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般话语落入到谢嘉莹耳中,却显然多了另一层意味。
但她自然也不会有隐瞒的意思,于是直言道:“她前几日就已经离了上京去寻兄长了,算来今日怕已是到了军营中了吧。”
见江奉容有些意外,谢嘉莹又接着道:“留了封书信,说是心里牵挂兄长,实在是再家中呆不下去了,所以索性去寻了兄长。”
“原来如此。”江奉容轻轻点头,对阿嫣这般做法倒是不曾有什么评价。
左右这事早已与她没了关系,多问一句也只是觉得奇怪,既然已知晓缘由,也就没了在探究的心思。
谢嘉莹显然对阿嫣的做法有些不满,顺势便埋怨起来,“她怀着身子就这般去寻兄长,知道其中内情的自然明白是她自己说什么牵挂兄长,可若是不知晓内情的见兄长一走,她就在家中呆不了几日,就算身子很是不方便也硬要去寻兄长,怕是只会说是我与母亲的过错。”
“觉得若非是我们亏待了她,她何至于这般?”
对于阿嫣,谢嘉莹心里积攒的怨气实在不少,从前没人可说,就算在谢夫人面前,没说上几句也总教她忍着。
后来江奉容出了事,她也就当真没再去寻过阿嫣的麻烦。
毕竟阿嫣怀了身子,又实打实地成了她兄长的妾室,她便是再心下不满,也当真只能忍着。
如今再见了江奉容,她好似又变回了从前那无忧无虑的模样,说话间也再没了顾忌,只想将这些时日压在心头的郁闷都尽数纾解。
江奉容听她细碎地抱怨着,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眼下局势动荡,再大的事儿其实都已经是小事了,更何况这原本也不算大事,不必如此在意。”
确实,眼下的上京大家都议论着三殿下与太子殿下之间的那场争端,到底谁最终能坐上那高位才最令人好奇,至于谢府中这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哪里会有人在意?
谢嘉莹虽然对朝局之事一窍不通,但也知晓这并非假话,于是点了点头,迟疑片刻之后却又问道:“江姐姐,我还不曾问你这些时日到底都发生什么事了呢,我还以为你当真已经丢了性命。”
想起那具被谢行玉放置在书房中的尸身,谢嘉莹现在还觉得有些发冷,她喃喃道:“兄长那时候也是当真以为你已经死了,还因此做了许多荒唐事。”
她如此说并非是想借此让江奉容回心转意,只是想起那些时日谢府的模样,心头有些感慨罢了。
听谢嘉莹问起这事,江奉容便将与谢行玉退婚之后的事情大多说了,但其中牵扯到隋止与赵文婴之事却被她略去。
不是信不过眼前人,只是这些事情多一个人知晓,其实就多了一分风险。
眼下隋止与赵文婴都还置身于危险境地中,江奉容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她只道自己是凭借着一己之力从赖家逃脱了出来,后来担心再度被卷入那些事端之中,所以才索性躲了起来,原本想着寻了机会便要离开上京,却不想到底还是被谢行玉寻着了。
这些话半真半假,但心头的遗憾却是真的,她说到最后,情绪也显然有些低落。
如今被送去谢行玉身边,当真亦是前路未知了,谢行玉或许对她还存有几分割舍不下的情意,但那样的日子却并非她所求。
从下定决心离开他开始,到如今中间发生了这样多的事情,但不想兜兜转转,她却还是要回到谢行玉身边。
心底自然是不甘的。
谢嘉莹也听出她语气中的苦涩,沉默片刻之后,道:“江姐姐定然是不想再回到兄长身边了吧?”
江奉容抬眸看先她,几乎没有迟疑地点了点头,“从我与他退了婚开始,便是只想与他再无瓜葛。”
纵然二人从前有十数年的感情,但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也早已将所有一切消磨干净。
江奉容是当真不愿意再与谢行玉牵扯下去了。
他曾说过对阿嫣动了心,如今心爱之人在旁,她亦是想不明白为何还要与她纠缠不休?
第八十章
“江姐姐。”谢嘉莹压低了声音道:“我帮你离开这儿吧, 离开兄长,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说这话时目光直直地望着江奉容,眼眸很亮, 甚至语气中还夹杂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就仿佛要去做一件很是伟大的事情。
江奉容心中微微一动, 可当她掀开车帘往外面瞧去时却心底的那几分期许却仿佛被一阵凉水浇灭, 她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是不必了。”
谢嘉莹一愣,有些急切道:“为什么啊,江姐姐不是不想留在兄长身边吗,那为何不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呢?”
说到此处, 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 又连忙解释道:“难道江姐姐是不相信我么,是, 他是我的兄长,按理来说我是应当帮着他的, 我也很希望江姐姐能做我的嫂子, 只是……”
“只是不论江姐姐相不相信,我是当真觉得如今的兄长已经不配与江姐姐在一起了,他身边那个阿嫣向来精于算计,江姐姐虽然聪慧,但却比不上她狠心,若是一同在兄长身边侍奉, 肯定是要吃亏的……”
谢嘉莹着急地解释了许多,生怕江奉容是当真不相信她。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江奉容便拉着她的手道:“嘉莹, 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谢嘉莹焦躁的心似乎瞬间被抚平,她讷讷道:“那为何不让我帮你, 你难道不想离开了吗?”
江奉容苦笑一声,“你瞧一瞧外边的情况,咱们这走的明显就是山道,应当是为了抄近路选的道儿,在这种地方,即便因着你帮我,我逃了出去,也不知该如何回去,即便我识得回去的路,但这种地方向来是山匪横行的,我若是遇上,岂非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虽然想离开,可却也是理智的。
若是当真在这荒山野岭中逃离队伍,就算侥幸离开,也只怕没法活着回到上京。
与其如此,不如等寻着机会再做考虑。
谢嘉莹显然不曾想到这一层,她做事向来冲动,即便因着阿嫣到来后的那些事稍微收敛了些,但如今到了江奉容面前却又是恢复了原本模样。
自然,她也是好心,只是不曾考虑清楚罢了。
她掀开车帘瞧了一眼外边,确实,她们这一路从出了上京的城门之后就行进了山道里,也已经不知在这山道了行了多远了。
江奉容若是在这种地方逃离,恐怕比回到谢行玉身边还要危险几分。
想明白这些,她垂下眸子,显然有些愧疚。
可江奉容却道:“虽然如今我没法离开,但往后总会有机会的,到时候还需得嘉莹帮我。”
谢嘉莹攥紧了她的手,认真点了点头道:“江姐姐放心,到那时候只要你与我说一声,我一定帮忙。”
江奉容也笑着点了点头,应道:“好。”
***
一夜过去,江奉容就这样了无踪迹地消失在了文雪院。
芸青第二日起身想来江奉容房中伺候的时候听得里面全然没有动静还觉得奇怪。
毕竟依着江奉容的性子,每一日似乎都是在这个时辰起身,今日却晚了些。
想起昨日夜里周之昀过来,芸青心里便明白了,“昨夜周公子拉着小姐饮酒,小姐酒量向来不好,饮了酒多睡一会儿也是正常。”
如此想着,她便没有进去打扰,甚至还吩咐了院中干活的几个下人,令他们做事的时候手脚放轻一些,免得惊扰了江奉容。
可直到午间,里边却依旧没有动静。
这下芸青才意识到了不对,但还是放轻脚步推门进去。
里间竟是空无一人。
芸青的心一下子乱了,她下意识在房中左右看了几遍,亦是连连唤了几声几声“小姐”,但自然是无人回应的。
确定了里间无人,她踉跄着走出了房间。
院中几个正在洒扫的下人瞧见芸青这六神无主的模样都觉得奇怪,而不等他们开口询问,芸青便先一一走上前问道:“今日可曾见过小姐?”
但那些个下人都摇了摇头。
还有人神色疑惑道:“芸青姐姐不是方才还说小姐在里间歇息吗,怎么突然又……”
芸青脸色惨白,声音发颤道:“小姐不在里边,小姐不见了……”
听得这话,院中的下人也都是一惊。
显然这事发生得突然,他们也都想不通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但也有存了理智的下人,劝道:“芸青姐姐,快别在这耽误时间了,还是得将这事儿告诉咱们夫人啊,夫人一向心疼小姐,若是知晓了此事,定是会想尽法子去寻咱们小姐的!”
边上其他几个下人听了这话也连连点头,“是啊,眼下光凭着咱们几个肯定是没法子将人寻回来的,还是得与夫人说。”
“还有咱们公子,也定然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
“……”
芸青原本听他们提及李氏还不曾回过神来,可后边听有人提了一嘴周之昀倒是反应过来了。
她一边神色慌乱地往外边走去,一边嘴里喃喃道:“对,昨日夜里是周公子来过的,小姐现在去了何处他应当再清楚不过……”
那些个下人虽然没听清芸青嘴里到底在念叨着什么,但见她匆匆走出了院子,也只觉得她是心底有了主意,于是心底也稍稍安定了些。
左右他们这些人也做不了什么,既然芸青有了法子,他们便只消等着消息就是。
芸青从想起昨日夜里的事之后就片刻不敢停歇地往周之昀院子方向而去。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此时的周之昀是否在院中,但除却去此处寻他,芸青也想不到旁的法子。
其实想到或许此时的江奉容与周之昀是呆在一块儿的,芸青心里也能稍稍得到些安慰,想着有周之昀在,应当是不至于会出什么事儿。
但即便如此,此事却也还有许多不对劲之处。
芸青没法细想,只能加快了步子。
或许等见到了周之昀,一切便也就能有一个答案了。
等她脚步匆匆地到了周之昀院中时,却被院中的下人拦了去路,“芸青姐姐怎么来了?”
芸青一直是跟在江奉容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子,周之昀院中的人能认得出她来也并不奇怪。
芸青心中记挂着江奉容,也顾不上别的,只问道:“周公子可在?”
见那下人点了头,芸青又连忙问道:“那我家小姐呢,我家小姐可与公子在一块?”
那下人神色一顿,显然有些不知该如何答复芸青这一问题,于是道:“芸青姐姐可是有事要见我家公子,那不若我先进去与公子说一声?”
“好,你快些去吧。”芸青也没再为难这下人,与其抓着他不放,不如等见了周之昀之后再好生问问。
周之昀是昨日夜里最后见过江奉容的人,若是还有人知晓江奉容此时的去处,那这人定然便是周之昀了。
那下人点头应着,转身往周之昀书房的方向跑去。
而此时周之昀的书房中却并不只有他一人,除了他之外还有一身着明蓝色衣裙的女子正在与他说着话。
周之昀道:“姻姻,此事你不必管,后边的事儿我这个做兄长的都会安排妥当。”
原来这身穿明蓝色衣裙的女子不是旁人,正是真正的周家小姐,周姻。
周姻听得周之昀如此说,神色却并不曾安定下来,反而是越发急切道:“你安排,你要如何安排,你将太子殿下心尖上的人拿去换了我,又不曾赶在那些人将她带离上京之前将人救下,眼下连人已经被送到了何处去都不知晓,太子殿下怪罪下来,你如何承担?”
说到此处,周姻更是憋着一肚子火,“我都说了不必管我,不必管我,他们难道当真就敢杀了我不成?”
“姻姻。”周之昀叹了口气,“你是我妹妹,倘若我都不管你,那还有谁来管你,难道你要我这个做兄长的就当着这样眼睁睁看着你受苦?我如何能做得出这种事来?”
那日他见着周姻被谢行玉的人制住,他就已经彻底失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