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乎他。
听到男人的脚步声已在自己的身后响起,仿佛方才反应过来一般,谢弦转过身去,低垂下眼帘,亦向谢行之作揖行礼。
行至卢宛面前,垂眸望着她面上有些惊魂未定的神色,与怀中抱着眼角泪痕未干的谢璟。
抬手,自身怀有孕的卢宛怀中将谢璟接过,谢行之冷凝的目光落在谢弦身上一时半刻,淡声问道:“怎么回事?”
卢宛不晓得谢行之方才看了多久,抿了下唇,不曾言语。
谢行之冷肃目光自背生冷寒,被瞧得有些不寒而栗的谢弦身上移开,望向他身旁的侍从。
有些做贼心虚的侍从,按捺着额角冷汗与颤栗,一五一十将方才的情形说了。
半晌之后,侍从禀报完,后花园中复又恢复了方才的死寂。
觉得面前的情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卢宛抬手,轻挽了一下谢行之劲瘦的手臂,想要拉他离开。
原以为向来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男人,定会就此握住自己的手,带自己回去,可是,谢行之却将怀中抱着的谢璟交给身旁侍从,对侍从命令道:“送太太与小公子回去。”
卢宛微仰面颊,抬眸瞧了一眼身旁伟岸高大的男人,有些茫然纳罕问道:“摄政王不跟妾一同回去吗?”
瞧着她面上困惑不解,又平静坦然的模样,谢行之墨眸深处蕴起些许轻浅的笑来。
抬手,为她系了下身上火狐斗篷的束带,举止随意为她拂去发髻上飘落的几片落雪,谢行之疏淡笑道:“你且先回去罢。”
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卢宛又快速悄悄看低垂眼帘,许久一语不发的谢弦一眼。
只是她方才微微侧首,便被面前男人捏着下颔,有些不悦地转过头去。
卢宛有些纳罕望着面前谢行之,瞧出他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沉的不快。
想到方才他同自己说话,自己尚不曾回应,卢宛于是对他浅浅一笑,柔声道:“晓得了,那妾与小璟便先回去了。”
轻轻摇首,避开谢行之钳着自己下颔的长指,卢宛正准备转身离开,复又想到什么一般,顿住了脚步。
还是望了这白茫茫一片的冰天雪地中,面色愈发苍白的谢弦一眼,卢宛对谢行之道:“二公子手臂有伤,摄政王莫要与他在这里耽误太久,免得误了医。”
她看着谢行之与谢弦,姣好面容上笑意柔软嫣然,言语之间光明坦荡。
见她如此,方才心中微有隔阂的谢行之,也不禁勾唇低笑了一声。
望着卢宛颔了下首,谢行之言简意赅应道:“嗯。”
看到谢行之颔首,卢宛这才放下心来。
不再踌躇,她带抱着谢璟的侍从,与几个女使,一道沿着小径离开。
目光淡漠目送卢宛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拐角,谢行之收回目光
,冷凝微带寒戾的视线,落在面前在卢宛走后,已抬首,不再伪装方才柔弱,难以站立模样的谢弦身上……
方才谢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如何加害谢璟,自伤一千,以期卢宛对他心生愧疚歉意,甚至心疼怜惜,谢行之心中,已甚是清楚了然……
……
夜色乌浓如墨,上午便开始下起来的雪,直至晚上亦不曾停下。
坐在窗畔软榻上,偶能听到屋外寒风呼啸而过的猎猎风声,房间中,却香暖安详得教人愈发觉得安心。
谢璟临案坐着,已经沐浴洗漱过,穿着宽散中衣,靠在卢宛身上,抱着母亲纤瘦盈盈的腰肢,不肯松手。
晓得他是白日里被吓到了,小孩子稚嫩,胆子小,恐怕直到现在还有些魂不附体。
卢宛抬手,摸了摸面颊埋在自己身前,有些神色恹恹的谢璟的小脑袋,正待开口温声安慰他,却听到房外传来熟悉的沉沉脚步声。
几个女使在向谢行之行礼:“奴婢见过摄政王。”
抬眸望去,在瞧见抬手撩开珠帘,走进内间的谢行之,卢宛对他柔和地浅浅一笑,然后抬手,揉了下怀中谢璟柔软的面颊,道:“璟儿,快看是谁回来了。”
方才已经听到外面女使的行礼声,谢璟这会子才慢吞吞抬起头来,望了谢行之一眼,乖巧但精气神不足道:“爹爹……”
行至卢宛与谢璟坐着的软榻上,谢行之将始终不肯松手,抱着卢宛的谢璟展臂揽在膝上,垂首,在他幼嫩白皙的眉眼之间亲了一下。
没甚安全感的谢璟,仿佛藤条一般,两只小小的手臂想要抱住谢行之的脖颈。
只是高度够不到,他聪明地退而求其次,环住父亲的劲腰,像块黏牙糖一般。
身旁没有谢璟靠着,暂时松快了些的卢宛抬手,自一旁桌案上的碟子里取了枚海棠果,放在心中慢慢嚼着。
在谢行之眼中,谢璟向来是个聪明伶俐,却又乖顺听话的孩子,似今日,他白日里受了惊,明明方才眼眶还有些泛红。
这会子,自己将他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不过一会子,这小东西便安静地沉沉睡着了……
哄了谢璟一下午的卢宛,见此时此刻,谢行之这般快便将孩子哄好,哄睡着了,不禁顿了下手中动作,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诧异来。
似是瞧出了卢宛神色中的不可思议,又想到从前,她小小抱怨过好几回,小璟古灵精怪,甚是活泼,每回他晚归回去,都要吵醒她好不容易方才哄睡着的孩子。
见卢宛愈发睁大眼眸,望着怀中安静阖着眼睛的谢璟,谢行之眸色微有些许自得地勾唇笑笑,正将谢璟轻轻抱起,要交给侍从。
却不料,觉察到爹爹要将自己送到外面去,谢璟立时睁开眼睛,乌润眸子里水雾蒙眬,十根白嫩手指攥紧他胸口处衣襟,迷迷糊糊的声音中带着哭腔道:“爹爹,我今日不要自己睡……我要跟娘亲在一起,娘亲已答应我了……”
望着忽然醒来的谢璟据理力争的模样,卢宛笑着摇了下首,有些打趣看了谢行之一眼。
谢行之先是微怔,在卢宛望过来,好整以暇的促狭目光中,稍有些无奈地勾唇笑了一下。
谁能想到,手握天下重权的男人,有朝一日,也会因稚子,而流露出这般无可奈何,有些头疼的神色。
让谢行之去沐浴洗漱,已经洗好了的卢宛自他怀中将谢璟抱过来,谢璟困得迷迷糊糊,下意识还不肯松手。
有些失笑地垂首,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卢宛温柔对他道:“是娘亲,你爹爹要去沐浴,娘先带你去榻上睡,好吗?”
谢璟低低“嗯”了一声,卢宛抱着他,将他放在床榻上,然后起身落下帐幔。
晓得母亲说到做到,不会将自己送到外面去睡,谢璟握着卢宛的手指,很快便睡着了。
小孩子的掌心温热,因着房中地龙生得旺,暖气充足,所以隐有微微的汗意。
垂着眼眸,望着阖眸香甜睡着的谢璟,卢宛心中柔软安详。
谢璟虽然聪明乖巧,但平日里便有贪甜胆小,这些小孩子都有的小毛病。
从前险些自秋千上摔下去,他便吓得几日睡不好觉,梦魇了几回。
今日又发生那么危险的事,卢宛望着他,唇畔虽仍旧浮着一抹浅淡柔和的笑意,但,心绪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她不晓得今日之事,谢弦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为之。
若他真的是故意的,那是为了什么呢?报复从前她的悔婚吗?可是,当初自己与谢弦定亲之后,并无太多接触,哪里有那么深的感情,足以教他“因爱生恨”,残害兄弟。
而且,谢弦如今也已有了妻室,之前家宴,他与妻子琴瑟和鸣,瞧着感情甚好的模样。
想到今日谢弦手臂划伤的那道伤口,卢宛越想,便越觉得此事的前因后果有些古怪,但又深感谢弦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没甚好处与动机。
无可奈何之下,卢宛也只得认为,谢弦是因之前生病,最近方才痊愈,身体尚还有些不好。
这般想着,卢宛思忖片刻,复又想到,自己应该教小厨房做些补养的乌鸡汤,人参猪骨汤之类的,差下人送到二房去。
毕竟,今日若如谢弦所言,那么,他是为了护住怀中谢璟,方才久病初愈,又添新伤的……
想着索性应多准备些谢礼,给二房老爷夫人,给谢弦夫妇,一并送到二房去,免得有背后嚼舌根的再胡诌什么,卢宛正在心中暗自筹划着。
帐幔忽地被人自外面撩开,抬眸,望向已经沐浴更衣的谢行之,卢宛回过神来,对他柔和笑了笑。
望着面前卢宛,想到她方才若有所思的模样,谢行之随意慵懒坐在床榻边上,抬手摩挲了一下她的下颔,好似有些漫不经心问道:“在想什么?”
说罢,挺拔高大的男人上了床榻,展臂将面前只着宽散寝衣,娇艳欲滴的妻子揽在怀中。
偎在谢行之灼热怀中,想到白日里的事,心中犹疑的卢宛想了想,抬眸,一五一十将自己的茫然纳罕都说了出来。
听到卢宛的困惑不解,谢行之又是有些感概诧异她的敏锐,又是有些无奈,夹杂着庆幸的复杂情绪,想到还好,自己这个感情上有些神经大条的小妻子,不曾觉察到谢弦对她的晦涩阴暗心思,更不曾对他有丝毫意思与回应。
正自心中欣慰着,谢行之忽听偎在自己怀中,若有所思说着话的卢宛顿了顿,微仰面颊,抬起眼眸来,话锋一转地问道:“摄政王,妾想着,二公子是为保护璟儿,方才会伤得那般严重,他又大病初愈,妾是否要做些羹汤,送到二房去呢?其实妾还想着,要备些给二房的谢礼,一道送过去……”
闻得卢宛此言,想到谢弦那个毛头小子拙劣的苦肉计,竟歪打正着,虽不曾教妻子对他心生情意与怜惜,却因顾着礼节,而竟跟自己有了同样待遇。
谢行之垂眸望着怀中卢宛,顿了顿,忽地摇首淡道:“不必,本王亲自带他就医,郎中说,他只是破了些皮,未伤到筋骨,宛娘不用为他操劳。”
卢宛闻言,不由得想到白日里,谢弦被汩汩鲜血湿透的鹤氅。
见谢行之虽瞧着神色淡漠,但眸中却似有严阵以待的警惕之意,卢宛茫然了片刻,想了想,摇首柔和笑道:“是小厨房做,不用妾亲自动手的。”
长指摩挲着柔和灯影之下,怀中女郎美丽恬静的面容,谢行之一瞬不移望着她,继续道:“也不必,不过是小伤,我看他还巴不得,教他自己受着罢。”
听出谢行之似对谢弦甚有意见,卢宛抬起眼帘望着他,眸中的不解之意愈浓。
垂首,在纳罕不解的卢宛唇上吻了一下,谢行之淡道:“宛娘莫为他劳心费神了。”
卢宛眉心微皱地靠在谢行之身上,犹有些迟疑道:“可是……”
拥着怀中妻子躺下,为她盖好身上锦被,谢行之在她柔软馥郁的唇瓣上复又啄吻片刻,见她水眸潋滟,眼中雾气蒙蒙,似有无尽旖旎风情的模样,揽着她,自女郎耳畔嗓音喑哑地低低道:“莫要可是了,良辰苦短,应做些有意思的事……”
抬眸瞧了他一眼,卢宛微微侧身,有些紧张望了一眼香甜沉沉睡在最里侧的谢璟,面红耳赤正要再将孩子往里墙抱一下,却忽然被轻轻半覆于身下,灼热亲吻缠绵汹涌。
“呜……”
晓得自己如今有孕,男人会克制几分,不会真的做什么,但卢宛的面颊却还是烫得厉害。
浅茜色寝衣凌乱滑落在肩头,半落不落,有点点暧.昧红痕,烙在羊脂白玉一般白皙细腻肌肤上,卢宛娇容绯红地睁开眼眸,瞧了一眼仍旧好眠睡着的谢璟,想到自己方才努力刻意克制着的细碎声响,心中稍定。
想到面前孟浪的男人方才做了什么,卢宛便觉得整个人发烫。
觉察到谢行之炙热的长指,仍旧在要紧的地方处处撩拨点火,卢宛眸中眼波潋滟妩媚,娇横他一眼,口中轻咬着自己袖口的寝衣绸料,有些紧张地怨怪嗔道:“小璟还在呢……”
望着她又娇又软的模样,谢行之不曾言语,只墨眸深深含笑地望着她,忽地复又垂首,亲吻她柔软的嫣唇,攻城略池,长驱直入。
唇舌厮磨间,卢宛手臂勾抱着谢行之的脖颈,有些难耐侧了侧面容,避开他炙热的亲吻与气息,水眸乌润地低声埋怨:“一身酒气,真讨厌,也不晓得你们男人为何会那般喜欢饮酒……”
听到卢宛的抱怨,虽沐浴洗漱时,已将自己清洗整理一番,但此时此刻听她这般说,谢行之还是不禁微顿一下。
念及怀中女郎如今身怀有孕,难免会对气味敏感些,谢行之微一思忖,勾唇笑笑,向她淡声解释道:“今日毕竟是年宴,不能滴酒不沾……”
说罢,见卢宛躺在自己怀中,面容绯红,眉目舒展,懒洋洋的模样,连皱眉都不曾有。
似方才反应过来,她并未闻到什么味道,或还不至于到难以接受的地步,谢行之收敛眸光,冷淡佯怒瞧卢宛一眼。
在卢宛微有些紧张忧心的神色中,他捉弄人的长指,愈发厮磨难缠。
卢宛又羞,又被他撩拨得身体微痒,绵软酥麻无力。
侧过身子想要将自己蜷起来,有些晕头转向的卢宛思量着,要去抱着谢璟一同睡。
此时此刻,同样睡在榻上的谢璟,成了她的护身符。
只是,她的计划尚还不曾实施,便被揽着纤腰,抱了回去。
望着垂眸瞧着自己,眸中蕴着暧.昧.温.存的失笑的谢行之,卢宛羞愤地打他一下,恼道:“你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