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退婚的人是江奉容,至于这谢行玉对此事是如何想的,周氏自然无从得知。
“这……奴婢也不知道。”绿夏面露为难之色,“他们二人虽是再院子里说的话,但说话声音并不算大,奴婢也不敢刻意走得太紧,只瞧见那谢将军离开之时面色极为难看,好似是发了一通火……”
见绿夏什么也说不出来,孙嬷不由皱眉,“真是个不中用的!”
绿夏听得这话也不敢反驳,只能将头低得越发低了。
周氏显然也因着绿夏之言心底越发不安,有些烦躁地摆手令绿夏退下,绿夏便匆忙行礼告退。
而孙嬷瞧出周氏此时心下担忧,便一边上前给她揉捏肩膀,一边出言宽慰道:“绿夏那丫头都说没有听清谢将军与江奉容到底说了些什么,指不定事情没有夫人想的那么糟糕,夫人也不必自己吓唬自己了。”
可周氏却用力揪紧了手中帕子,“你没听那丫头说吗,那谢将军走时面色很是难看,显然是与江奉容发了一通火的,如今她与谢家的婚事本就没了转圜余地,竟还敢触怒了谢将军!”
孙嬷听着这话,也不由开始担心起来,“她与谢家的恩怨,总不至于牵连到咱们江家吧……”
此时她们早已不指望江奉容能给江家带来什么好处,只要不牵连江家,就已经极为难得了。
“留着这样一个祸患在家中,就算今日不牵连我们,明日也会牵连我们!”周氏一咬牙,“今晚我跟老爷好生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能将她送走。”
孙嬷迟疑片刻,道:“老奴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只是不知能不能行。”
周氏看向她,她便斟酌着道:“若是能将这江小姐的婚事定下,早些嫁出去,倒是一个法子。”
周氏听得这话,只若有所思地饮了口茶水,并未说这法子到底是否可行。
只是瞧她这副模样,显然是将这话听了进去的。
***
谢行玉从江府出来之后面上怒色始终不曾散去,显然是当真生了气。
而他才在谢府门前下了马,一直着急等着的谢嘉莹便快步走上前去,“兄长,江姐姐是如何说的,她可愿意再给你机会?”
谢嘉莹心下担忧,自然顾不上此时的谢行玉是否生了气,只想知晓江奉容那边到底是何种情况。
但谢行玉原本就在江奉容那儿受了气,此时又听谢嘉莹提及此事,心底怕只是越发烦躁,自然是没有搭理谢嘉莹的兴致。
一句话也不曾应就径自往里间走去。
可谢嘉莹却顾不上这么多,她这些日子本来就因着谢行玉一心护着阿嫣之事连带着对谢行玉这个兄长竟也生出几分不满来。
此时见他如此,更是极为恼火,索性道:“好,你不愿意告知我,我直接去问江姐姐便是!”
说罢,当真便要唤人备下马车。
可谢行玉却停下脚步,冷声道:“不许去!”
顿了片刻,他又道:“我与她之间的婚事既然已经退了,往后便再无瓜葛了,她既然不留余地,我也并非是非她不可。”
谢嘉莹脸色发白,“不行!我偏要去见江姐姐!”
谢嘉莹此时也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何种想法,只是若不见了江奉容,她就总还是有些不甘心。
“来人!”谢行玉哪里会容忍她这般胡来,索性唤来下人,而后吩咐道:“将小姐带回筠文院去,好生看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出院子一步!”
那下人听得这般吩咐,虽然神色有些为难,可却也还是上前拦住了谢嘉莹的去路。
瞧见这般景象,锦秀只得劝道:“小姐,今日这般……我们怕是出不去了,不如还是先回去吧。”
谢嘉莹狠狠瞪了一眼拦在她身前的两人,到底还是转身回了谢府。
嫣然院。
退婚之事原本动静就不小,阿嫣此时自然也已经得了消息。
这桩婚事退了,阿嫣自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心底却也还是不免有几分不安,“听说刚接下旨意,将军就匆匆出了府,好似是去了江府?”
雁儿此时才从外间出来,听到阿嫣如此问,连忙点了点头之后道:“不过方才将军已经回来了,瞧着面色很是不好,奴婢听人说,将军在府门口好似还同谢小姐吵了一架,两个人都闹得很是不愉快。”
“那看来将军在江府,恐怕也不曾讨了好。”阿嫣缓缓道:“将军是个那样骄傲的性子,江奉容又不是个会服软的,他们二人这桩婚事,再也回不去了。”
雁儿面上堆满了笑意,又向阿嫣行了礼道:“恭喜小姐了,如此,依着小姐在将军心中的地位来看,将军夫人这个位置,定然是小姐的了!”
阿嫣轻笑一声,目光落到雁儿身上,“雁儿,从我来了谢府,便是你一直在身边伺候,那时我不会说上京的官话,一开口总免不了带着些秦川城那小山村的乡音,便是谢家最低贱的奴仆都敢嘲笑我。”
“唯有你,始终陪在我身边,更是帮了我许多,你放心,来日我若是当真在这将军站稳脚跟,少不了你的好处。”
雁儿自然是满脸喜色,连连道:“多谢小姐,多谢小姐!”
“今天都闹腾一整天了,既然将军已经回来了,那我也该去见一见将军了。”阿嫣说这,便起身要往外间走去。
可雁儿却是神色有些为难道:“将军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您何必此时过去,怕是只会惹了将军不痛快……”
阿嫣看她一眼,纤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处那早已留疤的烫伤,道:“我怕什么,这次退婚之事因我而起,将军即便不说什么,心里也难保不会对我有些埋怨,我若是日日躲在着嫣然院,反而显得我心虚。”
“便只有借着这个机会,令他消解对我的怨气才好。”
雁儿的目光下意识落到她的手腕处,瞧见那一片斑驳痕迹的一瞬,心下也还是有些发颤。
因为唯有她知道这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那一碗山药粥虽然因着谢行玉的缘故确实是尽数洒在了阿嫣身上,但那碗粥却并没有那么烫,最多不过是在她手腕处留下了几道红色的印子而已。
不过一日功夫,那些痕迹就消失得干净。
可阿嫣却并不想让这伤势如此轻易地恢复,她先是吩咐雁儿端来滚烫的热水,硬生生用那滚水在手腕处反复烫了好几回。
初时只是起了些发红的小水泡,后来更是已经渗出了血丝。
到了这般地步,阿嫣才算停了手。
当时那般景象,即便过去再久,雁儿也是没法子忘记的。
因为她从不曾见过一人能这般面不改色地对自己下这样狠的手,即便血肉模糊,也依旧不曾停下。
后来谢行玉瞧见这处伤势,理所应当以为是那碗山药粥烫的,自然极为愧疚,后来也向宫中的皇后娘娘处求来了消除疤痕的药。
宫里头的东西,自然都是最好的。
雁儿见谢行玉送来这伤药,自然很是高兴。
毕竟阿嫣手腕处的伤疤实在骇人,女子都是爱美的,白皙的手上留下这样一片伤疤,实在有些可惜。
但阿嫣欢喜地收下了这伤药之后,却只是用了几回,后来雁儿再拿出来这伤药要给她用时,阿嫣却道:“往后这伤药便不必用了。”
雁儿自然觉得奇怪,“可是小姐您手上这伤疤还在……”
她以为阿嫣是觉得这伤药起不到作用,又连忙道:“奴婢瞧着不过才用了这伤药机会,您的伤疤就已经是浅了许多,若是再用上些时日,定能尽数消了的。”
可不曾想阿嫣却道:“正因这伤药的效果太好,所以我才让你不必用了,倘若这伤疤当真尽数消了,那恐怕将军也会忘了他那日有多么对不起我。”
那时候的阿嫣亦是像现在这般摩挲着那处伤疤,唇边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若是如此,我那日所受的苦楚,岂不是白费了?”
雁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正在胡思乱想间,阿嫣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强行拉回,她道:“走吧。”
雁儿连忙应了声“是”,而后跟在阿嫣身后出了嫣然院。
谢行玉从江府回来之后便回了书房,尽管他尽可能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但里间偶尔传来的声响还是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他心情显然不好。
阿嫣过来时,院子里的下人神色反倒是轻松了许多。
不因别的,只因他们都看出来了这个阿嫣是个有本事的,即便此时的谢行玉再如何生气,阿嫣都有法子应对。
不过在阿嫣要进里间之时,谢星还是多提醒了一句,“将军这会儿心情不好,阿嫣小姐小心些。”
阿嫣含笑点头,道了句“多谢提醒”。
而后推门而入。
谢行玉听到推门声响,头也不曾抬便已经皱紧了眉头,很是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别来打扰我吗?”
阿嫣脸上笑意尽数敛下,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凄苦,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便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谢行玉这才抬眼,瞧见阿嫣跪倒在地之后更是不耐烦,他语气嫌弃道:“你这又是要做什么?”
显然,阿嫣一再表露出这副凄苦模样来,也是让谢行玉有些腻味了。
但阿嫣与江奉容向来不同,她即便很分明地觉察出谢行玉的嫌弃与厌恶,也依旧能按着原本的计划继续与他表演下去。
她眼眶一瞬间便泛了红,连带着腰身也无力地软了下来,她道:“将军,阿嫣已经听说了退婚之事。”
提到她提及了退婚之事,谢行玉握住墨笔的手不由捏紧,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
阿嫣却只当作是不曾瞧见他的神色变化,而是继续道:“这件事都是阿嫣的过错,倘若不是那日将军救了阿嫣,江姐姐她定然不至于要与将军退婚……”
说到此处,她噙在眼角的泪珠顺势落下,声音也变得哽咽,她断断续续道:“将军带阿嫣去江府向江姐姐道个歉吧,阿嫣会向江姐姐将那日的事情尽数解释清楚,如此,或许将军与江姐姐的婚事还有挽回的余地。”
谢行玉看着满眼哀求的阿嫣,语气也不由软了下来,“那件事我已经与她解释得很清楚了,她既然要退婚那就由着她去,退了与谢家的婚事,她往后的日子只会更是难熬,她定是会后悔的。”
谢行玉如此说,不知到底是为了安慰阿嫣,还是安慰自己。
可阿嫣却依旧坚持道:“但那日之事原本就是阿嫣做错了,若是我能去见一见江姐姐,能像她好生道个歉,求得她原谅的话,或许这件事情就还会有转机的。”
她抬眸,那双被水汽洗过的眸子哀婉却又清亮,她道:“将军是个很好的人,江姐姐也是个很好的人,阿嫣不想因为阿嫣的缘故,而坏了将军与江姐姐的婚事……”
“这件事并非是你的过错。”谢行玉抬手捏了捏有些发疼的眉心,“是她们将你逼得太紧了,连你愿不愿意成婚都不知道就贸然为你定下了婚事。”
阿嫣还想再说些什么,谢行玉却摇摇头道:“我与她之间,退婚之事已经成了定局,圣旨下了,一切便再不会有回转的余地。”
“不过是一桩婚事而已,她因着一点小事便不依不饶,如今退了婚,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往后,便不要再提这事了。”
这便是阿嫣想要的答案。
但她依旧做出为难的模样来,直到谢行玉让她先去歇息,而自己还有事务要处理之时,她才迟疑着退了出去。
***
江府,入夜。
到了这个时辰,退婚之事早已传闻开来。
宫中的圣旨传入谢家,直接定下了退婚之事,如此,这件事便是瞒不住的。
况且当初定下婚事早已闹得人尽皆知,如今这退婚,也自然引得不少人关注。
百姓们更是议论纷纷。
有说江奉容此番当真是有些骨气,即便是谢家门第再高,出了那桩事,便也就当真去求了旨意退婚,也是难得。
自然,也有说她不识好歹的,不说从前谢行玉对她向来很好,为了求下与她的婚事又是拿了功绩作为交换,又是在明宣宫前跪了三个日夜,就只说谢家的门第,也是江奉容这个罪臣之女及不上的。
结果她竟还去求了退婚的旨意要与谢家退了这桩婚事,这可不就是不识好歹吗?
但其实大多数的人都怀着看热闹的态度,议论着往后那谢家是否会当着将那什么义女纳作妾室,与江奉容的婚事,又是否当真没有了回头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