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遥韵得意一笑,弯下腰身道:“这便对了,你如今虽然算是半个谢家的小姐,但是与我们这些人是比不了的,与嘉莹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今日我便是要让你懂得,你不过是运气稍稍好些,但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始终只是秦川城那个农户女的事实!”
林遥韵的话音方才落下,就见有人将一件黑色的外衫罩在了阿嫣的身上,她正觉奇怪,抬眸看去,却正好对上谢行玉嫌恶的目光,“我谢家的小姐,何时轮到林小姐指手画脚了?”
林遥韵万万不曾想到谢行玉会在此时出现,更是不曾想过他竟会帮着阿嫣。
毕竟按理来说谢嘉莹才是谢行玉的妹妹,这阿嫣不过是个义女罢了,这亲疏关系自然很是分明。
更何况上京之人怕是没有哪个不知道谢行玉这个兄长如何宠着谢嘉莹的,如今,怎得会因为一个阿嫣落了亲妹妹的面子?
但偏偏此时谢行玉却这般做了。
林遥韵心一下子便慌了,她现在所做之事全然是因着谢嘉莹的指使,否则她再如何瞧不起阿嫣,却也是不敢在谢家如此胡来的。
但此时谢行玉却出现替阿嫣撑了腰,这自然让她恐惧不已,连忙看向谢嘉莹,显然是在求助。
谢嘉莹亦是不曾想到谢行玉会在此时出现,但同样也因为谢行玉护着阿嫣的举动越发生气,直接走上前道:“兄长这是做什么,林小姐再怎么说也是我请来的客人,兄长就算是为了护着你的义妹,也不能这般责骂我的客人吧!”
谢嘉莹刻意咬重了“义妹”二字,显然是心里憋着一团火气的。
但谢行玉也并未有要给谢嘉莹面子的意思,他抬眼从来赴宴的那些个世家公子小姐的身上扫过,冷笑一声道:“你邀请他们来赴宴到底是为了赏画,还是为了针对阿嫣?”
谢嘉莹不由气结,但偏偏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因为她今日之所以费心安排这一场赏画宴,当真就是为了针对阿嫣。
见谢嘉莹答不上来,谢行玉索性不再管她,而是一边小心将阿嫣搀扶起身,一边问道:“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方才林遥韵泼在阿嫣身上的那一杯茶水虽不至于太烫,但却是总是带着温度的,而阿嫣手上的烫伤极为严重,浅褐色的茶水濡湿了她的袖口处,将那一处的斑驳痕迹分明地显现了出来。
确实是极为严重。
若是在平时,阿嫣定时会做出一副倔强模样,咬牙告知眼前人,她不疼。
但此时,她却贴近了谢行玉,声音微微发颤道:“将军,我好疼……”
因着这一处伤,谢行玉本就对阿嫣很是愧疚,如今谢嘉莹还让人如此欺辱于她,这更让谢行玉心底越发不是滋味。
于是索性将人搀扶起身,竟是全然不顾着谢嘉莹的颜面的,只与阿嫣说了句,“我带你去看大夫。”
阿嫣似乎有些为难的往谢嘉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才仿佛极为不安地任由谢行玉搀着离开。
那一眼,在旁人看来或许是不安,但是在谢嘉莹看来,却是再直接不过的挑衅。
就仿佛明晃晃地与她说“你瞧,你还是输给我了”一般。
谢嘉莹原本便心里便憋着一团火气,如今更是气得几乎七窍冒烟,她亦是顾不上周遭还有其他世家公子小姐在,几步就要走上前去将他们二人拦下来。
可江奉容立于一旁,自然将其中所发生的事儿看得很是分明。
更是知晓依着谢嘉莹的性子,此时若是再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与谢行玉争吵,会惹来什么样的后果。
除却让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更是无法挽回之外,此处亲眼瞧见二人因着一个外来的女子争吵景象的世家公子小姐不免会将此事传闻出去。
到时候谢行玉这治家不严的名头,是无论如何也摘不下来了。
所以江奉容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后拉住谢嘉莹的手,用极低的声音与她道:“此事交与我。”
谢嘉莹一愣,可到底还是相信她的,于是当真停下了脚步。
江奉容便走上前与谢行玉道:“谢朝,阿嫣姑娘可是受了伤?我与你一同陪她去瞧瞧吧?”
方才林遥韵那一番折腾,江奉容也是尽数都看在眼里的。
她自然也觉得林遥韵这般欺辱阿嫣是错,但若是那一番举动当真让阿嫣受了多么严重的伤,江奉容心下觉得那应当是不至于的。
不过是一杯温热的茶水而已。
但瞧如今谢行玉的模样,却好似阿嫣已是受了极为严重的伤,不然不至于让他这般小心翼翼。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此时的江奉容是无从得知的。
所以她想陪着一同去看看。
如此,其中若是有些误会,也能寻得解释的机会。
可不曾想谢行玉此时却是看也不曾看江奉容一眼,只声音极冷道:“不必了。”
第三十四章
江奉容怔住。
见他脚步甚至未曾为她停下一刻, 依旧搀扶着阿嫣一步步离开。
从她身侧经过时,阿嫣的肩膀处眼看便要撞到江奉容。
而江奉容还因着谢行玉方才那句话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此时心底还未起什么复杂的情绪,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毕竟从前的谢行玉, 从不曾这般与她说过话,更别说是因着旁的女子与她这般说话。
她眼看着这一切, 觉得荒谬又可笑。
但阿嫣到底不曾碰到江奉容。
因为在她即将要撞到江奉容的前一瞬, 有人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算是避让开来了。
江奉容稳住身形之后转身向那人道谢,这才瞧清楚那人竟是隋止。
江奉容刚来筠文院就被谢嘉莹拉扯到一旁,心思也尽数放在了阿嫣的身上, 确实是不曾注意到隋止竟然也来了。
只是此时显然也已经并非纠结这事的时候了。
这场赏画宴是没法子举办下去了。
原本谢嘉莹举办这一场宴会也不过是为了针对阿嫣, 岂料谢行玉会突然出现,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就这般带走了阿嫣。
谢嘉莹被落了面子, 此时自然没了好脸色,即便满院子应邀来参加宴会的客人都还在, 她却已冷着脸回了屋。
最后还是江奉容吩咐锦绣等几个谢府的下人向满院子的客人道了歉, 而后安排他们离开。
好在那些来参加赏画宴的世家公子小姐大多都是识趣的,虽不曾有机会好生赏一赏李章的那幅画作,但是能瞧见这般难得的一场好戏。
也实在不亏。
所以此时也都尽数散了。
等院中宾客尽数离开,江奉容才有些疲累地与锦绣道:“与嘉莹说一声,我便先回去了。”
锦绣知晓今日这般一闹,江奉容的心里定然也是不好受的, 于是先点了头,可斟酌片刻,又忍不住道:“今日您也瞧见了, 那位阿嫣小姐实在是个有本事的,奴婢只怕她并非只是想在谢府做个小姐, 而是有别的心思啊!”
锦绣虽不曾明言,但她话语中的意思已经很是分明了。
不仅仅是想在谢府做个小姐,而是……想做谢府的夫人吧。
锦绣是谢嘉莹的贴身婢子,谢嘉莹做事又向来是不过脑子的,若论起算计,便是一百个谢嘉莹也不是阿嫣的对手。
所以她此时如此说,除却真心觉得阿嫣对谢行玉有些别的心思之外,更是希望江奉容与谢嘉莹能死死绑在一条船上。
如此,才有应对阿嫣的希望。
但江奉容却并未多言,只依旧道:“我先回去了。”
如此,锦绣也只能福身向她行了一礼。
江奉容缓步走出了谢府,此时她竟也不知她自己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她并非住进了谢府,能时时刻刻盯着谢行玉与阿嫣的一举一动,在她的视角看来,阿嫣是谢行玉的救命恩人,谢行玉因着阿嫣的要求不得不将她带来上京。
而后因着救命恩人这一层身份约束,加之谢夫人对阿嫣似乎也极为怜惜,总时不时让谢行玉照料阿嫣。
一来二去,他们大约是多了不少相处的时候,可在江奉容面前,谢行玉想来是表现出极为厌恶阿嫣的模样。
有时候江奉容听着他所说的指责话语,心下都会劝的他说得太过,而后让谢行玉需得对阿嫣多些耐心……
从头到尾,她什么也不曾瞧出来。
到如今,她反而成为最为可笑的那个人了?
府门外,来时乘坐的马车正停在门口,但江奉容却忽地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与芸青道:“我自己走走吧,想透透气。”
芸青知晓江奉容心里不好受,于是轻轻点了头,“我陪您一起走走吧。”
江奉容没有应声,只沿着街道往回走。
芸青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她的身后。
街道仿佛宫中的宫道,她在此间行走,无论多久都到不了尽头。
但亦是到了此时,她才突然想起来谢行玉与阿嫣在秦川城边陲那座小山村里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
那段时日他是如何死里逃生,其实江奉容并非是没有问过的。
只是谢行玉却不愿意提及。
江奉容还记得,彼时的谢行玉一听她提及此事,眼底便已经染上厌烦之色,他道:“那半个月于我而言是被踩入泥地里,最为潦倒落魄,最为不堪的半个月,阿容,我再不想回忆起任何有关于那段时日的事情了。”
他如此说,江奉容自然不再追问。
毕竟对于一个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来说,被山匪暗算,受了一身几乎致命的伤,在那小山村里躲躲藏藏地生活了半个月,确实是极为不堪的过去。
他不愿意再提及也是情理之中。
但如今想来,那半个月他与阿嫣朝夕相伴,他不肯道出那段时日他是如何熬过的,到底是因为他觉得那段时日太过不堪,不愿意在去回忆,还是因为他在那段时日中已经与阿嫣互生情愫,不敢与她细说呢?
这一切,早已无从考究。
而江奉容甚至不敢细想,倘若谢行玉当真对阿嫣生出了别的心思,那她该怎么办?
退婚吗?
如何退?
这桩婚事是谢行玉到圣人面前跪了三个日夜才求下的。
为了这桩婚事,圣人下了两道旨意,一道定下婚事,另一道定下了婚期。
如此殊荣,前所未有。
她要退婚,那岂非是打了圣人的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