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下眼中一闪而过的思量,见谢老夫人身旁的谢璟有些睡眼蒙眬,乖巧稚气的模样,郑柔不由得笑着夸道:“五公子生得可真好看,既像摄政王,又与太太相像,长大了定是个聪慧伶俐的俊俏小郎君。”
听到郑柔这般夸自己,隐隐流露出些奉承讨好之意来,自小到大,出门已不晓得听多少人这样夸奖过自己的谢璟,无可无不可地对她笑了一下,客气有礼,但有些疏远的模样。
晓得面前这个清丽袅娜的大姐姐名义上也是自己的小姨,但实际上,又与卢家外家的几个姨母并不相同,并非是自己的亲姨母,而是爹爹从前妻子的姐妹,是三姐姐的亲姨母。
此时此刻,又瞧见她对自己隐约的讨好之意,谢璟心中待郑柔,虽并不曾到厌恶的地步,但也有些喜欢不起来。
对郑柔笑了笑之后,谢璟复又转过头去,同谢老夫人说话。
而被谢璟一个孩子冷淡待之,郑柔心中梗着一口气,有些憋闷得慌。
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卢宛,郑柔觉得有些尴尬窘迫,卢宛瞧出她的困窘来,浅淡笑了一下,随口道:“十三姑娘过奖了。”
待一直犯困的谢璟,困得有些直揉眼睛,上下眼皮打架,卢宛看着有些无奈,心中觉得好笑,于是向谢老夫人说起,准备带谢璟回去。
原本打算今日便将谢璟留下的谢老夫人,此时没有机会说起这件事,心中对郑柔的厌恶不由得愈深。
不过,瞧卢宛待小璟这般细致上心的模样,谢老夫人也晓得,这件事并不能急于一时,而要徐徐图之。
若卢宛不识抬举,不同意将小璟送到寿安院来,还有好长一段口头官司要争辩。
谢老夫人是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软硬兼施,也要在卢宛生下肚子里的两个孩子前,将小璟养在寿安院。
待卢宛身子渐渐更加重了,以至于生产后,哪还有时间照料小璟?
她怀的是双生子,与一个孩子到底有些不同。
越想越觉得正是如此的谢老夫人,觉得卢宛十有八.九不会同意这件事,那么,她便先找大儿子,提起这件事,让大儿子去跟她说。
大儿子处事稳重周全,又那般疼惜体恤自己的这个媳妇,想来定会同意这件事。
而丝毫不曾觉察到谢老夫人此时此刻心思的卢宛,抱着怀中困得迷糊的谢璟,向她曲膝行礼后告辞离开。
走出寿安院,走在曲折的回廊上,方才已经睡着了的谢璟,这会子却醒了过来。
夜色如墨,但今日天气晴朗,连带着晚上,也并不起风,有一路的灯盏与星光月影,光线尚还算柔和明亮。
记得阖上眼眸前,还在祖母的房间中,谢璟抬眸,有些睡眼惺忪地看了卢宛一眼,茫然问道:“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的?”
听到谢璟这般问,迷迷糊糊的懵懂模样,卢宛垂首,唇畔微弯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回答道:“方才走,过会子便可以回玉衡院了,小璟若是困了,便在娘怀里先睡一会。”
谢璟闻言,乖乖点了下头,偎在卢宛怀中,白嫩的指头,攥住她的一角衣袖。
看着怀里香软稚气,复又睡得香甜的大娃娃,卢宛唇畔笑意愈深。
她抱紧身体微微蜷着,偎在胸前的谢璟,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有些急促的,紧迫的脚步声。
“太太!”
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卢宛微顿脚步,片刻之后,方才转过身去。
见卢宛怀中抱着谢璟,转身望着自己,紧赶慢赶,终于追上了他们的郑柔,这才松了口气。
郑柔垂下头,向卢宛曲膝行礼道:“柔儿见过太太。”
想到在谢老夫人那里,两人方才见过一会子,郑柔便又追了上来,摆明了有话要单独同自己说。
卢宛心中有些思量与审视,但面上却不显。
浅淡笑了一下,卢宛颔首道:“嗯,起来罢。”
偷眼瞧了瞧面前的卢宛,见她神色平静,待自己不曾有其他人那般轻蔑之意,又想到过会子自己要说的那一番话,郑柔心中稍定了一下。
面上浮现出几分浓浓的笑意来,郑柔看了一眼卢宛怀中抱着的谢璟,怕打扰到睡着了的谢璟一般,声音轻轻笑道:“小公子许是累着了,所以睡得这般熟,真是可爱。”
听到郑柔这样笑着感慨,不想与她在这里虚以委蛇,浪费时间的卢宛,并不曾答她这句话,而是神色平静问道:“十三姑娘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未曾料到卢宛会这般言简意赅,开门见山,郑柔站在她面前,半晌不曾言语。
片刻之后,似有些羞怯,郑柔垂下头,还是含羞带怯,将自己追过来的目的,告诉了卢宛。
而听着面前的郑柔,这一番含蓄,对闺阁女子来说,又胆大包天的话,卢宛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可笑。
原本,郑家将一个未出阁,与谢蕖年纪相仿,又生得貌美的女子送到谢府来,说帮谢蕖料理嫁妆,卢宛便觉得略有些奇怪。
当时,她心中便有今日这种揣测,不过想到郑家是世家大族,应也做不出死皮赖脸的事情,若谢行之与谢老夫人不同意,这件事不会到她面前来。
但,卢宛实在不曾料到,这位十三姑娘,会求到自己跟前。
这是否说明,郑柔在谢行之与谢老夫人那里,已经碰了壁?
还是,这两人已经默认了这件事,所以教郑柔过来试探自己的意思?
心中觉得了无意趣的卢宛,微微笑着摇了下头,对郑柔道:“这桩事,十三姑娘来寻我,我也是做不了主的。”
顿了顿,目光落在郑柔身上,卢宛想了下,尽量温和地对她继续道:“若摄政王与老夫人同意了这件事,十三姑娘让他们二人同我说罢,到时候,我不会有二话的。”
说罢,卢宛收回目光,不再看郑柔一眼,抬步离开。
而被卢宛直接拒绝了的郑柔,望着灯影之下,消失在回廊拐角处的卢宛与几个女使的身影,心中不免恼羞成怒。
想到自己方才忍着廉耻与卢宛身旁的女使的复杂打量,委婉含蓄向卢宛表达,如今她身怀六甲,自己愿意帮她减轻些负担,在摄政王身旁伺候的话,郑柔面上烫得厉害。
她觉得实在太丢人了。
尤其是,在那般多女使面前,卢宛未曾思索,便直接拒绝了自己。
虽然她待自己的态度尚算温和,但,郑柔却还是因着卢宛的拒绝,而对她心生怨恨。
哪家的主母,在身怀有孕,不能侍候时,不积极担负起为夫婿纳妾的担子?在郑家,在其他有头有脸的高门大户中,她所见到的,听闻的,都是这样的。
偏生谢府的这位大夫人,瞧着温柔和气,谁晓得,竟是一个这般爱吃酸拈醋的悍妇。
丢人得无地自容的郑柔,一面抬手擦去面上的眼泪,一面恼怒,居心叵测地在心中想,所有人都不肯帮她,那她便自己重新想法子。
垂下眼帘,郑柔掩下眼中的阴沉狠色。
……
回到玉衡院,让谢璟去沐浴洗漱,卢宛抱着困得迷糊的谢璟,将他放在床榻上。
今日是谢璟可以留在他们寝间休息的日子,所以,谢璟虽然犯困,但模样却瞧着欢喜雀跃。
为盈盈笑着,眼眉弯弯的谢璟掖了掖被角,卢宛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也笑得柔和。
抬手,摸了摸身着宽散中衣的谢璟的面颊,卢宛垂眸望着面前的孩子,唇畔含笑道:“璟儿,快睡罢。”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
璟忽然展开小小的手臂,抱住她的腰,偎在她怀里,抬起眼睛,有些期待望着母亲,眼眸明亮地问道:“娘亲,爹爹呢?他怎么还没回来?”
揉了揉谢璟方才被擦干,柔顺馥郁的墨发,卢宛笑意柔和道:“你爹爹每日都有好多事要忙,今日许不会过来了,不过,今日他便是过来,也不会抱你离开的。”
闻言,谢璟有些失落地低垂眉眼,轻轻“哦”了一声。
旋即便听到外面传来女使的行礼声,他们方才说起谢行之,谢行之便这般巧合地过来了。
隔着已经落下的帐幔,谢璟微微坐起身来,对走到床榻边上的谢行之笑得见牙不见眼:“爹爹,您回来了?”
见谢璟要自己抱,谢行之眸底蕴起些许笑来。
解去带着寒意的外裳,见床榻上,已经沐浴过,身着寝衣的妻子与孩子,谢行之思忖片刻,解衣上榻。
眼前的这副场景,谢璟已经期待了好几日。
躺在谢行之与卢宛中间,看着身旁陪伴着自己的父母,谢璟虽然兴奋雀跃,但到底睡意沉沉,过了一会子,小手握着谢行之的大掌,便静静睡着了。
在谢璟睡着之后,谢行之轻手轻脚抱起面前孩子,将他轻轻放到床榻里侧。
觉察到谢行之落在自己身上,颇有深意的灼灼目光,卢宛望了他一眼,有些懒洋洋地转了下.身,笑着轻声嗔道:“摄政王这算什么?对璟儿言而无信吗?”
听到卢宛笑着这般说,谢行之垂首,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气息灼热起伏地与她道:“这不算不守信用。”
卢宛一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一手挡在谢行之的身前,侧了侧首,想要躲开他。
却不曾料到,卢宛方才转过头去,将她搂在怀里的男人,便已抬手,修长指节捏住她的下颔,教她不得不转过头来。
垂首,在卢宛柔软馥郁的嫣唇上亲吻厮磨着,只是到底顾及着他们所生的孩子渐渐长大,已经不再懵懂不知事,最终,谢行之有些拿卢宛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
卢宛面容上微有些汗湿涔涔,但不过只是些许细汗。
她睁开水雾蒙蒙的潋滟眸子,瞧了一眼面前的谢行之,见他平素清冷端方的面庞上,尽是克制复杂之色,又觉察到烙人的炙热之物,卢宛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见怀中妻子笑得眼眉弯弯,有些得意开怀的模样,谢行之垂首,捉弄似的复又按着她,欺负了几下。
他的嗓音在她的舌尖缭绕,喑哑含混,带着濡湿水渍声,教人听着心跳耳热:“若非要对璟儿守信,今日没那么容易放过你……”
第73章 偏宠
寿安院。
垂首敛目, 向谢老夫人曲膝行礼,卢宛道:“见过婆母。”
看了一眼卢宛,谢老夫人神色淡淡点了下头,道:“你有身孕, 不必多礼, 起来罢。”
卢宛与谢行之一同坐在一旁圈椅上, 今日是谢行之休沐的日子, 所以他们二人, 是一同到寿安院来的。
瞧了瞧与大儿子坐在一处,面色平静柔软的卢宛, 谢老夫人有些疏淡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 心中却微有些冷意。
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 谢老夫人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却忽见一个女使走了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姨小姐过来给您请安了。”
听到女使这般禀报, 想到不是什么好东西的郑柔,谢老夫人下意识眉心微皱,想要拒了前来请安的郑柔。
只是,不晓得忽又想到什么, 谢老夫人微顿片刻, 若有所思看了卢宛一眼, 最终,却点了下头。
她眉眼舒展开, 淡淡笑对女使道:“嗯,让她进来罢。”
想到方才瞧见的, 卢宛眼角眉梢的娇慵妩媚之色,谢老夫人便觉得郁结于心,心气不顺。
她晓得大儿子对郑柔从前没甚意思,但,不是有句老话说得好,叫“日久生情”吗?
毕竟,见面总有三分缘。
更何况……
抬起眼帘,看了一眼坐在谢行之身旁的卢宛,谢老夫人心中不冷不热地冷哼了一声,想着,便是并不会发生什么,用郑柔来膈应她,也是好的。
心中思绪万千,但面上却仍旧是平静淡漠的神色,待郑柔走进房间,向房中坐着的,谢府的三位主子曲膝行礼后,谢老夫人鲜见对郑柔态度尚可,慈祥笑问:“柔娘,你让人带来的是什么?”
听到谢老夫人和颜悦色地这般问,郑柔心中不由得有些困惑诧异。
这些时日以来,谢老夫人待自己,总是冷冷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