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谢行玉是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呢,还是说,其实他一直都是这般模样?
她定定地看了谢行玉许久,始终无法得到一个答案。
四下寂静中,她不自觉地想起了谢行玉从前的模样。
那张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脸与眼前之人的脸渐渐重合,明明好似并不曾有什么变化,却又截然不同。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眼前的人都已经显然有几分不耐烦了。
她才终于移开了目光,而后唇边多了一抹极轻的笑。
仿佛是释怀,又仿佛是别的,总之,她一字一句道:“谢朝,我们退婚吧。”
她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但落下之时,却又是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谢行玉的脸色猛然变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你说什么?”
江奉容神色未变,却又将方才那句话一字不差地重复念了出来,“谢朝,我们退婚吧。”
显然,她并非是在与他开玩笑或者用这件事来威胁他,而是真的有了退婚的心思。
第四十六章
只是谢行玉并不这样想。
他眉头紧皱, 道:“阿容我知道你昨日是受了委屈,但我也已经与你解释清楚原委,更是向你道了歉, 你何必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不是的。”江奉容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想将我们二人之间的婚事退了, 你既然已经对别人动了心, 再勉强绑在一起,也不过只会成就一双怨侣,谢朝,我当真不希望我们变成这副模样, 所以, 还不如想个法子将我们之间的那桩婚事退了。”
“如此,对于我们二人来说, 都是好事。”
可这样一番话却彻底激怒了谢行玉,他脸色越发难看, “退婚?你以为我们这桩婚事是想退就能退的?我不会同意, 陛下亦不可能同意!”
江奉容垂下眼眸,“有些事,总要尝试看看的,若是连试试都不愿意,又怎会知晓不可能呢?”
“好!那你就去试试看吧!”谢行玉显然已是气极,说完便直接甩袖而去。
芸青瞧见他这般模样, 忍不住埋怨道:“明明是他自个做错了事,怎么还对小姐发起脾气来了,他也当真有脸!”
但片刻之后, 却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放在了江奉容的身上,“只是小姐……难道您当真要与谢小将军退婚吗?”
江奉容方才所言, 算是将所有的一切都毫不掩饰地扯去了表面那层遮羞布。
亦是让她与谢行玉之间的关系变得越发糟糕。
甚至还提及了退婚之事。
芸青向来知道江奉容并非是会刻意拿这种事情来威胁人的性子,既然已经这般明确地说了,便是当真有了这念头。
只是……这毕竟是退婚啊。
芸青简直不敢想,这条路会有多难走。
可江奉容却几乎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芸青还不曾回过神来,就听她接着吩咐道:“去备下车马,我要入宫一趟。”
芸青想起什么,迟疑道:“您是想……”
江奉容点头,“如今,也唯有这个法子有可能能解了我眼下之困局了。”
芸青见她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便也只能点头应下。
不消多时,马车备下,江奉容便乘坐马车往皇宫方向而去。
只是这次,她并非要面见圣人或是旁人,而是要去东宫,见隋止。
隋止那日夜里给她的那枚令牌确实是一样好东西,有了这令牌,她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地入了东宫。
亦是见到了隋止。
江奉容将那块令牌拿了出来,抬眼看着隋止,道:“不知那日殿下的承诺,可还算数?”
隋止的目光落在那枚令牌上,点头道:“自然。”
昨日发生之事早已传闻得人尽皆知,隋止自然也没有不知晓此事的道理。
此刻的他也能猜到江奉容所求之事,应当与昨日所发生之事有些关系。
或许会是向让他处理了那个阿嫣?
隋止如此想着。
但却不曾想到江奉容手捧着那块令牌缓缓跪下,道:“殿下可否帮臣女退了与谢将军的婚事?”
这才是她真正所求。
隋止将手中的墨笔搁下,看向江奉容的目光也终于有了变化,“你要退婚?”
“是。”江奉容点头,“谢将军既然早已属意她人,臣女亦不想做那纠缠不休之人,不如索性退了婚事,还能自在些。”
“江小姐有如此心性,倒也难得。”隋止目光定定地看着江奉容,“只是你与谢行玉之间的这一桩婚事乃是陛下所赐,你要退婚,孤恐怕是帮不上忙。”
江奉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其实也知道隋止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却总还是心存一丝希望,想着尝试看看。
毕竟如今除却隋止之外,她也实在想不出哪里还有旁人有可能帮得上她的忙了。
而如今隋止的话却让她的心彻底跌落了谷底。
难道这桩婚事当真便退不了了吗?
难道即便她与谢行玉之间已是变得如此难看的模样,他们也还要成婚吗?
但就在这时,隋止却又忽地开口道:“孤虽然帮不了江小姐,但孤知道何人可以帮得了你。”
江奉容猛地抬起头来,就仿佛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隋止接着道:“慧妃娘娘,她如今是父皇身边最得宠的妃子,若要退婚,她可以帮忙。”
江奉容虽认同隋止所言,但心底却依旧有些迟疑,“可是……慧妃娘娘会愿意帮我吗?”
她与那位慧妃娘娘虽然见过几回,心底也隐约觉得这位娘娘似乎对自己格外亲切,但两人之间其实是没什么交情的。
倘若她贸然去求那位慧妃娘娘帮忙,她实在没有底气笃定慧妃娘娘会愿意帮她。
“会的。”可隋止的语气却极为笃定,“她一定会帮你的。”
江奉容虽不知隋止这种自信是从何而来,但是却也萌生出了尝试看看的念头。
毕竟如今,好似除却这位慧妃娘娘之外,当真不可能再有旁人能帮得了她这个忙了。
所以轻轻点了头。
如此,隋止便令人拿来一套宫人的服饰给江奉容换上,而后亲自带着她去了常宁宫。
慧妃此时午睡刚醒来,让隋止与江奉容在前殿等了片刻,才换好衣裳过来。
她刚一踏入前殿,便将目光放在了立于隋止身后的江奉容身上,但却很快移开。
而后笑着看向隋止道:“殿下今日怎地突然来了?”
隋止倒也并未拐弯抹角,只往边上让开一步,而后道:“今日其实并非是孤有事要见娘娘,而是江小姐有事想求见娘娘。”
江奉容上前恭敬的向慧妃行了礼,“臣女见过慧妃娘娘。”
慧妃仿佛此时才瞧见江奉容,神色颇为意外道:“这是江小姐,怎地装扮成这副模样?”
江奉容知晓这慧妃是她唯一的机会了,于是一咬牙,索性便跪了下来,道:“还请慧妃娘娘帮帮臣女!”
慧妃忍下了想要上前搀扶江奉容的冲动,道:“江小姐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不如直言。”
江奉容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这事臣女是不应当来劳烦娘娘的,只是除却娘娘之外,臣女也实在想不到哪里还有旁人能帮得了臣女这一回。”
“臣女想退了与谢将军的婚事。”
她终于是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慧妃显然也是有些意外的,她神色虽然还算平静,但袖摆下的指尖却已经掐入了掌心,“是因为昨日那谢行玉当街将他那个什么义妹抱回谢家之事吗?”
江奉容知晓这件事早已传闻开来,但却不曾想到身处深宫中的慧妃却也能这样快便得了消息。
看来这事,早已是人尽皆知了。
“回娘娘的话。”江奉容缓缓道:“是因为昨日那桩事,但却也并非全然因为昨日那桩事。”
见慧妃神色疑惑,江奉容便索性将心中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其实她向来知道她与谢行玉之间,或者说身负通敌卖国之罪行的江家与谢家之间,原本就是不相配的。
只是从前的谢行玉待她太好太好了。
不管发生何事,总是将她护在身后,然后一遍遍告诉她,只要有他在,便不会有事。
让她恍惚中当真以为他们能永远在一起。
可如今……
她认真道:“谢将军早已移心她人,昨日他带回来的那位阿嫣姑娘才是他真心相待之人,臣女与他之间婚事早已成为笑柄,臣女亦不想挡在他们二人之间,让这对真心相爱之人反而要受分离之苦。”
她的话音落下,慧妃的脸色却已是变得有些难看,“当真是荒唐!本宫原来以为那谢行玉是个靠得住的男子,即便发生了昨日那一桩事,却也只当他是因着那女子救了他一回,不想让这女子出了意外,所以才如此行事。”
“却不想他们二人竟早已互通款曲!”
江奉容见慧妃竟是因着这事发了怒,心下虽然意外,但却也并不曾多想,只借着这个机会道:“如今,臣女也并无他想,只希望能退了这桩婚事,如此,是成全了他们二人,亦是让臣女不再被他人指点。”
“这谢行玉既是如此为人,那这桩婚事定是要退的。”慧妃点了头,可神色却有些为难,“只是这桩婚事毕竟是陛下所赐,若要退婚,那便是要让陛下收回成命,这……谈何容易?”
即便慧妃如今再如何受宠,但改变天子的想法亦不会是一件容易之事。
况且朝令夕改,对于圣人来说应当是最为忌讳之事了。
隋止却在此时道:“此事虽难,但却也并非全然没有可能,只要慧妃娘娘愿意帮忙劝一劝父皇,而儿臣亦从旁协助,说不定父皇便会松口也未可知。”
慧妃看向隋止,眸色中分明有几分探究,但到底还是点了头,“那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明日早朝之后,本宫会去御书房伴君,届时,太子殿下将江小姐带来便是。”
如此,慧妃不仅是答应了这桩事,更是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江奉容自然极为感激地再度跪下,“多谢娘娘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