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很快,他就能权衡清楚其中利弊,而后做出正确的选择来。
果然,他缓缓抬眸看向谢行玉,眼底尽数是惊疑不定。
而谢行玉接着道:“我知道你的弟弟如今也有心想走科举的路子,想入朝为官,前太子太傅李夫子虽早已致仕,但他的才学却是无人能质疑,他所教授之人除却太子殿下,其余几人也都在官场中极为顺遂,若得他教导,即便悟性极差,旁人也会因着他的缘故,高看你一眼,若能请来李夫子教导令弟,想来令弟的前途,是不必操心了罢?”
许修这个弟弟其实原本便是有些才学的,只是在科举这条路上却始终走得并不顺遂。
而许修自己虽有心帮衬,但奈何却也寻不到门路。
倘若当着能得那李夫子教导,科举之事,便当真轻而易举。
所以此时谢行玉之言,实在是对许修有着难以抵抗的诱惑力,只是他却还是有几分迟疑,“听闻那李夫子从致仕之后,便放言出去不再教学生了,说只想安度晚年,如今……”
谢行玉轻笑一声,道:“李夫子曾经欠了我一个人情,所以只要许公子应下,只需修书一封,李夫子便能来许府给令弟传授学识,眼下,便只看许公子到底如何选了。”
许修咬紧牙关,虽然心底亦有不甘,可他知道与阿嫣的那一桩婚事能换来了李夫子亲授,当真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况且最初他有心想与阿嫣定下婚事,也不过是想借此与谢家攀上关系而已。
眼下婚事虽然不成,可却也捞到了这种好处,他实在没有拒绝的理由。
此时外间凉风阵阵,早已经将他那几分醉意吹散,他没再迟疑,很快点了头,“希望谢将军说话算话。”
而后抬手令身后那些吹吹打打的人尽数停下。
谢行玉亦是点头,道:“自然。”
如此,许修也不再纠缠,带着自己带来的那些人调转了方向往回走。
周遭那些等着看热闹的人瞧见这般景象都有些意外,纷纷向身边人打听方才谢行玉与许修都说了些什么,为何突然许修就不再追究了。
可身边人却也摇摇头道:“方才那吹吹打打的声音吵得人耳朵都疼了,哪里还听得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又有人猜测,“大约是谢将军答应了什么条件呗,谢家毕竟不是寻常人家,想要拿捏一个许家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这种猜测显然是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毕竟除却这种可能性,确实也再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但不管如何,随着许修的离开,周遭那些原本怀着看热闹心思的路人也都渐渐散去。
谢府终于恢复平静。
但因为谢行玉当街拦下喜轿,将阿嫣带回谢家的事情却并未到此便过去。
翌日,圣人在早朝之后直接传召谢行玉。
圣人此时召见,其实谢行玉心下也能猜到到底是所为何事。
毕竟那桩事早已在上京传闻开来,圣人知晓此事,自然也是正常。
只是原本他以为圣人或许并不会太在意,毕竟其实不论他做出何种出格之事来,只要与江奉容的婚事不曾出岔子,于圣人而言应当就只不过是琐碎小事罢了。
可如今圣人却特意传召他……
到了明宣宫,等李沛通传之后,谢行玉便踏入里间,等他先向圣人行了礼,才瞧见慧妃竟然也在,于是又向慧妃也行了礼。
对于这个极受圣人宠爱的慧妃,谢行玉自然不会不识得。
即便不曾听说过传闻,却也能从谢皇后口中知晓一些东西。
只是谢皇后对于慧妃的盛宠倒只是几句话带过,只是说那慧妃与太子关系不错,说两人或许早已达成合作。
谢行玉听着,倒是并不曾太过放在心上。
而如今瞧见圣人召见他之时,慧妃竟还神色自若的陪伴在侧,可见圣人对她的宠爱早已到了什么也不曾顾及的地步。
但此时圣人的声音却将他的思绪拉回,“朕听说,你昨日当街拦下一个女子的喜轿,不顾新郎阻拦,硬是将人抱回了谢家?”
“可有此事啊?”
圣人这话虽是疑问,但谢行玉自然知道圣人恐怕早已将此事的缘故了解得极为清楚,于是自然也并未有要隐瞒的意思,只点头道:“却有此事,只是外界流言荒唐,其实臣拦下的并非是寻常女子,而是臣的义妹,她不愿嫁作那人之妻,所以臣才将她带回府中。”
谢行玉的话音方才落下,圣人便皱眉道:“传闻是否荒唐朕不知,朕只知晓你昨日所为,却是实在荒唐!”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落下,谢行玉也慌忙跪倒在地,“臣知错!”
他心里很是清楚,到了这种时候,圣人需要的绝不是他的辩解,而是承认他自己的错处。
毕竟圣人的话,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有错的。
可他此时认了错,却并未让圣人的神色缓和下来,他冷笑一声道:“你现在与朕认错有什么用?难道你不知你当真对不起的那人到底是谁吗?”
“阿容是你在朕面前跪了三天三夜求来的人,你昨日行事如此荒唐,可曾为她考虑过一分一毫?”
谢行玉沉默了片刻,道:“臣确实忽略了阿容的感受。”
圣人终于是重重叹了口气,“你们俩的婚事是朕赐下的,朕下了两道旨意才算定下了你们二人的婚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如今距离你们二人的婚期不足一月,朕也知道你对于与阿容的大婚很是用心,朕,也希望你们好好的。”
话说到这份上,谢行玉连忙应道:“臣明白,臣一定不会辜负陛下的苦心。”
“回去吧。”圣人点点头,“记得回去之后和阿容好生道个歉,昨日那事,她定然是受了不少委屈。”
谢行玉自然应下。
出宫之后,他便索性先去了江府。
虽说圣人这般护着江奉容其实是有些令他意外的,但其实他自己心底也明白,昨日那事闹得难看,江奉容也确实委屈。
即便圣人不特意召见,他也是要亲自去向江奉容道歉的。
只是昨日所发生之事颇多,阿嫣方才脱离危险,那许修又来寻了麻烦,如此,自然让他不曾得了机会来向江奉容解释。
即便到了此时,其实谢行玉依旧不曾觉得这件事有那么严重。
他虽说当街将阿嫣带回了谢府,可他如此行事却也是事出有因。
阿嫣分明是不愿嫁给那个许修,甚至宁可饮毒自尽,倘若他放任此事不管,那岂不是等于看着阿嫣去死?
阿嫣是他的义妹,亦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想就这样看着阿嫣去死,难道错了吗?
如此想着,他自然觉得只要好生解释,江奉容也定是会理解的。
马车很快在江府门前停下,他径自去了观荷院。
等着院中的下人通传之时,他原本以为江奉容可能会与他耍些小性子,不肯出来见他之类。
若是如此,他便好生哄一哄就是。
但他显然想多了。
江奉容并未让他久等。
而他预想中的疲惫,煎熬之类神色也并未出现在江奉容的脸上。
但他很快缓过神来,其实江奉容好像……确实许久不曾将那些情绪表露在面上过了。
想到这里,他大步走上前去,下意识想去牵江奉容的手。
但是这次与往常不同,江奉容的身子微侧,便避了开来。
谢行玉一怔,但意识到此时的江奉容大约心里还是憋着一股火气的,于是垂眸解释道:“昨日的事确实是我做错了,是我不曾考虑周全,但那也是事出有因的。”
“阿嫣根本不愿意嫁给那个许修,她甚至因着这事有了自尽的念头,倘若昨日我当真什么也不管,就这般看着阿嫣去送死,岂非太过冷漠?”
他所说的这些确实是实情,但江奉容却并未因为他所言而心生原谅的念头。
她看着眼前人,语气冷静道:“昨日你得了消息,完全可以与我,与谢夫人商议,而后派人去给许公子送消息,再就近寻一处医馆救人,如此,即便局势再如何糟糕,都不至于如同现下一般。”
遇上这种事,原本就有更好的解决之法,但谢行玉却偏偏选择了最为荒唐的一种。
谢行玉愣住,片刻之后才道:“我……我当时太担心了,一时之间顾不上这么多所以才……”
他以为他只要将这其中缘故解释清楚,江奉容便会顺势原谅了他。
但不想江奉容却如此说,而他偏偏还无法反驳。
因为那样的法子,确实是会更好一些。
但那时候的他只看到那封信,就已经是彻底乱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细想何种解法才能又救回阿嫣,又全了所有人的颜面?
人命关天,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似乎又有了底气,叹息着道:“阿嫣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我方才得了那消息,确实没法子冷静地去考虑那些。”
可他这话却只让江奉容觉得越发可笑,她道:“将军也是上过战场之人,想来也知晓在战场之上,不过顷刻之间便能取走千百人性命,将军坐于阵前,难道便不能冷静以待,想出应敌之策来吗?”
“还是说这千百人的性命,在将军心中便是半分也无法与阿嫣姑娘相较,所以,将军只听说阿嫣姑娘要出事了,便彻底慌了神,什么也都顾不上了?”
江奉容说这些话时,虽是质问的语气,但神色却并未有太大变化,依旧是极为平静的。
可谢行玉却面色有些发沉。
显然,江奉容的这些话全然不曾顾及他的颜面,将某些他还想掩饰的东西明晃晃地说出了口。
一阵古怪的安静之后,谢行玉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昨日之事确实是我做错了,阿容你生我的气也是应当的,我今日过来,原本就是为了向你道歉的。”
他放低了姿态,想让这件事情就这般不痛不痒的过去。
他们二人的婚事早已定下,他想,即便是江奉容心中再如何生气,也应当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
因着这桩事闹到了如今这份上,已是足够了。
江奉容,从来不是这般不识趣的人。
但此时的她,却并未有因着他这般低头的话语而让此事就这般过去的意思。
她只轻声道:“将军,你的心早就乱了吧,你喜欢阿嫣,对不对?”
话音落下,她抬眸看着他,让他眼底的情绪无所掩藏。
谢行玉不曾想江奉容会这般直接的问出这个问题来,他还是想摇头,想告诉她,他永远都不肯会喜欢像阿嫣这样的女子。
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曾说出来。
最终他避开了江奉容的目光,道:“在这世道,男子多些妻妾应当是很寻常之事吧,阿容,无论如何,在我心里最重要的人,永远都只会是你一人。”
他如此说,便已经是直白地承认了他对阿嫣的心动。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是渐渐认清了他对阿嫣的那份情意。
而在得知阿嫣自尽之时,他心底的慌乱无措,已是让他彻底明了,他喜欢上了阿嫣。
但不论如何,江奉容在他心底的地位,亦是无人能撼动的。
江奉容听着他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语,心底只觉得越发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