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谢行玉却特意如此说了,其实不过是为了江奉容能安心些。
既然他都已如此说了,江奉容便也顺势应了下来,反正她如今因着与谢行玉的婚事也时常要往江府走动,届时顺势与谢夫人商量商量与阿嫣的婚事也并不算难事。
见江奉容已经应下,谢行玉稍稍松了口气。
他知晓,此事算是过去了,于是上前将人揽入怀中,道:“阿容,抱歉,往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怀中人轻轻点头,他心便也彻底安定下来。
出了江府之后,谢行玉独自乘马车回谢府。
今日这一桩事却是将他折腾得极为疲累,而想到阿嫣的婚事,他心下便不由更是涌上一阵烦躁之意。
其实此时的他甚至都不曾想明白他自己为何会因着此事觉得烦躁。
他向来觉得阿嫣于他而言是个麻烦。
若是此番能借着这一桩婚事将人送走,于他而言应当算是一桩好事。
从阿嫣来了谢府之后,谢府便无一日安生的时候。
从前谢嘉莹虽是骄纵的性子,但从不曾做过这些荒唐的事,若说这一切全然与阿嫣无关,谢行玉自己也知晓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除却这些之外,最让他觉得不安的是谢嘉莹的那一番话。
在谢嘉莹面前,他可以毫不迟疑地说他从来是瞧不上阿嫣这个再寻常不过的农家女的。
可此时独自一人安静下来,他回忆起在秦川城边陲小山村里的日日夜夜,再到如今,他却是说不出一句从未心动过来。
在心底的最深处,他是不想让阿嫣就这样嫁与旁人的。
可正是因着如此,方才让他更笃定要为阿嫣定下婚事。
这些时日,他的心有过那一点点的动摇已是犯下了大错,倘若再任由此事如此肆意发展,恐怕是要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再如何,也不会容忍自己就这般喜欢上一个身份如此低贱的农家女。
翌日,谢行玉陪同谢夫人用早膳,阿嫣亦是一同陪着。
原本阿嫣是不曾过来的,是谢行玉特意遣人去唤了她过来。
虽不曾说清楚缘由,可依着阿嫣的性子,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此时谢夫人看着眼前难得抽空陪着自己用膳的谢行玉,自然是高兴的,连连往他碗中夹了好几块吃食,而后道:“瞧瞧你,在外边也就罢了,如今已是回了家里,却还是每天在外间奔波忙碌,竟是连个好好用膳的时间都没有,去秦川城那一回瘦了那么多,到如今也不曾养回来。”
说到此处,不由叹了口气,“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能不心疼?”
谢行玉从善如流道:“让母亲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谢夫人道:“也罢,等你千挑万选的妻子过了门,往后这些事都不应当由她来操持了,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能稍稍歇息了。”
听得谢夫人将话题引到此处,谢行玉便也顺势道:“说起来阿嫣的年岁也差不多了,当初带她来上京时,我便说是要为她寻一位夫婿,如今她来上京也有月余,因着事务繁忙,竟是将这件事忘了。”
阿嫣原本只是默默无声地坐在一旁,可听得谢行玉这话,面色却微微变了变。
她的婚事……
倘若她的婚事当真定下,那她与谢行玉之间,岂非再无可能?
想到这,她心下越发不安,但却也不能将自己心思显露,只能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原来谢行玉以为他提及此事,谢夫人这边未必会应下。
毕竟阿嫣来谢府的这些时日,谢夫人因着她救过谢行玉的性命,一直对她极好,瞧着是当真将她当作自己女儿来看待的。
所以自然不会想着这般仓促地定下阿嫣的婚事。
但不想谢夫人听得此话,竟是分毫也不曾迟疑地点了头,“这事你倒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这些天我也正想着阿嫣的婚事呢。”
说罢,她笑着将目光放在阿嫣的身上,道:“如今阿嫣是我们谢家的女儿,上京不知有多少好儿郎想来求娶呢。”
这话倒是说得不错,阿嫣虽是农家女,但如今却已经是谢家的义女,有这一层身份在,有心想攀附谢家之人自然都趋之若鹜。
只是那些人身份大约都不会太高,只是寻常世家公子罢了。
若是当真出身高的,自然不会愿意娶一个农家女,毕竟她不通诗书,不懂礼仪,若是传闻出去,怕也是要被其他世家之人当作笑谈的。
但即便是身份稍低一些的人,匹配阿嫣却也已是足够。
其实原来谢夫人确实也并未有急着将阿嫣嫁出去的念头。
谢夫人膝下唯有谢行玉与谢嘉莹两个孩子,谢行玉时常事务缠身,若是遇上战事,更是数月不能回来都是寻常之事。
而谢嘉莹虽然时时陪伴在身边,但她性子过于骄纵,即便陪在谢夫人身边,却也是与阿嫣这种陪伴全然不同。
阿嫣性子乖顺,又善于体察谢夫人的心意,有时候伺候在身边,竟是比一直贴身伺候的婢子还要贴心些。
谢夫人喜欢她,自然也极为正常。
但如今,她却也生出要将阿嫣提早嫁出去的念头,只因外间此时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传来。
也是昨日,她与上京几位关系不错的夫人谈天喝茶,便有一位夫人同她提及了此事,“谢夫人前些日子说是将那个救了谢小将军性命的那女子收作了义女,此事可是当真?”
谢夫人听她忽地提及此事,心下虽然觉得奇怪,但依旧笑着道:“自然是当真的,这种事难道我还骗你们不成?”
话音落下,那几个夫人却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位夫人斟酌着开口道:“那谢小将军难道不是有将她纳作妾室的意思吗?”
“这怎么可能?”谢夫人脸色赫然变了,“阿嫣既然已是认我作了母亲,便是行玉的妹妹,二人向来是兄妹相称的,怎会有这种荒唐事?”
“这……”那位夫人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道:“那……许是我弄错了吧。”
她不肯继续这话题,可谢夫人却起了疑心,忍不住问道:“这种荒唐事,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
见她追根究底,那几位夫人便也只得将她们所听闻之事尽数说了。
“其实也只是几日前在外间听来的一些传闻罢了,就是说那个阿嫣姑娘与谢小将军之间,是有一段情事的,他们二人……在那小山村里朝夕相处,早已互通情意,只是碍于已经定下婚事所以……”
那夫人一边说着,还一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谢夫人的神色变化。
瞧见她脸色越发不对,便也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了。
谢夫人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阿嫣不论如何也已经是谢夫人的义女,与谢行玉也早已有了兄妹这一层关系,外界传闻如此编排,这让她如何能不生气?
边上几位夫人瞧见这般景象,连忙开口安慰,“不过是外间的一些传闻罢了,有些人清闲下来了就是喜欢胡编乱造,谢夫人别往心里去。”
“是啊,等过段时间,再有些旁的新鲜事发生,他们便也就将这些事尽数忘了。”
“……”
那些夫人劝慰了许久,谢夫人的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阿嫣与谢行玉之事说大不大,但是说小其实也不小。
如今这些传闻竟都已经能传闻到这几位极少出门的世家夫人耳中,可想而知这些传闻是已经如何猖獗。
谢行玉眼下是圣人眼前的红人,上京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
若是任由着流言如此传闻下去,被有心之人拿捏住把柄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想到此处,谢夫人越发觉得此事不能不管。
而正好有一位夫人见她依旧愁眉不展,便与她出了个主意,“谢夫人,您若是觉得这些传闻会影响了谢小将军,不如尽早给那位姑娘定下婚事,到时候风风光光地将她嫁出去,如此,这传闻便也就不攻自破了。”
听得这话,边上几位夫人都觉得很是有道理。
“是了,若是定下婚事,旁人也就再不好说些什么了。”
“再说那位姑娘不过是个农家女,如今来了上京,谢夫人您还未她寻了一门她原本就是削尖脑袋也不可能能争得到的婚事,如此,也算是还了她那救命之恩了。”
“正是如此。”
那些个世家夫人都纷纷如此劝说,而谢夫人虽不曾应下,但心中已是有了这般想法。
于她而言,阿嫣确实是个难得乖顺可心之人,但比之她自己亲生孩子的前途到底孰轻孰重,自然是不必多说。
也正因着这事,所以此时她听得谢行玉提及此事,才几乎全然未曾迟疑地应了下来。
阿嫣指尖微微用力,直至掐破皮肉才算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在想,如今该当如何应对。
谢行玉见谢夫人已是应下,便点头道:“为阿嫣择选夫婿之事实在琐碎,儿子想着让阿容闲来无事无事之际也来帮衬帮衬,如此,也能让母亲少费些心神。”
谢夫人原本也觉得此事麻烦,听谢行玉如此说,便也应下。
只是又看向阿嫣道:“阿嫣,此事还不曾问过你的想法,我与你兄长想为你定一门亲事,你意下如何?”
谢行玉的目光亦是落在了阿嫣身上。
此刻的他说不上来心里是如何想的,他好似希望阿嫣能顺理成章地答应此事,这样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好,可他内心深处,却又好似在期许着阿嫣能拒绝。
阿嫣努力挤出一抹笑意,道:“多谢母亲与兄长为我筹谋,阿嫣,自然是愿意的。”
她其实没得选。
她若是开口拒绝,且不说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甚至还会让谢夫人心底生出几分怀疑的心思来。
毕竟无风不起浪,外间传闻如此猖獗,谢夫人听了早怕已经在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她却还不肯离开谢家,岂非让谢夫人心头疑虑更深?
听得她应下,谢夫人很是满意地点了头,“好孩子,母亲定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而谢行玉却是有些艰难地移开了目光,心底那阵古怪的酸涩感再度涌了上来,他尽可能压下心头的涩意,装作若无其事道:“既如此,母亲,我已经吃好了,便先走了。”
说罢,向着谢夫人一拱手,便转身走了出去。
谢行玉向来忙碌,从前与谢夫人用膳也是这般模样,几乎说不上几句话便要匆匆离开,所以此时谢夫人倒是并不曾觉察出不对来。
而阿嫣却要心细许多,她没有放过谢行玉在听到她应下那桩事之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这让她心中越发笃定,谢行玉对她,是有情意的。
如此,她心下的那几分不安也已经尽数消散。
而谢夫人却只顾着问起阿嫣的喜好,“是喜欢擅文的,还是擅武的?若要两者兼备,自然也有,只是其他条件可能会差一些……”
阿嫣认真听着,时不时应上几句,说些顺应谢夫人心意之言,便能哄得她开怀不已,到最后甚至拉着她的手连连道:“阿嫣,我是真舍不得这般就将你嫁出去了,我身边难得有这样一个可心的人,若是能再留下陪一陪我就好了。”
阿嫣听着,便顺势道:“母亲若是舍不得我,我亦是愿意留下来多陪一陪母亲的,阿嫣如今年纪也不算大,再留两三年也……”
阿嫣的话还不曾说完,谢夫人便打断她的话道:“罢了,你的婚事还是不能再拖延。”
阿嫣一顿,又听得谢夫人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你的婚事等我选出些合适的,再拿来给你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