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何不知顺着谢行玉的要求拿江奉容来交换周姻有许多不妥当之处?
只是他实在是没得选。
两人正争辩着,外间下人轻轻叩了叩门,道:“公子,江小姐身边的芸青姑娘来了,说是想求见您。”
周之昀轻轻闭了闭眼睛,道:“让她进来吧。”
外间应了个“是”,而后退了下去。
不消多时,芸青推门走了进来,她顾不上此时里间是否还有旁人在,只向周之昀问道:“周公子,昨日夜里我家小姐是和你呆在一起的,可今日一早我却寻不着她了,您可知晓她到底去了何处?”
她语气急切,看向周之昀的目光里担忧中却又带着期许。
她如今也唯有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眼前之人的身上了。
周之昀对上她的目光,张了张嘴,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他不曾应当,旁边周姻叹了口气,替他作了回答,“抱歉,芸青姑娘,江小姐如今……”
“应当已经被谢将军的人带走了。”
第八十一章
芸青的身子瞬间僵住, 眼底仅剩下的几分期许也消散了个干净。
她抬眸看向周之昀,声音发颤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公子,我家小姐称你一声兄长, 心底也是当真将你当作自个兄长来看的,你怎么能……”
她不知道江奉容此时为何会落入到谢行玉手中, 只知昨日夜里江奉容最后见过的人是周之昀, 如今他们二人还对江奉容此时的情况知晓得这般清楚,若说此时与他无关,芸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她紧紧盯着周之昀,此时说话的语气中已经全然没了之前的那几分恭顺, 反而是在质问。
既然话已经说破了一个口子, 周之昀便也只得将这桩事的来龙去脉尽数说了个清楚。
芸青一向是江奉容最为相信之人,这些事周之昀不应当隐瞒她, 也没必要隐瞒她。
“我知晓这件事我确实是做得自私了。”不用芸青多说,周之昀也明白自己对不住江奉容, 于是神色愧疚道:“昨日夜里阿容她还劝我不必为难, 但凡若是能寻着别的法子,我都不至于让阿容置身于险境之中,可我确实……”
芸青听完这些话,心下也是压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经历了这一桩事,其实她已经没法完全相信周之昀,但听完周之昀如今所言, 她却并未怀疑什么。
因为芸青知晓江奉容是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来的。
在这样的选择题中,她会自甘做被舍弃的那个,而最残忍的是, 这一切原本就该如此。
她的牺牲,仿佛也只是理所应当。
周姻沉默了片刻, 道:“眼下并非是争辩是非对错的时候,若想要将人救回来,恐怕还得去见太子殿下,唯有他才能有法子救人……”
芸青神色一变,“太子殿下还不知此事?”
“已经遣人去给太子殿下递了消息,只是殿下如今诸事缠身,怕是还不曾得到消息。”周之昀神色为难地解释道。
可芸青却急得额头直冒冷汗,咬牙道:“可这种事儿哪里能等得了呢?”
见她着急,周姻叹了口气,安抚道:“芸青姑娘,我虽然不关心旁人之事,但对于这位谢将军与江小姐之间的恩怨也有过听闻,想来你既然是江小姐贴身的婢子,对他们之事应当知之更多,那谢将军与江小姐之间即便退了婚事,依我来看他对江小姐也始终念念不忘,既是如此,江小姐即便落入他手,应当也不至于当真出了岔子。”
想起谢行玉在得知江奉容死讯之后做的那些荒唐事,芸青也不由沉默下来,确实,谢行玉不至于伤了江奉容。
但芸青想起江奉容如今身处的境地,却还是不免为她忧心。
芸青知晓,她定是过得艰难的。
等暮色四合,天边的光亮被夜色尽数吞噬,隋止才匆匆忙忙来了周府。
他脸色沉地厉害,眸中的寒意更是逼人,见了周之昀他更是不曾收敛,直接便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襟,质问道:“孤不是让你护好她么?”
他将江奉容留在周府,确实是有叮嘱过周之昀护好她。
毕竟眼下他深陷难关,许多事儿确实无法兼顾,也更担心将江奉容牵扯进这些事情之中来。
而当初周之昀也曾拍着胸脯与他保证,既然隋止信得过他,那他定然会将江奉容护好,甚至道:“殿下放心,既然您已经开了口,那么在我这儿,便是我自个的性命都没有阿容的性命要紧!”
如此,隋止才放心下来。
可如今他自己好端端在这站着,江奉容呢?被他拿去与谢行玉做了交易?
想到此处,隋止的手越收越紧,猛然勒紧的衣襟让周之昀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姻见了如此景象,定然不会袖手旁观,她慌忙上前阻拦,道:“殿下,此事也是我的过错,若非我不小心中了他们的算计,兄长他绝不至于因为我而令那位江小姐置身险境,我到底是兄长的亲妹妹,兄长心底也难以割舍,可那些人逼得紧,他是当真没有法子……”
说着,周姻止不住声音里也夹杂了哽咽,她向来不是柔弱的女子,鲜少有这般克制不住情绪的时候,可这会儿瞧见自个兄长如此狼狈模样,她眼底酸涩地厉害,说不出几句话,眼泪却先落了下来。
周之昀有些艰难地摇摇头,“姻姻,这事不怪你,要怪就怪兄长不曾护好你们……”
隋止没有兴致看他们在自己面前因着这些事争辩,他看了一眼周之昀,到底松开了手来,冷哼一声道:“现在说这些都早已没了意义,上京这边的事你帮孤盯着些,孤亲自去将阿容带回来。”
听她如此说,周之昀与周姻都愣在了原处。
虽然他们二人知晓江奉容对于隋止而言很是重要,更是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但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是要舍弃上京的这些事,亲自去寻江奉容。
上京如今变故颇多,又是最为要紧的时候,这如何使得?
周之昀忍不住开口道:“眼下殿下还得稳住宫中,若是圣人见不着殿下,难免心中会生出疑虑来,到时候坏了大事,阿容即便回来,最后恐怕也难以逃脱这场劫难。”
周姻亦是点头道:“是啊,此事非同小可,我们都明白殿下心中在意江小姐,可到底还是应当冷静想一想,莫要因着一时意气,毁了这样多年的筹谋。”
隋止袖袍下的五指收紧,眉心越发紧皱,“孤若是不去,如何保证阿容的安全?谢行玉或许并未有伤害她的心思,但过往诸多纠缠,他打的什么主意,孤心里再明白不过。”
他语气发冷,更有迫人之势,显然已经打定主意。
说罢,正欲吩咐他上京事宜,可周之昀却明白纵然隋止将上京的这些事儿安排得再如何妥当,只要他人不曾守在此处,到底要出乱子。
所以依旧是硬着头皮道:“殿下不可,万一上京这边出了乱子,三殿下的心思得逞,阿容就算逃得了一世,亦是逃不了一世,殿下还是稳住上京这边为重。”
又道:“阿容那边的事,就交由我去办吧,殿下再传一道命令,让西山大营那边的稍稍费些心思,护着点阿容,定然是出不了岔子的。”
隋止顿住,心头越发乱作一团,他明知周之昀所言有理,可一想到江奉容如今就要被带到谢行玉身边便心烦意乱,只想什么都不顾地将她带回来。
见隋止沉默,周之昀索性跪倒在地,“还请殿下放心,这一回,倘若我不曾将阿容带回来,那我便不会回来交差!”
周姻也一同跪下道:“兄长若是做不成此事,周姻也愿意以性命作陪!”
周之昀闻言转眸看向周姻,见自个妹妹一脸坚毅模样,却也说不出什么指责的话语来,只能轻轻叹了口气。
而隋止立于他们身前,心底更是压抑难当,不知过了多久,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锋,他声音微哑道:“西山大营那边孤已经传了消息过去,你若是要去,今夜便动身,一旦有什么消息,记得及时告知孤。”
“另外。”他看向周之昀,眸色沉得令人生惧,“没有什么比阿容的性命来得重要,若是有需要你做选择的时候,阿容永远都是那个最为重要的。”
周之昀毫不迟疑地点了头应下。
如此,隋止才转身出了周府。
他如今的这个选择做得艰难,若是留在上京只为他自己,那他可以毫不犹豫舍弃一切。
但并非如此。
他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已故的母亲,也是为了蒙冤的江家,受尽屈辱的赵文婴,还有江奉容。
唯有他借着这一次的机会坐上那至高之位上,一切才能引刃而解。
所以他看似有选择的余地,但其实没得选。
里间,直至隋止的背影消失于浓稠的夜色中,周家兄妹才缓缓起了身。
周之昀看向周姻,事到如今也无心苛责她,只神色担忧地叮嘱道:“这些时日你就好生留在周府,哪里都不要去,免得再让那些人有对你下手的机会。”
周姻却并未应下,反而是攥紧了周之昀的手道:“兄长,我与你一同去。”
周之昀变了脸色,“你去做什么?”
“此事因我而起,我亦是想尽一份力!”周姻咬牙道:“况且我在那军营中被关了数日,对那里的情况也算了解,兄长带着我一同去,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呢!”
可周之昀却毫不迟疑地将她的手甩开,有些生气道:“军营中自有殿下的人与我里应外合,他们对那处的了解不比你多?你若是去了不说帮忙,不给我添乱就不错了!”
周姻垂眸,瞬间便红了眼眶,她喃喃道:“此行艰险,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兄长你一人……”
她从来不是扭捏作态之人,此时心中是如此想的便也就索性将心思说出了口。
她不是非去不可,却是当真忧心周之昀。
毕竟那处实在危险,去了,或许就没有回来的时候了。
第八十二章
而方才周之昀在隋止面前的那一番承诺, 说什么凡事以江奉容的性命为重,说话间无一不是透着要以周之昀自个性命去换得江奉容平安归来的意思。
江奉容此番是因着她才入了险境,所以周姻对她亦是存了几分愧疚之意, 但人心总是有偏向的,就像是周之昀明知用江奉容去将她换回来之事身为不妥, 可却依旧是如此做了。
而此时也是如此, 她知晓隋止令周之昀去将江奉容救回来理所应当,可心中却还是不免记挂。
见周姻如此模样,周之昀默了片刻,语气也软了下来, 他劝道:“姻姻, 你放心,兄长也并非是那蠢笨之人, 况且在西山大营中殿下也早已安排了人接应,你只在府中陪着父亲母亲, 等兄长回来便是。”
周姻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人, 终于是缓缓点了头。
***
两个日夜后,江奉容与谢家一行人终于到了西山大营的驻扎处。
许是在入京之前还有许多事情须得安排妥当,再加之军队人数众多,所以行进速度不免慢上不少。
江奉容与谢嘉莹一同下了马车便瞧见谢行玉掀开帐帘走了出来。
或许是有诸多事务缠身加之连日奔波,他瞧着憔悴不少,谢夫人见他如此模样, 显然很是心疼,走到他身边便落下了眼泪来,“行玉, 你这一路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吧,其实我与嘉莹也都不求你再立下什么功绩, 能活得轻松些便好了。”
说罢,她又卷着帕子不住得抹起眼泪来。
可谢行玉却只是囫囵应着她的话,目光早已落在了一旁的江奉容身上。
而江奉容却又是别开目光,并不愿看他。
如此,还没等谢夫人将想说的话说话,谢行玉便匆匆吩咐底下人道:“母亲舟车劳顿,现下肯定早已疲累不堪,带她先去营帐中歇一歇吧。”
谢夫人顺着谢行玉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江奉容,心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只得叹了口气,将还未曾说完的那些话咽了下去,而后看向一旁谢嘉莹道:“嘉莹也陪着我一同去歇息吧。”
谢嘉莹知晓谢夫人如此说是想让自个兄长与江姐姐有单独相处的机会,可却并不曾答应,反而更是攥紧了江奉容的手,道:“母亲且先去歇着罢,我这会儿还不觉着累,况且这样久不曾见兄长了,我也想与兄长,江姐姐一同说说话呢!”
谢夫人皱眉,“你这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