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道:“有多好?”
秦三小声道:“禁卫营啊,修建得太阔气了,地上铺着玉石板,墙上刷着清漆。我住的那一间屋子,原先是御林军都尉的,屋子里的陈设也很讲究,进门后,有一扇屏风,绣着一匹马,绣工太好了,像真的,我大开眼界……”
华瑶笑了笑:“你是我最器重的将军,往后我还会把更好的东西送给你。”
秦三道:“多谢殿下恩典。”顿了一下,又说:“今年冬天的粮饷……”
华瑶道:“不必担心,我刚刚查获了三十四万两白银,八万石粮草,还有京城和虞州的田产,具体的数目尚未统计出来。”
秦三道:“您从哪里找来的……”
华瑶并未隐瞒,她对秦三说了实话:“从皇后宫里抢来的。”
皇后毕竟是华瑶的嫡母,华瑶抢夺皇后的资产,这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秦三竟然十分认同:“咱们还能再抢点儿吗?”
华瑶爽快答应道:“当然可以。”
秦三道:“殿下英明。”
秦三护送华瑶回到了延福宫,吉时已到,皇城的城楼上放出了礼炮,延福宫也能听见“轰隆轰隆”的炮声。
礼部官员跪在延福宫外,齐声道:“臣等恭请殿下入主东宫!”
华瑶缓缓从宫门走出来,谢云潇、秦三等人跟在她的身后。他们走向了英武殿,礼部官员一路随行。
英武殿前的广场肃静开阔,文武百官恭候多时。今日天朗气清,晴空万里,天光映照着广场上的白玉砖,澄明如镜,文武百官身穿朝服,手持笏板,按照队列站定。
英武殿的殿前设置了香案,那案桌长约九丈、宽约三丈,案桌的中央放着一只金玉鼎,表明敬天祭祖之意,左侧放着玉册,右侧放着玉宝,以及一根三尺长的御杖。
华瑶登上英武殿的台阶,她的心情比她预想得更平静。她略微低头,影子落在白玉阶上,红袍广袖,浓光淡影。她记起了自己十七岁那年,离开京城的那一天,当时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三年之后,她大权在握。
礼官道:“鞠躬,跪拜!”
满朝文武弯腰鞠躬,又跪在了地上
。众臣的身上穿着朝服,四品以上是绯袍,五品到七品是青袍,八品以下是绿袍。
华瑶站在武英殿的殿前,看向众臣,只见一片绯红青绿,他们的头顶是蓝天白云,他们的背后是巍峨如山的城楼。
礼官道:“恭请公主殿下上香!”
华瑶拿起三炷香,敬天祈福,供在了金玉鼎上。
礼部尚书捧出一道圣谕,高声诵读道:“公主华瑶,天资颖慧,才识俱优,智勇兼备,爱民恤物,宽仁厚德,屡立克定之功,即成帝王之业,兹恪遵皇太后慈命,于昭宁二十七年二月五日,授华瑶以玉册、玉宝、御杖,立为皇太女,以承祖宗之业,以慰臣民之望,继明四方,君临万国,祭告宗庙,昭示天下,钦此!”
第219章 治典兴邦 她掌管天下事,也想庇护天下……
礼部尚书宣读圣谕的时候,华瑶只觉得身心舒畅。她特别喜欢那一句“屡立克定之功,即成帝王之业”,建功立业,建功立业,正是她的远大志向。
晌午时分,天光灿烂,礼官跪在地上,敬献玉册和玉宝。
华瑶接过玉册和玉宝,稍微举高了一些,众臣异口同声道:“皇太女册宝礼毕,臣等不胜荣幸之至,臣等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臣又行了一次跪拜礼,高声道:“臣等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常寺的乐师奏响了礼乐。自古以来,太常寺掌管礼乐,太常寺卿又恰好是秦州人,她对华瑶心存敬慕之意,这一次筹备典礼也是不辞劳苦。
今日的礼乐声势浩大,编钟、琴瑟、鼓箫、笙笛一同奏响,乐声嘹亮,传遍了方圆百里。
华瑶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依然站在英武殿前,观望着满朝文武,她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众臣恭恭敬敬地跪拜着。她心潮澎湃,热血沸腾,脑海里想起一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又想起一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她是大梁的储君,也是大梁的帝王,她掌管天下事,也想庇护天下人。
华瑶把玉册和玉宝交给了执事官。乐声停止,礼官再次点燃了礼炮和礼花,烟花绽放,光芒闪亮,似是繁星漫天,晶莹耀眼。
华瑶从英武殿上走下来,启用皇太女仪仗。御前侍卫展开了伞扇,敲响了金鼓,四品以上的官员缓慢站起身来。他们双手端着笏板,跟随华瑶走向文华殿。
今日的天气格外晴朗,天光如水,暖风如烟,文华殿又点亮了九盏长明灯。殿内光辉璀璨,珠宝闪烁,如同九重天上的仙宫,显现出壮丽恢宏的气象。
太后高座上位,若缘、琼英、顾川柏、谢云潇站在下方。华瑶原本不想让顾川柏出席立储典礼,不过太后派人传来口谕,隐晦地提到了顾川柏的家族绍州顾氏,华瑶就明白了太后的深意。
顾川柏是皇族,也是绍州顾氏的公子。顾氏一向效忠皇帝,顾川柏又被方谨抛弃了,他至今无法接受现实。华瑶把真相告诉他,他还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华瑶又用他全家的性命威胁他,强迫他就范,他只能屈服,以皇族的身份参加立储典礼。
官场上有传闻说,顾川柏言语冒犯,得罪了华瑶,华瑶把顾川柏软禁在皇城里,绍州顾氏全家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也难保了。
今日,顾川柏在立储典礼上露面,绍州顾氏也会放下心来,若是方谨知道了这个消息,恐怕又会气得大发雷霆。
为什么华瑶又想到了方谨?
华瑶派出了两千精兵追捕方谨,却没有找到方谨的踪迹。难道方谨凭空消失了吗?方谨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更没有领兵作战,她还是朝廷下令追缉的逃犯,她能否调动沧州军营的精兵强将?
顾川柏咳嗽了一声,华瑶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顾川柏,顾川柏的目光冷冷淡淡,寒冰冻住了似的。他的呼吸比平日里更急促些,他的情绪显然是很激动的,偏偏还要强行压制下去,华瑶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昏倒。
谢云潇与顾川柏站在左侧,琼英与若缘站在右侧。谢云潇似乎察觉到了华瑶打量顾川柏,谢云潇侧头看向了华瑶。华瑶立刻收回目光,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太后:“儿臣参见皇祖母,恭请皇祖母圣安。儿臣兹受册命,恭谢皇祖母隆恩浩荡。”
除了太后之外,文华殿上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又行了一次跪拜礼。大梁朝以“忠孝”二字治国,太后地位尊贵,权势显赫,众臣对她也是万分尊敬。
太后道:“今日是昭宁二十七年,二月初五,册立华瑶为皇太女,入主东宫。皇太女文武双全,才智兼备,即日起,朝廷政务交由皇太女执掌,文武百官应当协力辅助,重振朝纲,守护大梁的江山社稷,皇帝能安心养病,百姓也能安稳度日了。”
众臣齐声高呼:“臣等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文华殿上,乐师又奏响了礼乐,礼官道:“请皇太女殿下升座。”
华瑶站起身来,缓步走了四丈远,走到了她的座位旁边。她的座位距离太后仅有三尺,太后的目光温柔慈祥,俨然是关怀孙女的祖母。在华瑶的记忆中,太后从未用这样的目光看待过她。
华瑶猜不到太后的心思,索性也对太后笑了一下。
华瑶笑得明朗灿烂,太后的神色有了微妙的变化。太后搭在扶手上的翠金护甲稍微抬了起来,约有一寸高,又放下了。她命令道:“皇族宣礼。”
除了华瑶和太后之外,今日在场的皇族仅有谢云潇、顾川柏、若缘、琼英四个人。皇帝的兄弟姐妹早已离世,华瑶没有叔伯姑婶,如今她也没有皇兄皇姐了,她平静地看着若缘。
若缘行过跪拜礼,恭顺道:“臣妹若缘,恭贺皇姐荣膺册宝,臣妹不胜荣幸之至。”
今日的若缘与往日不同。她的气息有些混浊,华瑶不禁感到奇怪,仔仔细细地打量她。
文华殿上乐声缭绕,若缘跪伏在地上,华瑶看不清她的神色,也听不清她的气息。她又磕了一个响头,毕恭毕敬地行礼。
若缘的举止落落大方,琼英倒是有些慌张。琼英的心里紧绷着一根弦。她攥着自己的衣袖,掐出了一条折痕,双手微微地颤动着。她戴着一双翡翠绞丝镯,磕到了金砖地板上,传出极轻的响声。
华瑶忽然想起来了,多年前,琼英当着她的面,骂她是贱民。那时候,琼英和华瑶仅有七岁大,小小年纪,童言无忌,华瑶也没把她们的争吵放在心上。
华瑶并不在意“贱民”这个蔑称,在她看来,“贱民”是大梁朝户籍制度的漏洞,别人骂她“贱民”,就像是在提醒她,“户籍制度有漏洞”。
琼英不知道华瑶的心思。她深深地跪了下去,声音洪亮:“臣妹琼英,恭贺皇姐荣膺册宝,臣妹不胜荣幸之至!”
若缘和琼英一同喊道:“臣妹叩见皇太女殿下,皇太女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华瑶道:“请众卿平身。”
众人站起身来,礼官念出祝词,如此一来,今日的立储仪式算是告成了。
礼部官员请出诏书,在皇城的城楼上大声宣读,当日又派出了上百名礼官,前往各州各府,颁布诏令,张贴榜文,把立储的消息传遍全国各地。
*
华瑶已是大梁的储君,太后把朝政大权交给她了,她自己的手里又有雕龙金印,皇帝的“病情”凶险莫测,华瑶代行皇帝的职权,合情合理。
次日,华瑶拟定诏书,封赏功臣,嘉奖重臣,罢免徐信修的职务,任命金曼苓为内阁首辅,金玉遐、孟竹舟为户部侍郎,岑越为工部郎中,郭灿亮为兵部郎中。
华瑶还从翰林院挑选了几个人,经过一番试探,又把他们提拔起来,送入内阁。短短三天之后,她牢牢地把持着朝政,独揽大权。
华瑶重用的官员,也曾在各地赈济过灾民。他们经验丰富,办事勤快,只用了两天就建好了粥厂和草棚,迅速救治贫苦百姓。
华瑶从皇后手里抢来的粮食约有八万石
。华瑶调用了四万石,命令官员发放给灾民,至少挽救了上万人的性命。饿死、冻死的流民人数减少了一大半,启明军和镇抚司日夜巡逻,京城的治安也好了起来,街上的店铺重新开业,集市也热闹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冷冷清清、人烟稀少。
华瑶成为皇储的第七天,京城的局势暂时稳定了,华瑶松了一口气。这些天来,她日理万机,实在是太过忙碌,今天终于能抽出空来,她和谢云潇一同离宫,去宫外探望杜兰泽。
*
傍晚时分,落日西沉。
夕阳斜照,天光落在树影上,树影也是昏黄色的。燕雨站在庭院里,踩着落叶,连踩了好几脚。此前他的双腿骨折了,近日才恢复过来,他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动不动就在地上踩两脚,感受自己轻便灵活的双腿。
燕雨忽然听见了华瑶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燕雨愣了一愣。他转过身,看见华瑶和谢云潇一前一后地走入庭院,他飞快地跑向华瑶:“殿下,殿下!参见公主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
华瑶道:“齐风的伤势怎么样了?”
燕雨道:“好多了,他能下地走路了,您要见他吗?我马上把他喊过来!”
华瑶道:“再让他休息休息吧,今天的天气太冷了,我怕他受凉。他住在东厢房,待会儿我也去看看他。我带来了人参、灵芝、何首乌,今晚让膳房炖汤,给他补一补,你也可以喝两碗。”
华瑶与东无决战当夜,齐风的伤势最严重。他的肋骨断裂了,插入心肺,只差一点就死了。多亏了汤沃雪和周谦医术高超,她们二人合力救治齐风,这才把齐风救回来。
华瑶命令齐风安心静养,又让燕雨陪在他的身边。这一个多月以来,他们二人无所事事,什么也没做,甚至没有参加华瑶的立储典礼。
燕雨忍不住问:“您的立储典礼,是不是特别气派?”
华瑶道:“还好,典礼一切从简。”
燕雨道:“您今晚住在这里吗?”
华瑶道:“吃完饭就得回宫了。”
燕雨沉默了片刻,又追问道:“您能不能和我说说,那天晚上,您是怎么把杜兰泽救出来的?我问过杜兰泽了,她没告诉我……”
谢云潇忽然说:“你还是尽量不要打扰杜小姐休息,杜小姐也需要静养,她早日康复,殿下才能放心。”
燕雨不敢反驳谢云潇。他心里有一点烦恼,华瑶的地位越来越高,他和华瑶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了,他已有一个多月没见过华瑶。等到杜兰泽痊愈之后,杜兰泽也会追随华瑶离去吗?
燕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烦恼。他跟在华瑶的背后,随她一同走进了内室。
杜兰泽坐在桌前,正在翻阅一本书,汤沃雪站在她的身旁,给她端来一碗药膳。
药香飘散,杜兰泽抬头,迎上了华瑶的目光。
华瑶看见杜兰泽,双眼一亮:“兰泽,你近日恢复得还好吗?”
第220章 岁岁逢嘉 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杜兰泽站起身来,轻声道:“多谢殿下关照,我的身体比从前好了许多,精神也恢复了不少,近两日,我也能读书写字了。”
华瑶道:“太好了,你要多睡觉,多吃饭,把精神调养起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痊愈了。”
杜兰泽道:“仰仗殿下鸿福,近来我一切安好。”
华瑶点了点头:“你的食欲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