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又蘅瞧着袁彻那心有不甘的模样,压着嘴角问他:“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袁彻摇头。
“我有。”
黎又蘅揪着他的衣领,吻住了他的唇。
果然方才又是在戏弄他,袁彻有些气,但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
短暂的缠绵后,黎又蘅稍稍分开,二人鼻间相触,“等你回来。”
袁彻没有说话,抓紧这临走前最后的时间,扶住她的腰继续加深了这个吻。
第40章
转眼已入冬,袁彻走了一个多月,立冬这日,黎又蘅又收到了他送回来的信。
“少夫人,门房上说今日送到府里的有两封信呢。”苍葭将信封放到她面前。
她搁下手中的绣棚,瞧着那两封信,一封是袁彻的亲笔,另一封是上面写着“袁彻亲启”。
“这是谁送来的?”
苍葭摇摇头,“只说是从定州来的。”
黎又蘅想了一圈,自言自语道:“没听他说过定州有什么亲友啊。”
她拿着信封看了看,让苍葭先收起来,另又拆开袁彻写给她的家信。
赈灾有力,万州情况已经稳定,袁彻说自己七日后就会回京城。
黎又蘅写了一封回信,取来袁彻给她刻的玉印,在末尾盖了章。她将信封好,让人送出去,又往徐应真屋里去,给她报信。
“郎君的差事办得差不多了,说是七日后就会归家。”
徐应真点头道:“天越来越冷了,还是早些回来好。”转而又说:“前两日太后给官眷们下了赏赐,待会儿我要进宫去谢恩,又蘅,家里你看顾着。”
黎又蘅说好,帮着徐应真梳妆。
徐应真出了门,乘着马车往宫里去。
平日里她们这些官眷时不时地会进宫陪同太后妃嫔们叙话,徐应真习惯于应对这样的场面。今日是为着谢太后赏赐而来,一共十几位夫人前来拜谢,徐应真同相熟的韩夫人坐在一起,她话少不爱现眼,太后问话,她答过几句便不再吭声。
聊了一会儿家常,太后感慨起来:“瞧着你们都阖家圆满,子孙绕膝,我是真羡慕呐。”
太后只生了当今圣上一个孩子,圣上刚登基时,太后还垂帘听政过几年,后来虽退居后宫,但一直不甘松开对权力的掌控,手不断地往前朝伸,这么一来,同圣上母子之间的距离就远了,似乎唯一的儿子也成了对手,让她不由得感到亲缘淡薄。但说到底,如今的局面也是她自己促成的,所以她这句感叹,大概半真半假,官眷们听听得了,只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以作安慰。
袁家二房的吴氏今日也来了,颇为积极,“太后娘娘作何来羡慕我们?皇室子弟一个顶十个,哪里是我们家里那些小子可以比的。”
太后笑道:“圣上孩子少,梁王幼时就病弱,记得四岁时发了场病,险些没活过来,如今大了,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是没有什么值得操心的了。”说到此处,她不动声色地看了徐应真一眼。
“五皇子年纪尚小,我替圣上养着,有他在身边,我这宫里也不那么冷清了。”
众人心里都明白,太后是想扶持五皇子,不敢多言。
太后又道:“人上了年纪,就图个人气儿,你们也常进宫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
吴氏眉飞色舞地说:“承蒙太后娘娘抬举我们,我们巴不得天天地来您这儿凑热闹呢。”
“你们家里有女孩儿的,也多带出来到我这儿走动走动,我呀就喜欢孩子,记得右相家不是就有个女孩儿,前几年在宴上瞧过一眼,现在该长成大姑娘了,下次也领过来让我瞧瞧吧。”
听见袁瑛被点名,徐应真心头一跳,笑着应是,敷衍了几句。
从宫里出来,徐应真与韩夫人同行着。
“今日这局八成是太后想要试探亲疏,所有人都谨慎着呢,你们家二房那位……”韩夫人冲前头吴氏努了努嘴,“倒是跟太后亲热得很,人家说什么她应什么,竟没有她接不上的话茬,她还想巴结太后不成?”
那吴氏一向是有热闹就凑,是个人就攀附的,徐应真懒得说她,她忧愁的是方才太后有意无意提及袁瑛的事。婚事还八字没一撇呢,他们就先被太后给记恨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韩夫人问她:“瑛瑶和梁王的事议到哪一步了?”
徐应真连连摇头:“议什么?光听打雷不见下雨,早就开始传,我们提心吊胆了许久,却也没见宫里下旨意啊,总不能我们去催人家吧?无奈的是让我们瑛瑶平白地耽搁在这里。”
韩夫人笑道:“我听说梁王常去与瑛瑶见面,可见是有意的。”
话虽如此,可梁王娶妻看的不是人,是家底,他们家又不是唯一的选择,保不齐他还相着别人呢,可气自己好好的女儿被人挑挑拣拣。徐应真叹气:“人家的心思,我们揣摩不出来。”
二人又扯几句闲篇,各自离开。
这厢吴氏也回到家中,陈婧安过来给她奉茶,又听她发起牢骚:“他们大房如今真是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今日见着大嫂,同她打招呼,她都爱答不理的。”
陈婧安心道人家就没爱搭理过你,更何况先前把人家得罪成那样,还指望谁抬举不成吗?她并不附和她,只奉上茶水,“母亲喝茶。”
吴氏没心思喝,将茶盏挡开了,“大哥如今都是右相了,袁彻也升了职,还被圣上委以重任去赈灾了,眼瞅着连袁瑛那个小丫头都要当上梁王妃了!怎么他们家就这么旺,什么好事都落他们头上了!”她一边说,一边嫉妒得眼睛简直要冒火星,“要我说,就是大房把咱们家的运势都给吸走了,老夫人在的时候就偏心大房的,现在大房越发得势,更来欺压我们了。我的四郎现在还那在那苦寒之地受罪,他们一个个倒是笑得开心!等着吧,早晚要让他们摔个跟头,再也爬不起来!”
陈婧安听她嘴里没一句好话,怕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便说:“母亲,皇室还最忌兄弟阋墙呢,咱们老是和大房作对,能捡着什么便宜不成?你没听外头说吗,说梁王极有可能继承大统,若是瑛瑶真的嫁于他做了王妃,日后不就是皇后?那可有的是咱们沾光的地方。”
若是袁瑛真的做了皇后,大房的成了皇亲国丈,那她才真要气死呢。吴氏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就知道跟在后头捡剩下的,没半分上进,说到底也是你们不争气,二郎如今也不过是个七品,指望你们才要饿死呢!”
这话说得让陈婧安十分来气,他们做父母的就没出息,没给子辈打下一份家业,又凭什么指望他们去挣脸面光耀门楣?
陈婧安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了,何必去眼馋别人。”
吴氏冷笑:“树大招风,别看他们现在事事顺遂,怕是已经碍了别人的眼,有的是人想要整他们呢,到时候,看我不踩他们一脚!”
……
今年天冷得早,刚立冬没几日便寒气逼人。黎又蘅和袁瑛待在暖阁里下棋,徐应真坐在一旁打络子。
屋里被被炭火烘得暖融融的,祥和的午后就这样度过。
苏嬷嬷打了帘子进来,对徐应真道:“梁王送来几张皮子,说是前几日去打猎新得的。tຊ”
徐应真看了眼东西,问:“梁王亲自来的?”
苏嬷嬷说是,“人还在门口的马车上。”
徐应真点个头,说:“瑛瑶,你去跟人家道个谢。”
袁瑛发了会儿愣,“哦”了一声,披上披风出去。
出了府门,见梁王的马车停靠在那里。袁瑛过去,唤了声“殿下”。
车帘被拉开,李瞻眉眼弯着,笑得犹如春风,“给你送的东西还喜欢吗?”
他时不时的就给她送些吃食或者小玩意儿过来,说起来的确待她不错,她也亲耳从他口中听过喜欢,可她弄不明白这个人,相较于他从容的亲近,她就有些木讷,点点头,说:“多谢殿下。”
“这么冷的天,出来怎么也不捧个手炉。”李瞻说着,手伸了出来,将自己的铜錾手炉递给她。
“殿下自己用吧。”
“拿着吧。”
他总是温温柔柔的,但大概因身份高贵,让袁瑛总有种无法拒绝的感觉。
她接过手炉,那只白皙纤长上移,很是自然地拨了下她被风吹乱的额发,又收了回去。
“近日我有公务在身,繁忙得很,不能常来看你了。”
袁瑛抬眼看他,感到莫名其妙,明明二人什么关系都没有,他言语间却像是认定了她一样。
“殿下忙你的就是,不必管我。”
李瞻嘱咐她天气寒凉,注意保暖,她没精打采地应了。
回去之后,袁瑛跟母亲说了声,就自己回房了。
徐应真让人将梁王送来的东西都收到库房里去,叹道:“梁王到底什么盘算咱们不清楚,可我看瑛瑶还糊涂着呢。”她对黎又蘅说:“上次为着唐惟一的事,骂她骂得很了,现在她也不爱和我说这些事了。又蘅,你去和她谈谈心,自己想清楚了,也不会任人拿捏了。”
黎又蘅应下了,转头就去找袁瑛,进屋见她趴在桌子上发呆,一脸郁郁。
袁瑛看她一眼,“是娘让你来的吧?婚事我都听家里的就是,别来问我了。”
之前遇上唐惟一,一腔热忱都凉透了,现在又碰上梁王,明摆着是为联姻而来,真情难辨,不管她乐不乐意,自己都无法主张,现在不免对婚事有些消极,竟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黎又蘅就先不和她说这个,笑道:“听说熙春楼来了一批胡人跳胡腾舞,咱们去瞧瞧吧。等明日你哥回来,可就去不成了。”
……
初冬的午后,天有些灰蒙蒙的,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熙春楼内却是热情高涨。
几个胡人男子正在中间的花毯子上作舞,他们个个高鼻深目,身材刚武健硕,穿着胡服带着绣帽,随着乐曲腾跳旋转,引得众人鼓掌连连。
黎又蘅和袁瑛在雅座中坐下,一边赏舞,一边喝着葡萄酒。
袁瑛兴冲冲地指着那胡人,“嫂嫂,他们的眼睛是绿色的。”
黎又蘅说:“他们是从吐火罗来的,听说那里的人都是碧瞳深目。”
她看袁瑛心情不错,便开口打探:“瑛瑶,你和梁王如何了?”
提起那人,袁瑛总有些不自在,目光从胡人身上收回来,低头摆弄面前的酒杯。
黎又蘅耐心地问:“你和他也见过好几次了,应该有些了解了,那你可是对他有意?”
袁瑛摇摇头:“我不知道。”
看她这样子不像不好意思,倒像有些苦恼,大概是对方攻势太猛,弄得她不知所措了。
黎又蘅告诉她:“梁王身份不一般,同他联姻是大事,关乎家族命运,可你自己的想法也很重要,家里人不是都说如果你不愿意,不会逼你的。”
“我知道他们对我没什么信心。”袁瑛捧着脸颊,“可如果我拒绝了梁王,日后他为难父兄怎么办?”
“朝堂上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他如果真是这么小心眼的人,也成不了大业。”黎又蘅说,“你也知道,他想同袁家联姻是为了揽权,对你究竟有没有情意不好说,其实也不重要。可你要想清楚自己对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虽身份尊贵,可也不能他说什么做什么你就默默受了,被他牵着走。如果明白了要什么,不要什么,不管婚事成与不成,你自己和袁家都不会太被动。”
袁瑛听完了她的话,自己默默思索着。
梁王是天之骄子,样样都好,她很难不对他产生好感,加上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算是追求吧,她的确被迷得晕晕乎乎的。可是冷静想想,自己无非是受了他一时的撩拨,内心产生了一些摆动罢了。梁王是要往顶峰走的人,倘若她真的做了他的妻子,不知要去面对多少风浪,她还是很怕的。
想清楚这些,应该就够了,等下次梁王再来,她要自己同他道明。
袁瑛的脸上漾起微笑,“我知道了,嫂嫂放心吧。”
黎又蘅看她心中有数了,就不再多说。
中庭的胡旋舞还在继续,气氛愈发热烈。胡人男子手中端着玻璃壶,舞动着身体来到她们面前,为她们斟满美酒。
黎又蘅笑着将铜钱给他,男人用不太流畅的中原话致谢,抖动肩膀为她们作舞,舞姿极具奔放热烈的异域风情,二人都看得很愉快。临走前,男人还用手掌轻触嘴唇,对她们抛了一个飞吻。
二人又乐呵呵地喝了几杯酒,逗留了一会儿,想着时辰不早了,便起身离开。
出了熙春楼,见天空中飘起雪花,被冷风卷着直往脸上打,黎又蘅攥紧了披风领子,正要同袁瑛上车,一阵寒风掠过耳畔,男人的声音传过来,“胡腾舞好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