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奉容见她说出如此异想天开的话语来,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太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这种话你往后可不要再说了,倘若被别人听了去,还以为我有了别的心思呢,我还有婚约在身,更是不能胡来。”
这种传闻对于男子来说,或许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但对于一个女子而言,却极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芸青闻言点点头,“奴婢在外头定然是谨言慎行的,只是在小姐面前如此说罢了,况且谢将军自己不也是与那阿嫣纠缠不清,又有何立场指责您的不是……”
芸青说到此处,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当说的,这才连忙闭了嘴,又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江奉容神色。
见她神色并不曾有任何变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江奉容听得这话,其实心底若说全然没有任何感觉,那定然是不可能的。
但她确实已经在竭尽全力地告知自己,这不过是一桩小事。
她亦是想做那在感情中不能容忍一粒沙子的人,或者至少因为这一桩事与谢行玉大吵大闹一番。
可是她无法这样做。
便也只能容忍。
她轻声叹了口气道:“时辰差不多了,芸青,帮我换药吧。”
芸青应下,很快将伤药取来放置在一旁,然后先伸手替江奉容解开了衣裙。
手臂处,那处伤势虽已经养了好几日,可那道口子依旧还不曾愈合,上边因着渐渐闷热的暑气灼人,还有微微红肿的迹象。
芸青一边将伤口处流出来的脓血清理干净,一边不自觉喃喃道:“我瞧那阿嫣不过是被泼了杯茶水,根本不曾受什么伤,谢将军便心疼成那副模样,我当真想让他瞧一瞧小姐手上这伤,看他会如何说。”
芸青越是说着,心下便越发不满,“说到底,倘若那日谢将军不曾为了那阿嫣姑娘折返,又或是信守承诺回来了,小姐又何至于受这样严重的伤?”
听着芸青一句接着一句的抱怨,江奉容不由叹了口气,“好了,我何时需要用这种法子来争他那几分怜惜了?这件事往后不必再提了,就当作什么也不曾发生过吧。”
虽然已经过去好几日,可即便到了如今,她回想起那日景象来,依旧会觉得胆战心惊。
从前她在宫中时,被欺凌,羞辱,甚至毒打,她也曾生出过杀人的念头来。
但却始终不曾真正做过这种事。
而那日,在被逼无奈之下,她亲手将那支簪子捅进了那个妄图对她图谋不轨的男子心口处。
她并非是不小心杀了那人的,而是算准了从那个位置捅进去,定然能要了这人的性命,所以才下手的。
因为倘若她那时不曾直接要了这人性命,只是伤了他,那恐怕只会将那人激怒,而后不论是江奉容还是芸青,都不会有活路。
所以江奉容只能杀了他。
而那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人,倘若任由他活着,他寻了机会,亦是会对旁的女子下手。
如此想来,其实江奉容将此人杀了,甚至可以说是做了好事。
只是……那毕竟是杀人。
她怕是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日的景象了。
芸青听她如此说了,最终还是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便只是默默地帮她处理着伤口。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清荷的声音,“小姐,谢将军来了,说是想见您。”
江奉容不曾想到他会这样快过来,倒是有些意外。
芸青也不由抱怨道:“怎地偏偏这个时候过来了,您的药还没有换好呢。”
可此时谢行玉已经到了门口,江奉容若是不见,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因为赏画宴的事情生出了怨怼的心思。
而江奉容液并非是那少女心性的人。
她与谢行玉这一桩婚事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其中牵扯千丝万缕,早已不是轻易能斩断的了。
既然此时谢行玉主动前来,应当亦是有来向她解释的意思。
既然他有先低头的诚意,江奉容自然也不会不见他,只是此时药还不曾换好,她只能道:“让他在外间稍等片刻吧,我很快就来。”
清荷闻言,应道:“是。”
而此时芸青才将她伤口处清理好,又动作小心地替她上药。
那伤药是还在宫中时隋止所赠,确实是很好用的,只是此时将那药粉倒进宛如被剥开皮,全然展露出来的血肉处,自然是极疼的。
所以每次给江奉容上药时,芸青都尽可能地动作轻柔。
但此时,江奉容却没了再等下去的耐心,她从芸青手中接过那玉瓷瓶,道:“我来吧。”
而后直接沿着伤口处上药,她的动作很快,上完药之后又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番,接着才将衣裳重新穿上。
倘若不是她此时的脸色实在有些苍白,芸青只会以为她是全然感知不到疼痛了。
等做好这一切,江奉容才推门走了出去。
也是与正好走到门口的谢行玉碰上。
谢行玉听了清荷所言,并不相信此时的江奉容当真是有事情在忙着,只以为她是生了自己的气所以不愿意见自己。
这让他心下越发不安。
他与江奉容相识多年,也并非没有生出矛盾的时候,但他从未见过江奉容这般模样。
所以想在门口与她解释一番,不想还不等他开口,江奉容便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见她出来,谢行玉连忙走上前唤她,“阿容。”
江奉容看了一眼一旁的清荷,道:“清荷,你先退下吧。”
清荷应道:“是。”
而后垂首退下。
而后江奉容才看向谢行玉道:“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
并非是她不愿让谢行玉进里间说话,她与谢行玉相识多年,又早已经定下了婚事,自然没这么多忌讳。
只是她方才在里间换了伤药,此时进去,恐怕很容易便能闻见那股子药味,到时候若是谢行玉问起,江奉容担心自己不好解释。
便索性让他有什么话都只在门口说了。
谢行玉知晓是自己做错了事,江奉容愿意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就已经很好了,自然也不会再挑剔什么,连忙开口道:“阿容,今日之事是我误会你了。”
“那时我瞧见阿嫣被那林家女这般折辱,情急之下失了理智,不论如何阿嫣也是我的义妹,更是救了我一命的人,我才……”
谢行玉的话还不曾说话,江奉容便开口道:“你在秦川城那小山村中呆了半个月有余,那段时日所发生之事,我曾问过你,但你与我说那对你而言,是最为不堪的过去,所以你不想再提及。”
说到此处,江奉容目光定定地落在了谢行玉身上,“现在,我想再问你一回,当初在那座小山村,那半个月的时间,你与阿嫣姑娘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明明是质问,但此时她的语气无比平静,就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谢行玉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了口道:“那时候我被山匪算计,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跳下山崖逃生。”
“阿嫣她……在山崖底下捡到了身受重伤的我,将我带回了家中治疗,之后半月,我便住在她家中,她日日去山林中采药,得来的药材或是用在我身上,或是拿去镇中药铺换几枚铜钱再换成吃食带回来,那段时日,确实多亏了她。”
谢行玉对阿嫣或许有嫌弃,或许有不满,但她救过他一命却是始终无法否认的。
江奉容认真听着,点了点头,缓缓道:“她救了你一回,你护着她,是应该的。”
她的声音极轻,让人分辨不出她这话到底是与自己说的,还是与面前人说的。
谢行玉回过神来,神色有些慌乱地从腰间取出一枚平安符,“阿容,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做错了,但我对你的心是从不曾变过的,你瞧,这是那日从秦川城回来时你送我的平安符,我每一日都是带在身上的!”
江奉容此时虽不曾说什么,可谢行玉与她已是那样熟悉,如何看不出她今日与从前很是不同。
再加之谢嘉莹所说的那些话,这让他很难不想到或许江奉容也生出了同样的心思。
所以他方才如此慌乱。
“这东西既然赠予了你,你如何处置都是你自己的事。”江奉容移开目光,好似浑然不在意这些事。
她心底其实很清楚,她最终肯定还是要原谅谢行玉的。
她没有旁的更好的选择。
只是不论如何,他们之间都已经埋下了一根刺,时不时便会隐隐作痛,且永远无法彻底拔除。
所以她觉得难过。
倘若最初,她与谢行玉之间便只是因着利益关系而达成一致,所谓婚事,也只不过为了彼此利益的话,那不论谢行玉做出如何荒唐之事,她亦能心平气和。
只是她与谢行玉之间并非如此。
他们二人自幼相识,是历经千般艰难险阻才好不容易有了今日,而如今却……
江奉容心下想着,眸中酸涩,竟是微微泛了红。
“阿容。”谢行玉猛然攥紧了她的手,“我想为阿嫣定下婚事。”
“她当初来上京时,我就曾对她允诺,要在上京为她择选一位夫婿,如今她到了年岁,即便只是为了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也应当为她筹谋。”
第三十六章
话虽如此说, 但江奉容心中恍若明镜,如何不知谢行玉此言,不过是为了教她安心。
但江奉容却又不得不承认, 如今这般局势,若是阿嫣能定下一桩婚事, 或许是最好的解法。
她向来不算是多么良善之人, 否则当初在那座山上,她也不会分毫不曾迟疑地将簪子捅入那男子的心口处,全然不给那人留一条活路。
而阿嫣,事情发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江奉容已经无法说服自己她全然不曾有别的心思。
她当初救了谢行玉, 这份恩情自然不必多说,只是这却也并不意味着她能因着这份恩情, 便肆意妄为。
从当初谢嘉莹的事,到后来的一桩桩一件件, 若说全是巧合, 这巧合未免实在太多。
阿嫣始终作出一副柔弱姿态,好似一切都是被旁人所逼迫,至于她自己,自然从来都是没得选的。
可那些事的最后结果,却无一例外都是对阿嫣有利。
如今甚至还……
江奉容抬眼看向眼前人,此时的她已经压下心头万千思绪, 她道:“阿嫣姑娘确实是差不多到了议亲的年岁,你既然将她带来上京,又将她认作义妹的话, 她的亲事也确实到了应当开始筹谋的时候。”
江奉容不管此时的谢行玉到底只是为了安她的心,所以提了这桩婚事, 还是当真有要帮着阿嫣议亲的念头,她都索性认同了他这般话语。
如此,便让这事近乎定了下来。
谢行玉神色微微一顿,而后便点头应了下来,“此事我会与母亲商量商量,但要寻一个合适的夫婿也并非容易之事,阿容若是得了空,亦可一起帮忙拿拿主意。”
江奉容还不曾嫁入谢家,按理来说操持阿嫣这个谢家义女的婚事本是不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