国库?

  这时候左藏库总管匆匆赶来请安,禁军也皆跪下。赵翊只略颔首淡淡道:“去册库。”左藏库总管立刻应喏,带着一行人入内。昭宁进去之后好奇地看着,他们进的是一个类似四合院的地方,好像并没有看到库房什么的。

  赵翊看到她在好奇张望,觉得有些好笑,告诉她:“库房在地底下,是精钢浇筑的墙壁,上面的普通的院子,你是看不到的。”

  昭宁脸微红,师父怎知道她想看什么!

  随之她跟着赵翊穿了两扇门,进了一个书房模样的屋中,只见这屋中列了许多的书柜,一摞摞订好的书册就放在书柜之上。而书房的正中,却放了一个极大的沙盘。

  沙盘以绵延的沙线代表江山的起伏,又以木雕做成的各种各样的小地标,标注着大乾和周围的地势。昭宁看着那沙盘时一时怔住,缓缓地眨了眨眼。

  她脑海中突然涌现了很多记忆:

  “我从没看过汴京城,以前眼睛好的时候,想去却不能去看。现在即便能去,我的眼睛也看不见啦……”

  “阿七要是也看过,阿七要是可以说话,就能和我讲一讲有多好看啦……”

  他拉着她的手,两个陌生的旅人,一个看不见,一个说不出话,他们在沙盘上小小的汴京城中游玩,他在她的掌心写,这里是大相国寺,这里是金明池。他们像是都看得见了,像是能说出话了,他们像风一样穿透小小的沙盘,无比的自由和快乐。

  昭宁的眼眶中突然泛起了湿意。

  昭宁在怔忪的时候,赵翊已经让左藏库总管将想找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又令众人都退出去。见昭宁竟对着一个沙盘出神,他问道:“怎的还不过来?”

  昭宁这才回过神来,这天下间的沙盘有这样多,大抵都是相似的吧,也不一定与阿七有关。

  她走到赵翊身边:“只是没看过这样大的沙盘,觉得有些新奇罢了。”

  随之她抬起目光,看到桌上竟放着几摞又厚又宽,以绸布做封的书册。书册上赫然写着《大乾绍和七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另有一本十年的、十四年的,还有一本最新的,《大乾庆熙二年岁末国库账目表——中书省制》,昭宁立刻明白这些是什么了,她震惊不已:“师父,这些难道是、是……这,我能看吗?”

  赵翊道:“的确,这是历年的国库账目。”一手揪住了她的衣领不要她后退,“朕许你看,过来!”

  昭宁只能再度上前。赵翊将这几本沉厚的册子翻开,皆翻到了总账目的那一页。昭宁仔细看去,只见上面写着:绍和七年,国库总收入约莫是七千万贯,总支出约莫为五千万贯,尚有盈余。而到了十年,国库收入便成了六千万贯,可总支出竟还增加了,变成了六千万贯!到了十四年,收入变为五千万贯,但支出却高达六千五百万贯,已经出现了将近一千五百万贯的财政赤字!

  昭宁看到这里已是大惊,绍和十四年,就是太上皇当政的最后一年,财政收入竟在这短短七年内锐减,可支出却骤然拔高。她再看庆熙二年,也就是师父真正上位的第一年,财政收入因为新政的施行,略有增加,但增加的还并不多,为五千五百万贯,但支出仍然是六千五百万贯,所以仍然有一千万贯的财政赤字!

  她是常年做账的,一看就知道这些账目的问题有多严重,大乾朝的财政已经非常危险了!

  赵翊道:“这便是大乾朝真正的财政情况,表面看花团锦簇,其实已经在绍和年间连年下滑,入不敷出。倘若一直这般下去,很快国家将被财政拖垮,无力回天!”

  昭宁微张了张嘴,想到汴京无尽的繁华,想到大乾辽阔的国土,她问:“可是师父……为何会是这样呢?”

  赵翊眉目微垂,看着那一笔笔鲜红的账目道:“国库的主要收入是土地税收,但因为这些年严重的土地兼并,官绅们占据大量土地,却有不交税的特权,而普通百姓仅占了一半的土地,却要承受绝大部分的税收,导致土地税收急剧减少。遇到欠年之时,百姓无钱买种种地,还要将手中之地抵给地主,造成更严重的兼并——所以才需推行青苗法,借钱与民种地,避免土地兼并。另以均税法,强行摊派官绅纳税,减轻民众的税收。”

  这些政策昭宁知道。原来师父推行那些措施,是因国库的吃紧!

  赵翊又拿起了一本册目:“而绍和年间开支骤增,是因为几场与契丹国的败仗后,增了给契丹的赔款——便是所谓的岁贡。我朝从太祖时起就兵弱文强,因为祖上防止武将专权设了更戍法,边关将领三两年一换,还未能熟悉军务就要被调走,何以能带兵打仗,只会涣散军心。可太上皇并不觉是此原因,一昧的增兵,又导致军费冗高,花销巨大。倘若更戍法不改,长此以往,国力耗损,兵力却会继续衰微,外族来犯时毫无抵抗之力,国不将存!”

  昭宁浑身一震,君上说的是真的!以前在西平府的时候,刚开始西夏人攻来,她们并没有什么反抗之力,受尽了战乱之苦。后来舅舅他们训练军队,渐渐地有了能抵抗西夏的能力。她们这些人还好,那些普通人家,遭遇战火,当真是惨烈无比。因这更戍法,本朝武将实力极弱,边关吃了多少败仗,又毁了多少安宁,当真是数不胜数!

  原来竟是如此……昭宁其实对这些册目上记载的东西也有感悟。只是从来没人摊开放在她面前说过,现在她才明白,为何在君上去世之后,大乾会这么快溃败沦落,是因为大乾的财政、军队早已沉疴已久。大乾现在仿若一个内里被蛀空的精致之物,表面看一派繁荣,倘若没有师父,异族铁骑又再次攻来,简直毫无还手之力,顷刻就要国家覆灭!

  她听到这里,想到前世,才明白师父的变革实在是势在必行!

  只是……昭宁略微犹豫,又道:“师父,这些您何以不同百官们讲呢。若是讲了……他们会不会不这般反对了?”

  赵翊嘴角轻轻一扯,眼中闪过丝冷光:“昭宁,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吗?大乾现在有什么问题他们比谁都清楚,但是他们仍然惧怕违背祖宗礼法,也害怕变法反而生祸。你太年轻没经历过,其实当年高祖在位时也看到了这些弊端,也试图改革。但是结局何如,你也应该知道——”

  昭宁轻点头,自然是失败了,不然她也不会不知道了!

  赵翊继续道:“的确失败了,因为他很快遇到了同现在一样的问题。改革最初尚可,但随着改革的进行,种种问题接连涌现,群臣激烈反对。高祖并不强硬,群臣再三反对之下,他无奈停止了变革。昭宁,这是他失败的根本——他不够强硬。这世上所有的变革都一定是艰难的,天下没有完美的法案,所有的方法都会有问题,只有熬过去这些问题,才能真正迎来改革的成功。可是文官们是不会听的,毕竟问题真实存在,他们看到了问题出现,更会想法设法阻挠变法,但朕不能停在这里,如果朕对他们妥协,那么一切将功亏一篑。所以朕会用一切的手段,来推行变法!”

  赵翊的眸中无比坚定,甚至透出几丝冷酷的血光,昭宁被他所震撼。所以师父前世才会不惜一切,也要将变法推行下去。因为他别无选择,因为他早就看清楚,只有足够的强硬,才能将这一切达成!他甚至也不怕骂名缠身,不怕变成文官口诛笔伐的千古罪人!

  她被他的思想折服,他所想的东西之宏大之广远,她这个重生之人也远不能揣度他!

  赵翊看向昭宁,意外看到了小姑娘微亮的眼眸,他的眸色略微柔和了些。伸手道:“昭宁,过来。”

  他又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沙盘之前,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看着那用流沙做成的万千江山,他道:“昭宁,在我很小的时候,祖父将我抱在膝上教我认沙盘,你知道认的第一个地方是哪里吗?”

  昭宁看着那沙盘之中被圈出的地方,她眸色大动,这是每个大乾人都熟悉的地方,是所有大乾人心中之痛处,哪怕是啼哭的孩童,在襁褓中时也听过这个惨痛的历史,她伸手指向哪处——幽云十六州!

  赵翊眉心微动,道:“是的,就是幽云十六州,是大乾朝在这么多年的风雨中,被契丹抢走的土地,也是高祖临终之时都还心中所系之地。从小他就告诉我,定要夺回失地,拯救被异族统治的百姓。这样强大的信念一直贯穿他生命的始终。”

  他说到这里时,昭宁不由地看向他的面容,她看到屋外的日光照进来,照着赵翊英俊绝伦的侧脸。他垂眸看着沙盘上起伏的江山,不知透过沙盘看到了什么,眼眸变得极深。

  赵翊道:“其实一开始我只是将它当做一件任务,直到我去了西北,看到了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被异族的铁骑当做牲口一般的奴役和凌虐,看到了小小幼童就已经惨死铁骑之下,我在战场上走了一夜。从此后,这个信念也深植我心——”他的眼中透出锐利而坚定的光,“昭宁,如果我们不够强,契丹就会来夺走更多的土地,每一片土地以后都会是幽云十六州,每一片土地都有可能遭受这样的罹难和痛苦。所以我一定将权柄收归于我之手,也一定要改革,我想让失去的幽云十六州有朝一日重归大乾,想让后世千古再不被异族的铁骑所威胁,也想让这盛世的天下——从此太平安宁!”

  谢昭宁怔怔地看着他,眼眶红了,心中却突然激昂。她在遭受战乱的时候,无数次的希望着天下太平,希望能回到大乾,回到舅舅舅母们所说的那片仙境般的土地去看看!后来她在临安时,听说汴京的种种罹难,异族踏临时大乾百姓所遭遇的种种痛苦和屈辱,她当时无比的想,如果庆熙大帝还活着就好了,如果他还在就好了,他绝不会让铁骑踏遍他的国土,他绝不会让她们受到这样惨烈的痛苦!

  师父竟一直是这样想,他果然是庆熙大帝,他也应该是大帝!他一直心怀这样的宏图伟愿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所以先收复了西北,再除灭李家和顾家收拢权柄,现在他要推行改革,一切都一切,他都在按照自己预设的那条路去坚定不移地推进。她从未怀疑过自己对他的崇拜和信任,而这一刻她更是明白了,她就应该是崇拜他的!

  可是在这个过程中,因为他做的事,有这样多的人却在误解他,痛骂他!明明他是这样的好,一心是为了国家和臣民,却被他们这样的误会,被他们这样恶意的揣测。

  他们骂他冷酷无情,骂他玩弄权术,说他是昏君暴君。没有人能够理解他。

  她现在想到他的孤独,想到那些骂名就觉得哽咽,就觉得心中阵阵的刺痛。她绝对再忍受不了他们这样的骂他,误会他。师父是为了臣民为了天下的,他们不该这样骂他,无论如何都不该!

  昭宁捏紧拳头,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不想在师父面前哭出来。

  这时候,李继在外面通禀,似乎有急事。他进来行礼后对赵翊道:“君上,严大人和司马大人他们已经进宫了,此时正在明堂商议……”

  昭宁听到此浑身一紧,恐怕——那场最终的对峙要来了!

  赵翊眼神一冷,却又平静道:“知道了,替朕准备通天冠袍吧。”

  他才往外走一步,却突然有些身形不稳,紧接着咳嗽连连,昭宁和李继连忙扶住他。昭宁这时候才发现他面色有些白。李继担忧地道:“君上,您因为新政的事,本就已经熬夜忙碌好几日了,昨日又发了病,一夜都在抵御发病,您这时候需要静养。不然,就先不要管群臣之事吧……”

  昭宁这才发觉自己的疏忽,是的,师父这些日子的确早出晚归,且昨晚才撑过了第一次发病,体内恐怕有些经脉受损的情况,需要静养,否则会留下病根,这是宋院首交代过的,她方才竟然忽视了!

  赵翊却摇了摇头:“现在放任……日后新政更难以推行,去准备吧!”

  昭宁心里更急。

  她知道,严萧何和司马文到了明堂,恐怕又要集结百官抗议了,而师父这次已经动了杀心,可她绝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想看到师父明明这样的好,这样深谋远虑,甚至不惜耗损自己的身体也要推行新政,却还要站出去被那些大臣反对,被他们写入史书里,留下千古的骂名。她看着赵翊山一样伟岸的身躯,可此时却苍白的脸色,她知道他这时候定是十分难受的,但他这样意志坚决的大帝,是绝不会将自己的难受说出口。

  她轻声道:“师父,您先回去歇息吧。您才撑过了第一次发病,还需好生调息,至少等您养好了身体再去好不好?”

  赵翊眉头微皱,想要再说什么,却又激起一阵咳嗽,顿时更说不出话来,脸色也越发白了。昭宁知道必定是没养好的经脉此时在作乱了,师父必须要马上回去歇息,她对李继身后之人道:“君上此时千万不能走动,立刻去叫君上的金舆进来,起驾回崇政殿去。”又对另一位内侍说,“你去请宋院首,让他马上去崇政殿候着。”

  李继身后的人一愣,连忙飞奔出去吩咐。

  昭宁则对李继道:“我立刻去请贵太妃娘娘也过去,你们先照看好君上。”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她跨出门去,看到吉安守在门口,她对吉安淡淡地道:“明堂何在?带我过去。”

第146章

  等昭宁到明堂外时, 天色也略微有些暗了。

  明堂内此时正是几个反对派的要员汇聚的时候,严萧何、司马文、钱复功等七八人正围着两盆炉火坐着,方才传来消息, 说皇后娘娘竟然助君上熬过了一次发病,想必日后君上更可以福寿绵长。这本该是极好的消息,但是明堂这些人短暂的高兴之后,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因为他们知道, 接下来他们可能会和君上产生一次史无前例的对峙, 即将可能会出大事, 甚至可能会死人。但是, 也决不能因为这些后果, 就不做这件事, 所以明堂中此时的气氛也十分肃沉。

  听到通传,皇后娘娘竟然来了明堂, 众人皆极是不可思议。

  娘娘虽是皇后,但也不过是个小姑娘, 这时候来明堂做什么?

  他们皆站起来迎接娘娘到来, 片刻后,一个披着斗篷的纤细身影就在内侍的簇拥下, 出现在了明堂的门口。火光跳跃之中, 一只纤长的素手自斗篷之中伸了出来,将帽围摘下,抬首露出一张极清灵精致的脸。

  众大臣见果然是娘娘亲至, 立刻行跪礼:“皇后娘娘金安!”

  昭宁看了眼明堂。明堂修得并不十分华丽, 两侧是八张太师椅,正中挂着大乾太祖的画像, 殿中烧着火盆,又挂了六盏斗大的宫灯,将明堂照得十分明亮,果然堂如其名。几位反对变革的肱股之臣皆聚于此。

  她让众人平身,但自己却没有落座。严萧何作为文臣之首,则拱手道:“不知娘娘这时候来此处,可有什么要事?”

  因此前正旦祭礼之事,再加之昭宁刚成功帮助赵翊度过发病,几位大臣对她也比之前恭敬客气许多。

  昭宁笑了笑,缓缓道:“自然是有要事,只是我乃后宫之人,按说并不该来此,不知诸位大臣是否愿意听我一言?”

  严萧何道:“娘娘乃是国母,请但说无妨。”

  昭宁目光严肃了些,她道:“我希望诸位大臣,不要再反对君上的变法。”

  昭宁此话一说,明堂内立刻沸反盈天,自然都是对她的无知而轻蔑,或是对她的轻言感到愤怒。而这些情绪,也全部都在昭宁的预料之内,她来此处之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会遇到什么了。

  其中面色最不好看的自然是司马文,他是反对变法的第一人。此前因为正旦祭礼之事,他还对皇后娘娘生了些好感,觉得她并非无能,但此刻听到这话,他却觉得皇后娘娘实在是过于幼稚了。

  他语气极冷地道:“娘娘,我等并非坚持‘后宫不得干政’之辈,但变法乃国之大事,关系百万生民的存亡,关系大乾未来千秋万代的国运。娘娘年纪尚轻,向来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您如何能知普通百姓的疾苦,如何能知新政对他的严重影响?又如何能随意妄言此事?”

  昭宁听到司马文的话,却笑了一笑道:“司马大人以为我不知吗?料来司马大人也并不知我的经历吧。”司马文微微一愣,他不知娘娘竟认得他。

  昭宁继续道:“我从小因战乱而与父母分隔,在西平府随着舅舅长大,年幼的时候几乎过不了什么安生的日子,时常要随着舅舅东躲西藏。经历了百姓流离失所,看到边关尸殍千里。甚至自己也曾被党项人所抓,是靠着吃马料才活了下来。我这辈子不仅看到了百姓的疾苦,更是亲自吃过战乱的苦。我倒是想问问大人,大人出生书香门第,从小便有神童之名,大人又真的知道百姓疾苦吗。你当真走入过田间地头,看到过百姓对新政的态度吗?”

  司马文一向是能言善辩,竟不知皇后真的有这般经历,一时间措手不及,被昭宁说得一哽,想反驳也没立刻想出话来。

  昭宁又道:“我知道诸位大臣们反对新政,是因为新政的确有弊端。比如青苗法,存在有些县施行过度,强行摊派引起民怨的情况。再如将兵法,的确有增大将领兵权,也许会对朝廷产生隐患的情况。但我想真心实意地问问诸位大人,抛开对新政的成见,对变法的不安,我们来正面地看这些问题。新政推行难道只有弊端吗?它是不是也有许多的好处,它在短短一两月内就新增了五百万贯的国库收入,它让天下之田皆无荒废,让百姓有地可种,让边境更加稳固,至少不再是形同虚设!所以新政明明都有它好的地方,我们为什么要因噎废食,为什么因为一点不好的地方就要去反对革新?”

  昭宁诘问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强,众大臣竟没料到,皇后娘娘对新政的优劣竟然如此了解,甚至可能比他们都要了解,一时间殿内沉默。

  但很快,几位大臣也被激起了针锋相对之心。此前本来就不喜皇后娘娘的钱复功冷哼道:“娘娘这话说得轻巧,倘若改革能使得财政变好,我等何以如此反对,如今改革就已经出了大问题,那么日后呢,还能变好吗?”

  昭宁却面不改色道:“钱大人此话,我也正想回答。昨日我走到垂拱殿外。恰好听到司马大人举了夏商周三朝守旧制为德政的例子,可我也有管仲变法于齐国,商鞅变法于秦国,尊王攘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好例子,为何改变祖宗法制就一定是错,诸位大人们如何得知,君上的变法就不能好?更何况商鞅变法六年,管仲变法十年才得以见成效,君上变法是为生民,才仅三月,诸位就着急反对。那么我们也永远看不到它好的一天,也看不到大乾真正繁盛的那一天!”

  昭宁说的这些,许多是她后世的时候,看一篇支持君上变法的文章中所说。以她自己的学识自然是不知道这些史上名案,当时许多人看了都深以为然,只是斯人已逝,再想变法也无人可以坚决推进了。

  众人皆不料皇后娘娘竟有如此好口才,而且还引经据典,条条是理。皆心中大惊,传闻娘娘无甚学识,不通书义,难道是民间谬传?

  可是很快,就又有官员不服道:“君上改革,当真是为了生民吗?君上此前惩治李家,如今推行改革,四处安插心腹,无非不过是想把控权术而已!”

  又有人不满道:“娘娘说的大义我们难道不懂,我们难道又图什么钱财了,谁不是为了百姓。君上昨日那般直接赶人,甚至令禁军鞭打,与暴君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大乾朝的天下是君臣共治的天下,君上这般岂非是独断专行,难道这也是为了百姓吗,只怕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威吧!”

  堂中许多人竟纷纷应和,竟无不是对赵翊的质疑。甚至有些直接出口言骂。

  昭宁听着他们这样说,好似再度看到日后,大帝被口诛笔伐,几乎指着鼻子骂独断专权的情景,无人替他辩驳的情景。她的眼眶忍不住红了:“大人们真这般想君上吗,倘若君上真想把控权术,他有无数种办法,何必要选择这种被人骂的办法。其实君上想要做什么,大家比我更清楚!大人们也比我更知道如今朝政中有什么问题。国库日益空虚,边疆又动荡不安,幽云十六州的失地也未收复。再这么下去,恐怕迟早是国不将存!君上新政虽然有一些缺点,可至少它是有希望的,是能使得国家变好的,我们并不是一潭死水!”

  昭宁气得浑身发抖,继续道:“君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比我更清楚!他年少时便监国惩治贪官,青年时深入西北腹地不顾危险收复了西北。他这么多年做了这样多好的事,难道只因为这一件事,就变成你们口中的暴君了吗?大人们可否知道,你们此刻随意骂他的话,日后都会留存史书,成为旁人攻击他的一把利剑。大人们明知道君上会坚持变法,你们反对又是要做什么,不过是想要逼他杀人而已!你们的确都是不图钱财,你们图得更多,你们想要让君上成全你们的忠孝,想要成为忠义之士。以后史书提起你们都是夸赞,可是君上呢,他明明才做尽了一切,可是他却留下了千古的骂名。说他是不顾人性的暴君,是泯灭人性的独裁者,你们是这个意思吗?”

  昭宁几乎失控地怒声说出这些话,一时间,庭中所有的官员都陷入了沉默。某种程度上,他们都的确被昭宁说中了心思,他们也许何尝不知君上是什么样的人,但为了停止变法,只能加重去骂君上,可扪心自问,君上当真是这样的人吗?

  他们跪在垂拱殿前,想用血肉之躯,逼迫君上停止变法的时候,心中的确想的是万千生民,但难道真的没有:即便是一死,我也会名流千古的畅快感吗?就连司马文和钱复功等人想到这里都是悚然一惊,脸色有些微白起来。

  昭宁也发觉自己有些太过激动,看着这些大臣们皆着朱紫,在此前都坚决反对变法,此时却也流露出一些沉默,她知道他们并非全无触动,只要他们是真正的为了生民,为了大乾朝的未来,那么他们就不是完全不可以说服的!

  昭宁也没法不激动,她不光想着师父未来被骂。还想着倘若停止变法,未来的大乾的确会衰落,会沦落到被异族的铁骑践踏。她是经历过国破的,她是看到过汴京城沦丧,那些繁华毁于一旦的,她只要想到那些场景,就浑身颤抖,她不仅要保师父的名声,还要防止那万一的可能,整个大乾,整个汴京和钱塘,再次落入前世的悲剧之中!

  她的眼中渗出了泪光,她看向司马文,她知道司马文才是反对最核心的力量,她继续道:“大人们以为我年纪小并不懂事,却不知道我已经经历过多少!我想问问大人们,你们这样两败俱伤的对峙有意义吗?你们真的一点都看不到新政的优点吗?你们难道想看到国家财政继续恶化下去,将士的战斗力继续弱下去,到时候国不将国,汴京城毁于一旦,这样的盛世顷刻间荡然无存,万民离殇的情景吗?你们看多了汴京的繁华,知道它若是有朝一日被毁,该是何等的让人悲痛吗?真的想看到这般吗?”

  昭宁眼前又浮现了前世汴京城破时,万民惨被屠戮,大相国寺、金明池皆被烧毁的情景,浮现了老人孩童凄惨的哭声,看到被异族牵在手里逼她们四处爬的女子,她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滚滚流下了面颊。

  司马文听着娘娘的话,看着她颤抖的目光,他好似也被她所感染。娘娘这般……这般的诉说,好像她真的曾经亲眼看到过汴京城破一般,那样的绝望,那样透出神色传达出来的痛苦,也将他所感染。他此生生在汴京长在汴京,对这个地方有着强烈深厚的感情,他当然不愿意看到任何国破之景,否则何以会反对变法。只是以前他们觉得,变法倘若变不好,只会比不变更灾难。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但是娘娘好像,好像已经将不变法的未来具象化了,是一个如此惨烈的走向,惨烈得半点余地也没有。

  此时他的声音也有了些艰涩,道:“娘娘,臣等绝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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