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自己的祖母用那般憎恶的目光瞧着小姨,想到今日祖母要将小姨送回郑府之事,从前答应了谢老夫人,让郑柔住在寿安院的谢蕖,心中不由得有些动摇。
她实在不该,教小姨留在心里有偏见的祖母这里。
瞧了一眼身旁泪眼婆娑,我见犹怜的郑柔,谢蕖微一踌躇,有些不想伤了谢老夫人的心。
但最终,她还是打定了主意,不顾谢老夫人反对,一意孤行带郑柔又住回了自己的院子。
……
玉衡院。
夜色深深,如墨一般深邃。
卢宛坐在窗畔软榻上,只着宽散寝衣,正在喂坐在面前,已经沐浴过的谢璟吃核桃牛乳。
核桃仁微苦,因着是晚上,牛乳中也未曾放任何蜜糖,所以,每日晚上,在要照例喝牛乳的时候,谢璟总是磨蹭着,不情不愿。
抬手,拿起放在案上的帕子,为谢璟拭了拭唇角,卢宛浅浅一笑,微倾了下.身,在他侧颊上亲了一下,夸奖道:“小璟真乖,都喝完了。”
听到卢宛这般说,谢璟面上的郁闷方才减轻了许多。
女使过来,侍奉谢璟洗漱漱口。
待到做完这一切,谢璟靠近母亲怀中,往卢宛怀里缩了缩,乖巧安静地坐着,渐渐有些哈欠连天。
垂眸,望着偎在自己怀里的谢璟,卢宛的手掌,轻轻地在他小小的脊背上慢慢拍着,希望他能快些睡着。
而谢璟也确是有些困倦,不过一会子,便在卢宛温柔的轻拍中,渐渐睡着了。
瞧着怀中好梦正酣,漂亮香软的孩子,卢宛唇畔微弯,低头,在谢璟额头上亲了一下。
想到一直这样睡,谢璟会觉得不舒服,卢宛轻轻抬手,将怀中孩子交给一旁女使,让女使带谢璟下去休息。
如今肚子越来越大,做什么都有些不方便,虽然卢宛了无困乏之意,但还是决定上榻去,慢慢酝酿睡意。
方才上了榻,落下帐幔,便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
一只手抚着隆起的腹部,卢宛侧了下身,隔着落下的朦胧帐幔,望向走到床榻边上,静静坐下的谢行之。
见谢璟并不在,想到他黏牙糖的性子,谢行之不由得有些诧异。
平日里,他过来,都要三令五申许久,谢璟方才不情不愿被抱走离开。
不过,这样倒是甚合他的心意。
卢宛当然猜不到,此时此刻谢行之心中所想的是什么。
觉察到他落在自己身上,一瞬不移的灼灼目光,卢宛想到了什么一般,微有些警惕地将自己蜷缩进锦被中,虽不曾说什么,但防备的言外之意却甚为明显。
见她如此,谢行之不禁失笑。
抬手,修长长指抚了一下卢宛白皙莹润的面颊,谢行之低沉沉笑了一声,道:“宛娘若是不愿,本王不会强迫你做什么。”
听到谢行之微勾唇角,心情愉悦地这般说,卢宛轻轻“哼”了一声,未曾说话。
在她这里,他的信用,早已消耗完了,她才不会轻易相信面前这个总是兵不厌诈的男人。
瞧见妻子轻哼一声,娇慵懒散的模样,晓得这会应该去沐浴的谢行之,不由得贪恋地停顿了下来。
想要在她唇上吻一下,然后再去做该做的事情,谢行之垂首,正待落吻在卢宛柔软嫣唇上。
卢宛却忽地往后躲了躲,水眸狡黠望了他一眼。
想到白日里的郑柔,以及这几日听闻到的郑柔与从前郑氏甚为相像的事,卢宛望着面前的谢行之,微有些挑衅问道:“既然郑家十三姑娘长得那般像从前太太,谢世伯为何不收下她呢?妾瞧着,那位十三姑娘对这件事可是甘之若饴。”
听到卢宛这般说,觉察到她话中若有似无的醋意,谢行之墨眸中蕴起清浅的笑意来。
抚着她的面颊,他目光柔和,唇畔含笑道:“促狭鬼。”
原本也不是为了使小性子的卢宛,听到谢行之这般说,声音中并无其他情绪,心中稍定。
自那日郑柔找上门来,又得知她与郑氏生得相似,卢宛心中便难以避免,有些厌倦。
一个孙姨娘,便已经让她足够厌烦,同样的麻烦,她不想再碰到。
毕竟,没人愿意过烦心的日子,多一事,总是不如少一事。
见谢行之对郑柔真的无意,白日里并非做戏给自己看,一只藕臂撑在床榻上,半坐起身来,寝衣松散微乱的卢宛盈盈笑着在谢行之侧颊亲了一下,在他要回吻她的时候,狡黠轻盈,意料之中一般迅速复又躺下,将自己用锦被裹得严实。
乌润潋滟的眸子瞧着面前的谢行之,卢宛笑着催促道:“摄政王快去沐浴罢,时辰已经不早了,应该休息了。”
听到卢宛笑盈盈地这般说,神气有些得意的模样,谢行之眸底清浅的笑意愈深。
为她将耳畔碎发绾好,谢行之摩挲着卢宛下颔细腻白皙的肌肤,吩咐她道:“莫要睡着了,等为夫回来。”
卢宛笑着点了下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秀致的眉眼恬静柔美:“嗯,妾等摄政王回来。”
只是,待谢行之赶着沐浴洗漱过后,回来之时,却发现躺在榻上,蜷在锦被中的女郎,早已在熟睡之中。
拿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谢行之轻轻上榻,将卢宛抱在怀中,低头,在她恬静睡颜克制亲了一下,轻叹道:“小没良心的。”
第75章 妆奁
温暖的日光下澈, 仿佛揉碎了的金子一般,卢宛坐在秋千上,看盘虬卧龙,光秃秃的梧桐枝干间, 落下的冬日暖阳洒在谢璟身上。
手中拿着一个五颜六色的毽子, 谢璟正在跑来跑去地踢着, 轻盈雀跃的脚步, 仿佛欢快的小珍珠鸟一般。
如今, 谢璟的毽子已经踢得很好了。
卢宛便这般看了一会子,望着额头上隐隐有汗的谢璟, 她有些无奈笑了笑, 对谢璟招手道:“小璟, 快过来。”
听到母亲对自己这般说,谢璟虽正在兴头上,却还是听话地跑到卢宛面前,偎到她怀中。
自衣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来,为谢璟擦拭着有些汗湿的额角, 卢宛唇畔含笑地温声嗔怪道:“瞧你出的这一身汗,歇会罢。”
说着,卢宛从谢璟手中拿过他正握着的毽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女使。
谢璟眨了下眼睛, 靠在卢宛怀中, 抬起眼帘来, 望着面前的母亲,张了张口, 正想要说些什么。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正在叫他的名字:“小璟。”
转过头去, 见来人是三姐姐谢蕖,谢璟嫩生生的白皙小脸上浮现出笑容来,有礼貌地对谢蕖摆手笑道:“三姐姐。”
看到谢蕖身旁站着的郑柔,谢璟想了下,也对她笑了笑,道:“小姨。”
谢蕖与郑柔走到卢宛面前,对卢宛曲膝行礼,在卢宛让她们二人起身之后,谢蕖弯身,将站在面前的谢璟抱了起来。
瞧着怀中漂亮俊俏的谢璟,谢蕖莞尔笑着低头,在他面颊上亲了亲,打趣他道:“小璟,你是不是又变重了?都变成一个胖娃娃了。”
听到三姐姐这般说,谢璟想了下,神色认真地摇了下头,一本正经回答道:“三姐姐,不是的,小璟是个子长高
了,所以变重,没有长胖,你看……”
说着,谢璟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面颊,稚气可爱的模样,让谢蕖抱着他,唇畔笑意更深。
因着年龄差距大,所以平日里,谢蕖格外疼爱谢璟,而在谢璟看来,这个看起来跟娘亲一般大的三姐姐,待自己如长辈一般柔和慈爱,所以,他也很喜欢这位三姐姐。
虽然谢璟年纪小,但却已经能朦朦胧胧地觉察出,谢家的哥哥姐姐们,哪个是发自内心喜欢他,哪个是为了讨好父亲母亲,还有因为他是长房嫡子,而不得不装模作样。
看着面前眼眉微弯,笑盈盈的三姐姐,谢璟想到了什么,让女使将方才的毽子拿过来,放在谢蕖手中,模样有些认真地望着谢蕖,道:“三姐姐,你要好好锻炼身体,好好用膳,病便会好起来了。”
谢蕖闻言,拿着谢璟递过来的毽子,心中微有些触动,唇畔笑意愈深。
点了下头,谢蕖复又亲了亲谢璟的面颊,对他盈盈笑道:“晓得了,小璟真乖。”
而站在一旁,行礼之后,便始终说不上什么话的郑柔,此时此刻,心中不由得甚是阴沉恼火。
郑柔觉得,面前的这三个人,是有意在冷落自己,故意对她视若无睹,不理不睬。
尤其是谢蕖怀中抱着的谢璟,这小孩自头一回见到自己,便疏离冷淡的模样,她还以为这位小公子是随了他的父亲,性子本便如此,只有在甚为亲近,如父母,以及谢老夫人面前,方才会活泼些。
可今日看来,哪里是这么回事?
瞧着被谢蕖抱在怀中,稚气的,小小的谢璟,见他同谢蕖说话时,口齿伶俐,活泼可爱,言笑晏晏的模样,又想到他待自己那样态度一般,郑柔心中阴沉的怒意,便更甚。
平日里,她也不曾见谢蕖与谢璟怎么接触过,这孩子,看来就是刻意针对她。
想来,定是他母亲,在他耳畔说过些什么,所以才会耳濡目染至此。
这般在心中恼火想着,郑柔垂下眼帘,掩下眼中阴沉的情绪。
见谢璟被谢蕖抱着,笑得眼眉弯弯说起近来认识的字,有些小小的骄傲得意,卢宛唇畔笑意也不禁愈深。
抱着谢璟坐在一旁的月牙凳上,看了坐在对面秋千上,脚尖漫不经心点着地面,轻轻摇晃着秋千,神色温柔含笑,瞧着慵懒自在的嫡母卢宛一眼,见她抚着的,隆起的肚子已有些显怀,谢蕖顿了顿,有些不想让她为自己再操心。
她正有些踌躇,却忽听坐在对面的卢宛开口,问道:“嫁妆都整理在册了吗?”
听到卢宛这般问,心中方才犹疑是否该提起这件事的谢蕖,面上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莞尔的笑意来。
看着面前的卢宛,点了下头,谢蕖答道:“回母亲的话,已经打理得差不多了,再过几日,便能定下一份嫁妆单子来了。”
卢宛闻言,不曾说话,只是笑着颔了下首。
这件事她本来便不曾插手,此时听谢蕖这般说,也只是偶尔想起来,方才会问。
母亲与三姐姐所说的,都是谢璟半知半解,有些听不太明白的话,他看着正在说话的两人,站起身来,想要继续去踢毽子。
如今,谢璟能一口气踢十多个毽子,正是兴冲冲的时候。
望着从自己怀中下来,要去玩的弟弟谢璟,想到已经将嫁妆的事与嫡母说了,谢蕖也站起身来,牵着谢璟,说要让谢璟教自己踢毽子。
谢璟对谢蕖眼眉弯弯地笑了笑,不假思索答应了。
姐弟二人一同去玩,坐在卢宛对面月牙凳上的,便只剩下了郑柔一个。
瞧了一眼沉默着一言不发,有些阴沉沉的郑柔,卢宛虽不喜欢这种性子的人,不过想着她是谢府如今的客人,姻亲郑家借住的亲戚,大差不差也应该过得去,于是浅淡笑着,与她说了几句话。
方才一直被冷落,此时觉察出卢宛虽温和笑着同自己说话,但态度却不冷不热的,郑柔心中恼火更甚。
想到那日晚上,面前的这位大夫人拒绝自己那般干脆利落,让自己觉得颜面扫地,甚是丢人,如今又对自己这样敷衍,郑柔心里的怨恨,又克制不住涌了上来。
她控制不住地怨恨卢宛,觉得卢宛不会换位思考,太高高在上,太傲慢,但却也晓得,这位大夫人与自己素昧平生,不应该抱有太大希望。
其实,郑柔心中,更恨的是一直在帮她,与她甚是亲近的谢蕖。
只要一想到方才谢蕖对自己的未曾顾及,只与她的母亲弟弟说话,而冷落了自己,郑柔心中便觉得憎恶厌烦。
她讨厌谢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谢蕖虽然先天不足,体弱多病,性子有时格外教人觉得讨厌,有些不讨喜,但是她命好,自小到大生在蜜罐子里,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常常顾影自怜。
这些时日以来,与谢蕖来往,郑柔早已经有些忍无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