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眼见圣人拟好旨意遣人送去谢府,慧妃这才安心下来。
圣人的心思却只在慧妃的身上,他揽过慧妃的腰身顺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圣旨已经送去谢家了,这下,可心安了?”
慧妃点点头,轻声道:“多谢陛下。”
圣人摩挲着她散落下来的乌发,缓缓道:“慧娘,这次之事你任性了,但朕愿意纵容你这一回,但往后……最好不要再有这种时候。”
慧妃的神色瞧不出喜悲,只见她再度点了头,应了声,“是。”
退婚的旨意送到谢府时,府里还无人知晓此事。
谢夫人因着谢行玉那日抢婚的荒唐行径而被气得病了几日,如今身子虽然已经无恙,但却显然不想再掺合这些事。
从前她还总喜欢与上京的几个相熟的夫人偶尔喝喝茶,吃吃点心之类,这些日子却已经全然没了这种心思。
即便那几个夫人听闻她染病,想来谢府看望她,都被她以大夫说要静养为名避而不见。
只因她心下明白那日之事后外间该有多少荒唐至极的流言蜚语,谢家的脸面,是当真丢得干净。
她实在恐惧听到那些人谈及此事,所以索性避开,如此,还能稍稍清净些。
而也正因如此,退婚之事她自然也是全然不知晓的了。
谢嘉莹的情况其实也相差无几,她原本就是骄傲的性子,外间流言蜚语如此难听,她又如何承受得住?
所以这些时日她亦是日日躲在家中不曾外出。
自然,心里也是越发埋怨阿嫣,若不是锦秀死死拦着,她肯定还是会再去寻阿嫣麻烦的。
谢行玉虽然知晓江奉容去了宫中,且向圣人求了退婚之事,可在他看来,圣人是绝不会应下退婚之事的。
所以后边也就不再理会此事。
想着任由江奉容就这般任性一回就是了,等她再圣人那儿碰了壁,自然会乖顺地与他成婚。
但宫中宦官传来圣旨,谢行玉原本是倚在在窗边看书,可却突然得了消息,匆忙到前厅接下了旨意。
他听着那宦官嘴巴一张一合得念出旨意,原本还不曾放在心里,直到听到那宦官极为清晰地念出“退婚”二字时,他才猛然抬起头来,脸色也瞬间变了。
那宦官将旨意宣读完,便恭敬递到谢行玉手中。
可谢行玉却没有任何要接下圣旨的意思,他只神色古怪地看着那宦官,“公公,这圣旨莫不是弄错了?陛下怎么会突然下一道退婚的旨意?”
宦官闻言连忙道:“将军,这圣旨上写得清清楚楚的东西,怎么会弄错?您若是不信,可接了旨意瞧瞧便是。”
谢行玉刚接过圣旨,谢嘉莹却也几步走上前来细瞧,只看她满脸不安模样,便也知晓她心底担忧。
圣旨展开,里边分明写着的便是退婚之事,字字句句,皆是清晰无比。
显然,那宦官不曾有分毫欺瞒之言。
谢嘉莹满脸不敢相信,“江姐姐竟然当真起了退婚的心思……”
而谢行玉清楚此事如何不易,便是更无法接受,“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会应下这退婚之事?”
那宦官见谢行玉竟是一副好似全然不能接受的模样,倒也有些意外,但却只道:“将军与家中义妹的传闻早已传遍上京,江家小姐又一心退婚,陛下仁德,从前赐下婚事是想着成就一段姻缘,如今一看竟是你们二人相看两厌,退了这婚事也并不奇怪。”
“可是……”谢行玉依旧不能接受,“陛下的旨意,哪里是说收回就收回的呢?”
宦官皱眉看向谢行玉,“将军以为这道退婚的圣旨来得容易?为了求陛下收回这道旨意,江家小姐可是生生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
又意有所指道:“将军也曾在明宣宫前跪过三日,想来也应当知晓那等苦楚如何难熬吧?”
谢行玉面色一白,口中喃喃道:“不想她为了退了与我婚事,竟是如此……”
眼见他仿佛受了极大打击,久久不曾缓过神来,谢夫人只得上前一步,先是向那宦官道了歉,又是令下人好生将人送出府去,而后才看向谢行玉,道:“求仁得仁,如今你与阿嫣的流言早已传遍了上京,与阿容的婚事也已经退了,你若有心,留阿嫣做个妾室也可以,左右谢家的名声是靠你在战场上拼来的,别的,都没那么重要。”
谢夫人这般说,也是已经彻底想开了。
外间传闻早已不知说得有多难听,她即便再如何在意,却也是改变不了什么。
上回这样折腾了一番,谢夫人是再不敢提让阿嫣成婚之事,生怕再闹出些难堪的事情来。
事已至此,她又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哪怕这个阿嫣是个有心计的,如今沾上这人,怕是再甩不开来了,令她做个妾室,往后拿捏在自己手中,还能好生管教着。
外头诸多传闻,也算有了个结果,或许也就能过去了。
谢行玉还不曾说话,谢嘉莹先是变了脸色,“母亲,我不同意,那阿嫣是什么人您不是都认清了吗?她这种人倘若当真成了兄长的妾室,往后谢家哪里还有安宁的时候啊!”
“况且兄长都还不曾成婚,便先纳了这妾室,传闻出去,多难听啊?”
但谢夫人却冷声呵斥道:“你兄长的婚事,你一个还没成婚的丫头,管这么多做什么?”
她何尝不知道若是还没成婚便先纳了妾室,定然是对名声不利的,可是外间传闻更难听的比比皆是,相比起来,这又算得了什么?
但谢行玉却仿佛不曾听见她们二人言语一般,只捏紧了手中那明黄绸布,一咬牙便转身大步往外间走去。
谢府与江府相隔有些距离,但快马加鞭之下,也还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谢行玉翻身下了马,步履匆匆地进了江府。
因着谢行玉常来的缘故,江府这些下人大多都是识得他身份的,自然不会阻拦于他,只任由他进了观荷院。
底下人前来通传之时,江奉容并不觉得意外,这个时辰,退婚的旨意应当也已经送去了谢家。
他现下过来,大约只是有几分难以置信罢了。
难以置信她会去求了退了的旨意,更难以置信圣人竟会应下此事。
芸青却面色极为难看,“婚事都已经退了,他只管陪在他那好义妹身边便是,何必再来见小姐?”
江奉容其实心底也是不愿再见谢行玉的,毕竟二人之间该说清楚的话,也早就已经说清楚了,如今婚事也已经退了,是当真不愿再有任何交集。
只是她心里却也明白,谢行玉既然已经来了,那便是打定主意要见她的。
既是如此,便是观荷院里的这些人再如何拦着他也是拦不住的。
与其如此纠缠,还不如索性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
左右退婚的圣旨已经下了,这件事早已没了更改余地。
于是对那前来禀告消息的绿夏道:“让将军稍候片刻,我换身衣裳就来。”
绿夏应了声“是”,而后退了出去。
江奉容只简单换了件外衫便在芸青的搀扶下推门走了出去。
谢行玉正等在院中,一见江奉容出来,便大步走上前去,“我们二人的婚期只唯有半个月的时间了,你当真要在此事退了我们的婚约吗?”
他一开口,便是质问。
江奉容一愣,片刻后才有些无奈道:“将军应当已经接到退婚的旨意了吧,退婚之事,想来圣旨上应当写得足够清楚明白,将军又何必多此一问?”
“你……”谢行玉的声音有些沙哑,“你分明知晓我为了我们的婚事费了多少心思,我们十多年的感情,如今好不容易要成婚了,你却要退婚?”
江奉容目光定定地看着眼前人,缓缓道:“将军,你为那一桩婚事付出颇多,但我却也不曾辜负过你的付出,你为了那一桩婚事竭尽全力,我却也做了我能做的所有。”
“如今我们退婚,是因为将军心思游离,做了背弃这婚约之事,我执意退了这桩婚事,一样是问心无愧!”
谢行玉方才所言,显然是在苛责她任性妄为。
可退婚虽是江奉容提的,但她却不肯平白背了这罪行。
倘若不是谢行玉举止失了界限,又是承认对阿嫣动了心思,更是多次羞辱于她,江奉容绝不至于这样快便下定了决心。
瞧见江奉容这副冷静的模样,谢行玉心中反而是涌上了一阵火气,连带着语气中的烦躁也极为明显,“与阿嫣的事情我不是都同你解释清楚了吗?即便当时我所做之事有一些错处,可却也只是为了救人而已,只是为了这样一桩事,真的就值当闹到退婚的地步,连我们这样多年的感情也尽数不顾了吗?”
若是从前,江奉容或许会愿意与他好生解释一番,可现在,她看着眼前的人,却早已没了解释的兴致。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道:“退婚之事早已成了定局,你我何必再去争执是非对错?”
说罢,她看了一眼身侧的芸青,芸青会意,将一木头匣子递给谢行玉,“里边是这些年间将军送给我家小姐的物件,如今既然退了婚,这些东西自然也是要清算的,所以还请将军将这些东西尽数拿回去。”
第四十九章
匣子里边其实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都只是一些寻常玩意儿罢了。
自然,也并非是因着谢行玉太过小气,只是若是贵重物件, 江奉容反而不肯收下。
彼时她在宫中,活得谨小慎微, 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便会落入万劫不复深渊。
所以哪里敢收了贵重物品。
而匣子里的这些东西,其实都是江奉容往日当作宝贝一般看待的东西,她方才将这些物件一一收入匣中的时候,其实都还能记起来哪一样东西是谢行玉什么时候赠予她的。
譬如那串木质的珠串, 是三年前她生辰时赠予她的, 那沉香木的簪子,是他去秦川城之前赠予她的临别礼物, 而那早已褪了色的风筝,便是许多年前的东西了……
江奉容看着这些物件, 心里若说是一点波澜都不曾有, 那自然是假的。
可却也说不上难过。
反而觉得轻松。
毕竟这些东西尽数还回去了,两人之间,可就当真再没了瓜葛。
也是好事。
她向来不是喜欢纠缠不清的人呢,更何况如今已经退了婚,最好其实便是再不相见。
谢行玉接过芸青递过来的木头匣子,面色却显然越发难看, 他冷声道:“你送的东西等我回去让底下人收拾出来,明日便送过来!”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可江奉容却在此时摇了摇头, 道:“将军将那些东西收拾出来之后,只随便丢了就是, 不必再费心送过来了。”
她如此说,意思便是往后他们二人,都不必再相见了。
谢行玉听得这话,脚步一顿,咬牙道:“江奉容,你不要后悔!”
而后拂袖而去。
等江奉容与芸青一同回了屋,绿夏停下手中的活计走上前与一旁的清荷低语几句,清荷点了点头,绿夏便快步出了院子。
她一路低着头沿着小道走得极快,不消多时,便已经踏入主院。
周氏身边的孙嬷见是她来了,上前问了她几句,而后才将她带到了周氏跟前,
她先是向周氏行了礼,而后道:“夫人,方才谢将军亲自来了观荷院。”
周氏听得这话,神色显然有些古怪,“这婚事不是都已经退了吗,他还来做什么,难道竟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