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扭了两下,没挣脱,这个姿势很不好受,她双臂如蛇搂上男人的脖颈,身子微微往下沉,整个人挂在陆奉身上,仿佛攀附他生长的水草。
舒坦了,她忙道:“等等,你先别急,听我说。”
江婉柔今日又是做护膝,又是换蜡烛,铺垫许久,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那么重要的事,这会儿说,怪不庄重的。
可这会儿不说,今晚说不准就没机会了。
推到明日?她又得挂念一天,不行!
江婉柔仅用了片刻思索,把头歪在陆奉耳侧,道:“你去江南的时候,我在小佛堂捉住一个奸细,是之前……之前二弟妹房里的,叫周妙音。”
陆奉一手托着她的臀,一手剥她的寝衣亵裤,水中不方便,江婉柔似乎听到了布帛撕裂的声音。
他沉静道:“嗯,继续。”
江婉柔:“……”
好在水汽蒸腾,仿佛为两人蒙上一层朦胧的纱衣,她断断续续道:“她的上线命她在陆府查一桩旧事,小姑娘年纪轻,心思倒重,真被她查到了。”
江婉柔看着埋在她胸前的陆奉,心绪稍显复杂,“是、是关于夫君的身世。”
说出口的时候,江婉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周妙音说陆奉是皇家子,把她吓得好几天睡不好觉,甚至动过灭口的心思。
思来想去,这事最好的解决办法是告诉陆奉。她并未完全相信周妙音,如果她说谎,自有陆奉惩治她,如果她说得是真的……江婉柔立刻想到当年江婉雪忽然的悔婚,想到陆奉莫名其妙的失马,想到陆奉对恭王刻骨的敌意。
这种事,更不是她能掺和的。不怕聪明人,也不怕蠢人,就怕人自以为聪明地办蠢事。她若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她明明知道,却又一知半解,糊里糊涂的,最容易办错事。
她想了很久,以陆奉的性子,敞开天窗说亮话才是正道。他兴许不会迁怒她知道的太多,却决不容许她的隐瞒。
他曾对她说过好多次,要她信他。
她便试着信他一次,就像他曾教她下棋一样,落子无悔,她赌了,有三个孩子在,她不怕输。
……
江婉柔事先在脑海中推演过,陆奉的反应会是什么,愤怒?慌乱?惊疑?
她什么都想了,甚至荒谬地想过,会不会被灭口。陆奉闷声埋着头,含糊道:“嗯。”
没了。
江婉柔怀疑他没听清,推了推陆奉的肩膀,不可置信道:“夫君,你……有什么话说吗?”
就是交代一句“守口如瓶”也行啊,好歹让她知道个章程。
陆奉抬起头,不满道:“今日又少了。”
江婉柔:“……”
她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方才的话,夫君听清了吗?”
陆奉:“嗯。”
江婉柔:“周妙音告诉我,你不是陆府长子,是皇……呜……”
陆奉掐着她的腰,把她抵在池边,问:“我是谁?”
江婉柔神情迷茫,“皇——呜呜——”
陆奉的大掌捏住她的下巴,“我是谁,啊?”
“皇——”
“我是谁?”
“是陆——啊!”
“我是谁?”
“……”
江婉柔是个旱鸭子,浴池又大又深,只能死死攀附在陆奉身上。陆奉坏心,大掌捂住她的口鼻,把她带到水下。那一刻,她的生死、她的喜怒哀乐仿佛全寄托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随他予取予求。
这晚陆奉格外激动,江婉柔眼泪汪汪,浑身绵软。最后,她实在受不住,“哇”地大哭出声。
“呜呜呜哇夫君,夫君!”
“你是我夫君。”
“夫君,求求你……”
陆奉精壮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水珠滑落,不知是池水还是汗水。
他低下头,一点一点舔舐掉她的泪珠。
……
醒来时,江婉柔觉得下半身似乎木了,腰好像不是自己的。回忆起昨晚的荒唐,她脸色变了又变,五彩纷呈。
“翠、翠珠——”
江婉柔嗓音沙哑,发不出太大的声音。翠珠早早在门外候着,听见动静麻利儿地进来,奉上一盏温茶。
江婉柔润了润喉,她看着
窗外撒下的光线,问:“什么时辰了?”
“午时一刻。”
翠珠接过杯盏,道:“可要奴婢传膳?”
江婉柔很少这么晚起身,翠珠看着娇柔的主母,心中充满怜惜。
昨晚寝房的动静直到夜半,守夜的丫头听得面红耳赤,主君……太勇猛了。
可怜夫人。
江婉柔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昨夜什么时候睡的,她已经记不清了,记忆中最后一眼是男人刀削斧刻的下颌,和浴房里潮湿的青石砖。
她问道:“他呢?”
翠珠笑了一下,道:“夫人睡糊涂了?主君不到卯时就走了。”
陆奉卯时当值,锦光院的下人们最晚得在卯时之前起身,这个时辰,大家烂熟于心。
江婉柔又问:“他可有留下什么话?”
昨夜色令智昏,今天冷静下来,不知道陆奉作何想。
翠珠低着头,支支吾吾大半天,红着脸道:“主君说了,今儿个……再请两个奶娘,不要夫人给两位小主子喂……喂奶。”
两个孩子的名字还未定下,皇帝想了好几个,欲赐名,被陆奉不咸不淡挡了回去。他是孩子的生父,不许旁人插手,即使是皇帝也不行。
江婉柔听着陆奉不着调的话,气得发笑,一笑牵扯下身,又酸疼,浑身不得劲儿。
她索性把那事先抛到脑后,吩咐翠珠,“穿衣,我要出门。”
她得回宁安侯府走一遭。
这个时辰其实有点晚,正常拜访人家,得提前交拜帖,早晨出门。事发突然,江婉柔什么都没准备,甚至出门前用了点白粥小菜,马车驶到侯府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
如今侯府愁云惨淡,看见她跟见救星似的,没人敢挑她的理。江婉柔没有去丽姨娘那里,直接去正院找宁安侯。
正好,秦氏也在,她到的时候,两人正在吵架,隐约听到一句尖锐的女声,“我是谁?没有我,你算什么东西!”
骤然听到“我是谁”三个字,昨晚一些记忆浮上心头,婉柔忽然打了个哆嗦。
第53章 不重要了
身后的翠珠机灵,见状连忙把臂弯里准备好的织金撒花锦缎氅衣给江婉柔披上,道:“风大,夫人当心身子。”
江婉柔扯过氅衣裹身,径直踏入正厅。宁安侯爱好风雅。厅内陈设古朴雅致,四角立着青铜烛台,墙壁两侧各有一排书架,摆满了典籍古玩。
此时却一片狼藉。
江婉柔绕过地下的碎瓷片,眸光在怔住的宁安侯和秦氏面上扫过,视线定在宁安侯身上。
“父亲。”
她没有行礼,淡淡叫了一声,道:“女儿有话交代,请屏退左右,你我单独谈谈。”
宁安侯是个高瘦斯文的中年男人,藏青色的长袍穿在他清瘦的身上,显得飘逸欲仙。他面容白净,蓄有一把美须,若不是刚才和秦氏争吵,气得面目青红,应是当下最推崇的风流倜傥的“士大夫”。
看着这位忽然闯入的贵妇,宁安侯神色微怔,听到她的称呼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他的第六个女儿。
自她嫁人后,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江婉柔对侯府没有多少感情,她回门只看丽姨娘,顺带看看老夫人。就连和她相看两厌的秦氏,碍于礼法,她也捏着鼻子见过几回,反而对宁安侯这个生父陌生。
她幼时吃了很多苦,被无视,被欺侮,受饿挨冻,刁难责罚,皆出自秦氏之手。她恨毒了那个恶妇,在无数个忍饥挨饿的夜晚,她默默发誓,倘若有一天,她手握权柄,一定要那恶妇生不如死!
这个想法在她心里盘桓了许久,当初恭王案发,江婉雪那个“王妃”已不成气候,她暗示过丽姨娘,要将她扶正。反正秦氏娘家人已经死绝了,一个下堂妇,拿捏她再简单不过。
丽姨娘不愿意,她那会儿肺疾加重,她忧心她的病情,这事便一直搁置。后来怀有身孕,陆奉远下江南,她抓住了鬼鬼祟祟的周妙音。
起初,还不知道周妙音是探子时,周妙音言之凿凿要为她“分忧”,给陆奉做妾,那会儿江婉柔面上不显,心中千思万虑,杀了她的心都有。
一介罪女罢了,敢抢她的男人?金桃看出了她的心思,明里暗里道愿意为她分忧,她最后没有下手,一是因为孩子,二来想到了秦氏。
和陆奉不同,江婉柔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对鬼神尤为敬重。她身怀六甲,唯恐手上沾染血腥,报应到她的孩子身上,淮翊那会儿日日点卯,给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念书,他稚嫩的嗓音念着,“人之初,性本善”,她甚至不敢看淮翊的眼睛。
在那一刻,她鬼使神差想到了秦氏,她连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容不下,她……与当初的秦氏有何区别?
她如今坐到秦氏的位置上,难道也要变成她当初最痛恨的人吗?
秦氏和宁安侯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她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个纳美姬,生下庶子庶女,她能不恨么?
江婉柔不是原谅了秦氏,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后宅之中,妻妾本就天然对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秦氏手段毒,碰上这样的主母,算她倒霉。
可是宁安侯呢?他是她的父亲啊,他凭什么不管她,任由她和姨娘被欺侮?明明他在她小时候对她那么好,他也曾把她抗在肩膀上,也曾笑呵呵带她赏花灯,她和姨娘什么都没有做错,他怎么一夕之间,忽然变了呢?
……
江婉柔对宁安侯的感情很复杂,毋庸置疑,她恨他,恨他对她们母女弃若敝履;她又忘不了他曾经的宽慈。她想大声质问他,当年为什么要抛弃她们?想要他痛哭流涕,对自己和姨娘忏悔!交织的爱恨在心底滋生,以至于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宁安侯,只能把这道陈伤埋起来,冷淡以对。
江婉柔擅长自己宽慰自己,她想,幼年的困苦并非全然是坏事,陆奉强势专制,旁人跟他做夫妻,肯定受不了他霸道的掌控欲,对于她而言刚刚好,至少在他面前,她永远不用担心被抛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