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淡淡道:“你不能死,你还有用,姐姐的兵力集中在哪些省份?”
顾川柏道:“沧州和幽州……”
华瑶道:“姐姐在京城又有多少兵力?”
顾川柏道:“约有一万两千四百人。”
华瑶道:“姐姐在沧州和幽州又有多少兵力?”
顾川柏道:“二十一万四千人。”
在此之前,华瑶曾经派人打探过方谨的底细,她打探出来的结果,差不多也是顾川柏念出口的答案。
华瑶又问了顾川柏几个问题,顾川柏前言不搭后语,他的思绪越来越混乱,说话也越来越含糊,华瑶不必再审问他了,他知道的消息也不是机密,方谨似乎一直防范着他。
华瑶
走出了宫殿,她的心里有些烦闷,她集结了上万精兵,方谨却像是人间蒸发了,她找不到方谨的踪迹。
方谨的公主府又有重兵把守,若要把公主府清理干净,至少需要一万以上的精兵,因此,华瑶命令紫苏先做准备,等到明天辰时之后,她还会派出精兵强将,支援紫苏,扫荡方谨的公主府。
正当此时,华瑶的侍卫传来消息:“殿下,暗探在长门宫的宫道上发现了形迹可疑的人……”
华瑶听完了暗探的汇报,又有些疑惑,长门宫距离她率兵驻扎的地方,仅有二十丈远,方谨不该出现在长门宫,难道她还想自投罗网吗?
华瑶正打算耐心地等待一段时间,侍卫又来报信:“启禀殿下,长门宫外,约有二十名武功高手,扣押着五名人质……那些人质身穿绯红官袍,都是大理寺的官员……”
华瑶道:“你们看见大理寺少卿,谢承均了吗?”
侍卫道:“看不清楚,夜色太黑,雾气太重,人质的眼睛上蒙着眼罩,卑职认不出大理寺少卿。”
华瑶猛然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方谨的计策!
谢家距离皇城约有三十里远,从谢家到皇城的消息来回传递一趟,至少需要两刻钟,这两刻钟之内,方谨的计策生效了。
华瑶几乎可以断定,方谨没有抓到谢承均,顾川柏已被她舍弃了,此时此刻,她通过密道离开了皇城,甚至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城。
方谨在京城的兵力仅有一万,华瑶在城内约有四万精兵,华瑶在城外还有秦州、永州的支援,太后对华瑶的偏爱也是显而易见的。
方谨当机立断,舍弃了京城,也舍弃了顾川柏,她这一招是“金蝉脱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华瑶早就应该想到的,对于方谨而言,顾川柏可有可无,当年顾川柏害死了方谨最器重的谋士,方谨此生都不会原谅顾川柏,她之所以把顾川柏留到现在,也无非是利用他,正如他曾经利用她那般,扶持他自己的家族。
方谨把顾川柏留在皇城,又放出了烟雾弹,华瑶还以为,方谨要和华瑶决一死战,却没想到,方谨察觉华瑶兵力强盛,又另选了一条路。
华瑶上当受骗了!
华瑶顾不上整理自己的思路,她率领两千精兵,赶到了长门宫的宫道上,果然看见了被扣押的人质。
谢云潇站在华瑶的身旁,华瑶道:“你仔细看看,仔细听听,那几个人里,有没有你的舅父?”
谢云潇的目力和耳力极强,他清晰地辨认出那几个人的身形,纵然他们经过了乔装改扮,谢云潇还是察觉到了蛛丝马迹。
谢云潇道:“那些人不是文官,他们都是武功高手。”
华瑶道:“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你的舅父应该是安然无恙的,你再耐心等待片刻,就能等来谢家的消息。”
华瑶做了一个手势,这一时之间,数百精兵冲向了那些人质。大约半刻钟之后,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又有几人咬舌自尽,只剩两三个活口了。
又过了一会儿,谢家果然传来消息,前日以来,谢承均并未上朝,他告假了,与他的父亲一同在家休养。父子二人深居简出,极少有人知道他们身在何处,他们也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谢家并未透露太多,华瑶的暗探倒是禀报得明明白白,原来,自从华瑶率兵入驻京城,言官发疯似的辱骂华瑶“乱臣贼子、杀兄篡位”,简直是“罪无可赦,恶贯满盈”,当然也把谢家骂得狗血淋头,谢家的家主谢永玄已有数日不曾上朝了。
如今的朝堂上,谢家的名声不大好听。
国子监的学生跑到了谢家在京城郊外的私宅,又用毛笔蘸着粪水,在围墙上写了一句:“败坏纲常,结党营私,天下人耻笑之极!”
国子监的学生毕竟年轻,或许也是受人煽动,谢家并未追究,也并未宣扬此事,谢家的官员接连告假了,倒也是一种自保的良策。
华瑶思考了一小会儿,谢家的这些事,都是小事,无关紧要,等到她上位的那一天,自然会有无数文官为谢家翻案。
华瑶还想严查从京城通往沧州、幽州的关口,然而,沧州、幽州的官员不一定会听从她的命令,她要先把储君的位置坐稳了。
既然方谨已经消失,若缘和琼英不成气候,安隐又是个傻子,除了她高阳华瑶,无人能登上至尊之位。
华瑶转过脚步,走向了仁寿宫。
*
亥时三刻,太后仍未就寝。
太后的手里捏着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她坐在偏殿的一张蒲团上,她的面前是一尊白玉雕成的佛像,她抬头,又垂首,香雾缭绕之间,她的神色始终舒展着,仿佛没有一丝一毫的烦心事。
仁寿宫的总管太监王全顺正站在偏殿的门外。他站得直挺挺的,心跳却是乱扑扑的,今夜,方谨和华瑶先后逼宫,方谨失踪了,华瑶的军队留守皇城,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大事。
王全顺侧过头,眼角余光瞥见了纪长蘅,纪长蘅一言不发,王全顺道:“纪姑姑?”
纪长蘅道:“慎言。”
王全顺道:“是,是。”
他们二人还在当差,侍卫又来报信了,说是华瑶正往仁寿宫的方向走着,没人敢把华瑶拦下来。
王全顺道:“纪姑姑,您去给太后传信吧?”
纪长蘅并未推辞,她转过身,敲响木门,禀报道:“启禀太后娘娘……”
纪长蘅这一句话还没说完,太后回答道:“哀家知道了,事已至此,四公主便是大梁朝的储君,你们都是仁寿宫的奴才,你们都要记住,维护储君的体面,也是你们的本分,纪长蘅,你给哀家拟旨,传召公主入宫觐见……”
第216章 奏曲急 尽快举行登基大典
大雨滂沱,雷光闪烁。
华瑶缓步走向仁寿宫的正殿。
正殿的门楼上悬着一块金漆牌匾,刻写着“永立千秋”四个字,正殿又名“千秋殿”,太后通常会在千秋殿接见皇帝和皇后。
华瑶从小在皇城长大,从未踏入千秋殿的正门。
如今,华瑶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她也会成为千秋殿的常客。她跨过门槛,抬头一看,此处果然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她见惯了价值连城的珍宝,倒也不觉得稀奇。
华瑶步入千秋殿的厅堂,看见紫檀屏风上雕镂着万里江山图。她心念一动,目光长久地停在屏风上,千秋霸业,万里江山,正是她此生坚守的志向。
华瑶深吸一口气,又听见了轻缓的脚步声。
华瑶淡淡地笑了笑,恭恭敬敬道:“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
太后从侧门走出来,纪长蘅跟在她的身后。她已是年过七旬的老人,行走时,竟然丝毫不显老态。她举止雍容,神色端正,手上还拿着一串迦南木珠,每一颗木珠上都刻着篆体字,坠饰的翡翠牌上又有“同舟共济”四个字。
华瑶心里暗想,时局如此艰难,太后会不会与华瑶同舟共济呢?
太后道:“别站着了,坐下来吧,好孩子,坐到哀家身旁来。”
华瑶道:“儿臣遵命。”
太后坐在一张软榻上,纪长蘅为太后倒了一杯茶。太后端着茶杯,吩咐道:“好了,不必伺候了,你退下吧。”
纪长蘅离开之后,这一座千秋殿里,仅剩华瑶与太后二人。
华瑶也坐到了软榻上。她与太后的距离约有一尺,太后不会武功,而她是化境高手,她们二人的差距如此悬殊,太后竟是毫不在意似的。
太后淡然道:“哀家已经拟定懿旨,传召六部九卿的高官入宫觐见,哀家与众臣商议过后,便可以将立你为储君。”
华瑶道:“儿臣多谢皇祖母抬爱,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天晚上,内阁撰写册文,加盖印玺,明日午时,请您在京城宣读圣谕,颁布诏书,昭告天下,儿臣已是大梁朝的储君。”
太后放下了茶杯:“别着急,好孩子,先听哀家把话说完,哀家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不会像你的皇兄皇姐那般任性胡来……”
华瑶原本是想尽快颁布诏书,坐到储君的位置上,她也愿意在太后的面前装出一副恭敬的姿态。可她从太后的语气中听出了敷衍的意思,太后对她并不是十分信任,也不会把朝政大权送到她一个人的手里。
华瑶打断了太后的话:“皇祖母不必抬举儿臣,儿臣也是十分任性的,若是冒犯了皇祖母,还请皇祖母多包容些。”
太后不怒反笑:“你真是长大了,可以独断专行了,也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
华瑶也笑了:“皇祖母言重了,儿臣从来不敢忤逆您,儿臣一直把您放在心里敬重。请您仔细想想,今晚要是东无发动了宫变,您还能坐在千秋殿里,谈笑风生吗?”
太后侧过头,目光转向华瑶,直到此时,她才用正眼打量华瑶。
今天是昭宁二十七年二月四日,华瑶的生辰是昭宁七年四月二十八日。还差两个月,华瑶才满二十岁。她年纪轻轻,阅历尚浅,却很擅长玩弄权术。她与太后争权夺利,竟然也是分毫不让,真有一种威严的气势,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是气焰嚣张的。
太后还记得,淑妃去世的前一夜,大雨倾盆,华瑶跪在仁寿宫的庭院里,乞求太后保全淑妃的性命。她流着泪,磕着头,磕得头上淌出血来,太后依旧是不理不睬。她筋疲力尽,倒在地上,浑身浸满了雨水和血水,真像是丧家之犬。
今时今日,华瑶率兵攻入皇城,威胁太后,震慑众臣,太后的心里也有感叹。
太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你把杜兰泽送出宫了吗?”
华瑶忽然反问道:“儿臣还有一个疑问,父皇的病情怎么样了?算起来已有三个多月了,内阁不曾收到父皇的诏令,儿臣也不知道父皇的龙体是否安泰。”
太后微微地笑了。
华瑶一句一顿道:“您的茶杯里,茶水凉了吗?纪长蘅在仁寿宫伺候得太不周到,她原本是尚衣局的女官,做事也不是十分妥帖。”
太后道:“你是个聪慧的孩子,哀家记起来了,你两岁就启蒙了,四岁便能读书写字。你小时候,哀家对你格外关照,把你从昆山行宫接回了皇城,此事天下皆知,如今你长大了,也该顾惜自己的名声。”
华瑶道:“谁要是坏了我的名声,那就是和我们皇族作对,除了我之外,还有哪一位皇族可以担当大任?”
太后叹了一口气:“储君之位是你的,皇帝之位也是你的,你三番四次试探哀家,哀家岂能不寒心?”
太后当真会寒心吗?华瑶无法从太后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太后的城府之深,是她不敢揣测的,她也不想再听太后打哑谜了。
华瑶道:“我敬重您,尊您为太皇太后,我不敢让您寒心,也请您让我安心,您打算如何处置方谨?”
太后缓缓地抬起手来,搭住了木桌上的玉如意,她低声道:“哀家耗尽毕生心血,这才保住大梁朝的江山社稷。沧州第一大将洪程秀投敌了,沧州战局一日比一日更危急。今夜方谨逃出京城,必定是往北方去了。哀家是想册封方谨,方谨接受朝廷的恩典,担任‘征北大将军’,才不会与敌国串通一气。”
华瑶万万没想到,太后竟然要把“征北大将军”的名号赐给方谨?这分明是一步臭棋。华瑶和方谨之间的胜败已是定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华瑶怎么能容忍方谨名正言顺地夺取兵权?
太后考虑的究竟是朝政,还是她自己的尊荣?她给方谨留了一条后路,可是怕方谨东山再起,从沧州攻入京城,再让皇城遭受一次宫变?!
华瑶认真道:“姐姐在北方有二十万精兵,若是把姐姐放跑了,可不就是放虎归山吗?您不必担心沧州战局,请您尽快把我立为储君,我也会在三天之内把姐姐找回来。”
太后并未答应,也并未拒绝。她轻敲了一下木桌,总管太监王全顺跪在门外,传信道:“启禀太后娘娘,贵客已在前厅等候了。”
华瑶跟随太后的脚步,走向了千秋殿的前厅。
华瑶才刚跨过门槛,众人异口同声道:“微臣叩见太后娘娘,恭请太后娘娘圣安。微臣叩见公主殿下,恭请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太后道:“起来吧,你们都是朝廷的肱骨之臣,时局艰难,你们更应该勤于政务、忠于职守,只要你们同心协力辅佐储君,没有什么渡不过的难关。”
众人站起身来,华瑶仔细地打量他们,她看见了内阁次辅赵文焕、工部尚书邹宗敏、礼部尚书杨芳树、吏部尚书朱贤勤、户部尚书石仲舒、都察院都御史蔡昌运,通政司通政使尤万秋,六部九卿的高官能来的都来了。
内阁次辅赵文焕开口道:“微臣谨遵太后娘娘口谕,内阁已经把册文拟好了,还请公主殿下过目。”
工部尚书邹宗敏也说了一句:“殿下久经沙场,战功赫赫,您的文韬武略远在常人之上,真是当世英杰。您登上储君之位,实乃百姓之福,社稷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