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这些事情早已传闻开来,周氏与江家人自然也已经确定了江奉容与谢行玉是当真退了婚。
景芳院,周氏与江成益正在用晚膳。
大约是因为退婚之事,江成益脸色始终有些发沉,显然心情不好。
周氏看了身侧的孙嬷一眼,孙嬷便将屋内伺候的几个婢子都一同带了下去,离开之时还顺手将门也紧紧关上。
如此,周氏才顺势给江成益的碗里夹了一块肉,而后道:“江奉容与谢家退了婚,此事,老爷应当知道了吧。”
江成益冷哼一声,“整个上京都传遍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周氏听出江成益的语气不好,可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挤出笑意来,道:“依着如今的局势来看,她算是彻底将那谢家得罪了,咱们留着这么个人在家中,岂非是留了个祸害?”
江成益将手中筷子重重一放,“当初我便说了不要去趟一滩浑水,如今可好了,她那桩婚事在的时候,谢家不见得会因此高看我们一眼,从手指头缝里给我们留点好处,如今婚事退了,反倒要担心这事会牵连到我们身上!”
当初江成益确实是不想将江奉容带回家中来的,他担心别人会因着此事觉得他对谢家有攀附之心。
虽然他确实有这种心思,可这种事情藏在心底也就罢了,若要拿到明面上来让人指指点点,他肯定是接受不了的。
“这……当初不是陛下也有这种意思嘛。”听得江成益如此说,周氏也显然有些尴尬,只是她当初虽然劝了江成益应下这事,却也并非只是看中了江奉容与谢家的这一桩婚事,想着借着这机会与谢家成了姻亲,往后也能得些好处。
更是因为圣人的意思。
周氏也是担心倘若江成益始终不肯顺应圣人的心意应下此事,怕是少不了会得罪了圣人。
那才是真的要出事了。
只是如今也显然不是再深究这些事情的时候,所以周氏又试探着问道:“老爷,你可知陛下那边对她的态度如何?”
这便是周氏最为在意的事了。
即便江奉容已经得罪了谢家,背后却也不一定当真就没了倚仗,万一圣人还是向着她的,那他们恐怕还是得客客气气地伺候着才行。
江成益撇了她一眼,“倘若陛下当真有这么在意她,当初将她养在宫中的那些年,就不至于对她不闻不问,你别忘记了,谢行玉想要求娶她的时候,陛下可是始终不曾松口的,倘若不是谢行玉硬生生在明宣宫前跪了几日,这桩婚事哪里能成得了?”
“陛下为何不同意这桩婚事,还不是因为这江奉容不过是个罪臣之女,陛下觉得配不上谢行玉吗?”
周氏听完这一番分析,也觉得很是有道理,“如此说,其实陛下看似对江奉容还算不错,其实也不过是她沾了谢家的光而已,倘若没了与谢家的这一桩婚事,她便是什么也没了。”
“一个罪臣之女,养在宫中不过是为了彰显陛下的仁德之心。”江成益嗤笑一声,“陛下厌弃她还来不及,怎么会真心疼爱?”
第五十章
周氏听着这些话, 心却更是凉了半截,“这般说来,这江奉容就更是祸害无疑了, 这一桩婚事退了,不仅得罪了谢家, 更是得罪了陛下, 老爷,咱们可不能将她留在家里了。”
“留这样一个祸害在家里,陛下也好,谢家也罢, 恐怕都不会给您好脸色, 还有怀远,他的仕途岂非更是难上加难?”
江成益叹了口气, “将人带回家中来容易,可如今想让人离开却是难事, 你若是直接将她赶出去, 外面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编排,只怕是要说我们江家为了攀附谢家将人接回来,如今婚事退了,见人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将人赶走……”
江成益原本就是个极为在意自个名声的人,若是当真传出这般传闻来, 于他而言,当真怕是比杀了他都还要更是难受。
周氏当然也知晓此事不容易,但却觉得总还是要想个法子, 她喃喃道:“倘若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这件事就能稍稍简单些了……”
江成益此时却显然已经没了胃口, 他起身要往外边走去。
周氏正要挽留,江成益却已经推开门走了出去。
周氏只得吩咐底下人撤去了饭菜,而后继续为江奉容退婚之事发愁。
观荷院。
江奉容与芸青也正说起此事。
如今婚事虽然已经退了,但却并不代表着所有一切都已经尽数解决了。
譬如此时她们人还在江家。
“小姐即便是退了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却还是江家的义女,这一层身份是陛下给的,难道江家的这些人还敢不认?”芸青却并不认为江奉容现在要为这件事忧心。
她想着即便这些江家人心有不满,可却也不敢当真做些什么,她们既然没有别的去处,留在这儿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可江奉容却轻轻摇头,“现在与从前可是不同了,留在这江家终究并非长久之计。”
倘若这江家只是对她们不闻不问那倒也罢了,就怕他们会生出别的心思来,那才最为麻烦。
到时候江奉容与芸青不过两个弱女子,想要应对江家这些人,可当真是难于登天了。
“可是……”芸青还是满脸担忧,“若是不继续留在江家,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芸青自小跟在江奉容身边,从前在宫中,现在到了江家,一直都是生活在被别人掌控的所在。
如今突然说要离开这样的环境,她心下更多的不是欢喜,而是茫然无措,只因她完全想象不到这样的生活回事何种模样。
这令她不安。
江奉容仿佛觉察出来了她的不安,于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道:“可以去很多地方啊,可以留在繁华的上京,也可以去别的地方,青州的山水最好,奉川呢,没有水路,去也方便,总之,只要我们想,可以去任何地方。”
芸青愣住,“可是那我们怎么挣银子呢?”
江奉容笑着道:“你忘记了,我会刺绣,也做过香料,甚至还会做点心……只要肯干活,难道还怕饿死不成。”
芸青喃喃道:“可是这样,小姐就……”
后面的话芸青不曾说出口,可江奉容却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觉得倘若江奉容当真亲自去做这些事,那便好似掉了身份。
有些话江奉容原本是不打算说的,可芸青有了这般想法,江奉容便不得不将心底的话说个明白。
她道:“芸青,我原本也不是多么尊贵的身份,不论是在宫中,还是在这江家,其实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外人罢了,在我面前或许人家不好撕破脸皮,唤我一声小姐,转过身背后便唾弃我是个罪臣之女,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应当也知晓这不过是寻常事。”
“况且……”江奉容认真道:“倘若有朝一日我能靠着自己的这一双手吃饭,我想,应当会比现在要自在许多,即便苦些累些,也总好过永远都被旁人掌控,不是吗?”
都说商户最为低贱,可江奉容从不曾这样想过,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哪里就低贱了呢?
芸青沉默许久,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不论小姐往后有什么打算,我都跟着您一起。”
江奉容握紧了她的手,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这离开江家之事却也并非是那样容易的。
许多事情都需得先安排妥当了,譬如她们必须得先确定离开之后要去往何处,要如何去……
等将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再动身方能不出意外。
江奉容想着,这几日需得经常出外边走走,多打听打听消息才是,她手里头的银子虽不多,但却还有些值钱的首饰,也应当寻了机会拿去当了换成银子。
若是除却租赁车马之外还有银子余下,最好便是换成银票,如此也好便于携带……
这些事情虽然琐碎,但依着江奉容的性子,却是必须得事事都考虑周详的。
***
一夜过去。
宫中。
慧妃与晴芳刚从常宁宫出来绕进了御花园,便遇见了隋止。
两人遇上,隋止便走上前唤了一声,“慧妃娘娘。”
慧妃转眸看向晴芳,吩咐道:“本宫让小厨房给陛下熬的鸡汤怎么忘记拿了,快些去取来。”
晴芳看了一眼隋止,又看了一眼慧妃,神色有些迟疑道:“可是……”
慧妃打断她的话,“没什么可是的,你快些去将汤端来,本宫在这等你。”
见晴芳还是一脸为难,隋止便皱眉道:“这婢子倒是不一般,连娘娘都使唤不动?”
听得这话,晴芳只得应下,而后才退下。
如此,此时这御花园边的小道上,便只有他们二人。
慧妃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开口道:“阿容她退了婚事,往后在江家的日子定是不好过的,殿下,如今我已经没法子能帮得了她什么了,若是可以,还希望你能多帮帮她。”
隋止看向慧妃,忽地道:“娘娘如此说,是承认了您的身份?”
慧妃苦笑道:“事到如今,承认与否还重要吗?殿下不是早就已经认定了我的身份吗?”
确实,不管慧妃是否承认过,隋止都始终认定了她便是当初的赵文婴。
所以不论她是否承认,早已经不重要了。
隋止点头,宽大袖袍下的指尖却下意识微微收紧,“我若是帮了娘娘,娘娘会帮我吗?”
他想要的是什么,从头到尾,慧妃的心里应当都是最为清楚的。
而这时,二人皆是听到一阵脚步声响,原来是晴芳已经将那鸡汤端了过来。
常宁宫距离此处本来就不算远,晴芳又是一路小跑回去,自然是很快便回来了。
见她回来,慧妃只轻轻对隋止点了点头,而后道:“陛下还在等着本宫,本宫就先走了。”
说罢,与晴芳一同离开。
隋止在原地站了片刻,而后才离开。
到了明宣宫,李沛见来人是慧妃,面上很快堆满了笑意,不等她说些什么,就极为热情地迎了上去,“娘娘可算来了,陛下一直在里间等着您呢!”
慧妃解释道:“给陛下带了刚熬好的鸡汤,费了不少时间所以来得晚了。”
李沛看了一眼晴芳手中端着的鸡汤,笑着道:“这鸡汤熬起来确实是费时一些。”
又道:“娘娘快进去吧,别让陛下等急了。”
慧妃点点头,而后便与晴芳一同进了里间。
圣人正在批改折子,见慧妃过来,便放下手中墨笔。
慧妃先向他行了礼,而后示意晴芳将鸡汤端上来,道:“陛下,这是厨房拿新鲜的莲子煲的鸡汤,鲜香清甜,您可尝尝。”
圣人却将目光放在了刚将鸡汤放下的晴芳身上。
晴芳看了一眼慧妃,而后小心翼翼道:“娘娘方才过来时……遇上了太子殿下,与太子殿下说了会话。”
圣人问道:“说了什么?”
晴芳面色白了几分,但却也只得如实道:“娘娘忘了拿小厨房里刚熬好的鸡汤,令奴婢去端来,所以……所以奴婢并不曾听到娘娘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
圣人神色未变,但晴芳说完这些话,就连身子都已经禁不住微微发颤,显然是害怕极了。
慧妃却在此时道:“晴芳,你先下去吧。”
圣人不曾发话,晴芳显然不敢就这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