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为卢宛挽了挽耳畔有些散落下来的碎发,极有磁性的嗓音低沉沉的。
“在想什么?”
卢宛闻言,有些赧然气恼地抬眸,望了面前的谢行之一眼。
她抬手,点了下自己的唇,半真半假地使小性子抱怨道:“在想夫君将我的口脂都吃尽了,待会我要以何面目去见母亲。”
听到卢宛这般说,男人的目光凝
在她的面容上,点漆般的墨眸中,沉沉的笑意好似愈深。
修长指节抚过卢宛白皙鲜妍的面颊,谢行之淡声问道:“可有携带的口脂?”
闻言,卢宛颔了下首,回答道:“有的,只是不曾带镜子。”
谢行之垂眸瞧着卢宛找出带着的口脂来。
又见她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地喃道:“不曾带镜子,便是带了口脂,又有何用……”
抬手,取过卢宛手中的口脂,谢行之挑起她的下颔,虽不曾说话,但手上的动作,却为她解决了难题。
卢宛抿了抿唇,水眸潋滟,对谢行之浅浅一笑。
“多谢夫君。”
谢行之神情淡漠地望了卢宛一眼,忽然展臂,将她揽入怀中。
线条分明的下颔放在她馥郁柔顺的发顶轻嗅了嗅,谢行之抱着卢宛,微阖眼眸小憩着。
这是他鲜有松懈的时刻,又软玉温香在怀,带着些微微餍足,男人慵懒地笑了一下。
而柔顺地被男人抱着,偎在他怀中的卢宛,却睁着清凌凌的眼眸,神色平静得有些漠然。
想到方才谢行之为自己涂口脂时,那轻车熟路的熟稔动作,卢宛有些意动的心,已经冷透大半。
……
内间里,卢夫人仔细端详着三日未见的女儿。
只见面前的女郎已不再梳着尚在闺中时的姑娘发髻,细细勾勒描画的眼角眉梢间,流露出些艳丽的妇人娇媚来。
卢夫人看着卢宛微有些泛着浅浅黛色的眼圈,与她原本青涩的娇容上,此时带着疲惫,但溢出来的初绽的一抹媚色,又想到方才女儿走进门来,行走时的腿脚轻颤,心中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女婿虽然年岁大些,但家世煊赫,手握重权,又这般疼爱女儿,卢夫人只觉一直担忧忐忑的心,渐渐被满意取代。
握住卢宛的纤指,卢夫人柔声问道:“宛娘,母亲让你带去的那个滋补方子,你这几日可有用?”
卢宛知道母亲的意思是什么。
她耳根有些发烫地看着面前的卢夫人,轻声道:“母亲,女儿的身体向来康健,不用那个方子,应也是可以的……”
见卢宛难为情,卢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只是副滋补身体的方子罢了,又不是药,多调理调理身体,对你没坏处啊。”
说着,卢夫人又想到了什么,一一叮嘱着卢宛。
卢夫人告诉卢宛,要早日生下嫡子,她是正妻,为丈夫延绵子嗣才是最重要的事。
谢行之面上虽然不显,心中肯定也是想要嫡子的,至于谢行之后院的那些女人,皆不必在意。
卢夫人最后叮嘱的一条,教卢宛短暂地怔愣出神了一下。
在尚未出阁的时候,卢宛也曾颇有信心地憧憬过,凭着她的相貌与才情,与夫婿像父母那般恩爱伉俪,一生一世一双人,应也不是一件太过困难的事。
但到底是造化弄人,她最后嫁的夫君,竟是从前从未想到过的男人……
既然她想要的,此生已是不可及,那么,她也不会自怨自艾地空嗟叹。
毕竟,她已经嫁到了谢家,那么如母亲所说,早日生下孩子,巩固自己在谢家后宅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她总不能因为注定得不到爱,也不要比抓不到的感情,更能握在手里,更重要的一切了。
垂下眼眸,卢宛轻轻呷了一口茶盏中的温茶,掩下眸中有些复杂的思量。
第8章 掌家
卢宛的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度过,惬意安详得同不曾出阁前,好似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段时间以来,她几近每晚都要被晚归的谢行之吵醒。
睁开困眼朦胧的水眸,含糊地望了一眼身前的男人,卢宛微微皱眉。
她抬手,两只藕臂横在胸前,一面推拒着谢行之手上有些迫切的动作,一面秀气地打着哈欠,去解自己的中衣系带。
“我自己来,莫要又给我撕坏了……”
听到卢宛似嗔似怨的轻声细语,谢行之停住去撕扯她衣襟的大掌,展臂将面前的软玉温香揽入怀中。
垂首,惩戒似的在卢宛白皙如玉的耳垂上含.咬了一下,谢行之嗓音低沉沉地问道:“为何不等为夫回来?”
卢宛眼波潋滟地瞧了他一眼,眉目疏懒,娇娇道:“妾太困了嘛,更何况,妾不是为摄政王留灯了吗……”
说着,她带着些狡黠的小讨好,对面前的男人嫣然一笑。
笑靥如花的模样,鲜妍娇俏得好似山中狐媚精怪一般。
她本便生得貌美,隔着轻曳于地的帐幔,昏暗柔和的灯影下,这般明媚一笑,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谢行之细细摩挲着她的面颊,眉眼,直到卢宛解开衣带,衣衫尽敞,他眸中微点些许笑意,整个人倾覆上去。
夜色已深,卢宛本便睡意沉沉。
只是,每每待她要陷入梦乡,却又被男人吵醒。
侧着身,无可奈何地睁开眼眸,望着里墙。
一阵颠簸中,卢宛气息不定地轻.喘着,水波潋滟的眸光有些烦躁,手中攥握着锦被的一角。
卢宛每次都觉得自己已经足够配合了。
她真的不知道,他怎么有那么多花样,那么多精力,让人松不了一口气。
……
文翠院。
孙姨娘看罢手中的书信,面上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她以手加额,笑对一旁的嬷嬷道:“爹爹又升官了,真好。”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房中的几个女使嬷嬷,不约而同面上都流露出喜色来。
“恭喜姨娘。”
面容上喜形于色的孙姨娘将手中的书信叠好,放在案上的一个匣子里。
贴身女使墨梅从外面推门而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见墨梅走了进来,孙姨娘对房中的其他女使嬷嬷微笑着柔声道:“你们都退下罢。”
待到房中只余孙姨娘与墨梅主仆二人,孙姨娘看着身侧打开食盒,端出热气腾腾的汤药来的墨梅,温和道:“墨梅,你辛苦了。”
这汤药是孙姨娘每日都要喝的,让除墨梅以外的下人去煎这药,她总觉得不放心。
所以,这十几年如一日,墨梅每天都要为孙姨娘亲自煎药。
孙姨娘是十分倚重墨梅的。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墨梅忙摆手笑道:“姨娘何必跟奴婢客气,这些都是奴婢的份内事。”
谢氏后宅的人皆说,掌家的孙姨娘是个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老油子。
可是墨梅觉得,那是那些人眼红嫉妒姨娘手中握着的掌家权,所以才这样诋毁中伤。
这谢家,除了孙姨娘,还有哪位主子能待他们这些下人那般好,那般如沐春风。
这厢墨梅正开了一盒蜜饯,侍候着喝完药的孙姨娘用了一颗甜梅子,却忽见孙姨娘垂首,有些怅惘地叹了口气。
“芊娘都这般大了,我这肚子,为何迟迟不再见动静呢……”
墨梅见孙姨娘黯然伤感,忙开口安慰道:“姨娘吉人天相,肯定能生下一位小公子的。”
闻言,孙姨娘只是叹了口气,说道:“都是些安慰人的话,那小丫头年岁鲜嫩,又生得那般狐媚妖艳,如今刚嫁进府里,便夜夜专宠,今后我想要生子傍身,恐怕更是艰难。”
顿了顿,孙姨娘复又叹息道:“不是正妻,又没有子嗣傍身,家主凭什么继续让我掌家呢?只是到底不甘心……”
墨梅听了孙姨娘的话,也是觉得气愤。
她打抱不平道:“这些年姨娘掌家,将阖府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是老资历了。凭什么那个丫头片子嫁来了府里,便要夺走姨娘的权.力,她同几位姑娘也差不了几岁,一团孩子气,摄政王却对她委以重权,未免太荒唐了些。”
孙姨娘轻轻扫了墨梅一眼,有些自伤道:“便是老资历,又能如何?我是妾,她是诰命夫人,是太太。说到底,谁让我爹爹不争气,不像人家的爹爹一样,是卢家二爷呢。想我当初一个官家嫡女,嫁到谢家来,也只能做妾,真真是可笑。”
墨梅见孙姨娘无奈苦笑着,安慰道:“姨娘不必发愁,那小丫头初来乍到,肯定什么都不懂,看她那副妖妖艳艳的狐媚子模样,肯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罢了。”
对于墨梅的这一番话,孙姨娘不置可否地摇首笑了笑,轻声道:“或许罢。”
……
玉衡院
。
孙姨娘看着坐在上首,正一面低头吃葡萄,一面听着自己回禀的卢宛,不知道她是真的神经大条,还是在故意装傻。
只是到底,今日也要将掌家权交出去的……
不想再绕圈子的孙姨娘索性做撒手掌柜。
她微微侧眸,看了一眼身后侍立着的仆妇。
仆妇立刻会意,将手中捧着的紫檀木匣子,奉给坐在上首的卢宛。
孙姨娘对卢宛和气地笑道:“太太,库房,庄园,田产,铺子,还有下人们的身契,都在这些账目里了,您有空核查几遍,今后掌家这些都是要用的。”
卢宛抬眸,望了坐得挺直,神色隐隐有些庄严的孙姨娘一眼。
她用帕子擦了擦纤纤葱指上沾染的葡萄汁水,眼眉弯弯,笑盈盈道:“我在家是懒散惯了的,姨娘别见怪,也随意,不必太紧张。”
笑面虎。
这是孙姨娘看到卢宛那张可以被称作倾国倾城的娇容上,所浮现的明媚笑容时,心中想到的第一个词。
她看着面前明眸善睐的年轻女郎,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