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江婉柔对周若彤的感官很复杂,她真觉得这个二弟妹管不好家,她也是真心实意,让三弟妹帮帮她。可她方才怎么说?“好好照顾三叔一家”,听话听音儿,人家想做堂堂正正的“当家夫人”,绝不会把权柄交出去。
合着她方才掏心窝子的一番话,全白说了!
江婉柔压下心头的怒火,转身,对旁边沉默不语的姚金玉道:“三弟妹,我一个人在府中也寂寞,闲来无事,你可以来寻我打叶子牌。”
“真的?”
姚金玉眸光骤然一亮,上前挽住江婉柔的手臂,亲亲热热道:“正好,我家孩子多,个个粉雕玉琢的,我带过去给王妃娘娘玩玩。”
江婉柔:“……”
她不动声色地把胳膊扯出来,淡道:“三弟妹一个人来就够了,我家两个小祖宗可不是省油的灯,天天跟哪吒闹海似的,吵得我头疼。”
是她想岔了,姚金玉那蜂窝煤的心眼子,怎么会在周若彤跟前吃亏。三房年纪相仿的女儿们,天天去书房找淮翊玩儿,吓得淮翊躲到陆奉那里念书。
算了,一堆烦心事,让她们两个自己头疼去罢,只求将来别烦到她头上。
府中诸事交代完,江婉柔和陆奉,带着三个孩子拜别老祖宗。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几人一合计,决定这事不告诉老祖宗。反正老祖宗不爱出门,逢年过节,陆奉回来坐一坐。说句不好听的,老人家还能活几个春秋呢?最好能瞒一辈子,让老祖宗欢喜地离开。
临行前,他们一家陪老祖宗用了一顿午膳,用的理由是“陆奉外出公干,归期不定”,老人家满脸笑呵呵,道:“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这老婆子。”
老祖宗年纪大,耳背,记性也不好,经常忘东忘西,都说老祖宗糊涂。在几人离开时,老祖宗忽然颤巍巍喊道:“君持啊,外头风雪大,你路上,千万当心啊。”
江婉柔骤然鼻头一酸,她想,老祖宗真的糊涂吗,她怎么觉得,她什么都知道呢。
她继续道:“你媳妇不容易,你呀,改改你的臭脾气,好好待她,听见了吗。”
这几日江婉柔和陆奉闹别扭,甚少说话,方才在宴席上,话题也只围绕老祖宗,几个孩子。说说笑笑,江婉柔却没有给陆奉夹菜。
“嗯,孙儿知道了。”
陆奉忽然靠近她,紧紧握住江婉柔的手。
第70章 乔迁之喜
外头没有下霜雪,寒风却呼啸地紧,陆奉高大的身躯走在前面,为江婉柔挡住了刺骨寒风的侵扰。
那对儿双胞胎已经被奶娘搂在怀里,疾步送回暖阁。裹着毛绒绒披风的陆淮翊看向别扭的爹娘,摸了摸冻红的脸蛋,小跑到两人跟前。
“父亲,母亲。”
经过上回陆奉的训斥,淮翊更谨言慎行,江婉柔嫌他人小老成,陆奉却很满意他的规矩,夫妻俩对淮翊的教养天差地别,经常为此争执。
陆淮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请准许儿子先走一步,再核对一遍行装。”
陆奉不喜张扬,加上他受伤,对外宣称的是偶感风寒,并未大办乔迁酒宴,只选了一个黄道吉日,也就是今日搬迁。陆淮翊年纪小,性子却独,他惯用的笔墨纸砚,喜欢的典籍,甚至自己的陀螺,都要亲自亲清点。
看着淮翊冻得红朴朴的小脸,江婉柔恍然惊觉,她方才和陆奉闹别扭,走路磨磨唧唧,完全把体弱的儿子忘了!
双亲尚在,没有吩咐,儿子不能擅自离开。江婉柔有陆奉为她挡风,剩淮翊这个小可怜,寒风如刀,把他白嫩的小脸吹得发疼。
江婉柔狠狠瞪了一眼陆奉,赶忙叮嘱淮翊回去。经一打岔,江婉柔也没了心思和陆奉闹脾气,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
江婉柔发现,陆奉走得很快。
陆奉语气无奈:“风大,快些回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婉柔赶不上陆奉的步伐,累得气喘吁吁,道:“你的腿,不瘸了嗳!”
陆奉断了一条腿,从前他会刻意放慢脚步,看起来和寻常人无异。方才他走得比之前快很多,竟也看不出跛脚。
陆奉目视前方,没有理会江婉柔。
自从坠马后不良与行,瘸”这个字是陆奉的忌讳,皇帝都不敢在他跟前提,江婉柔从前小心谨慎,如今越来越大胆。
“真的,我的感觉不会出错。”
成婚近六载,她走在陆奉身侧很多次,今天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江婉柔激动地眸光发亮,看陆奉的脸色——
他面无表情,不惊亦不喜,仿佛说的是旁人。
江婉柔忽感挫败,嘟囔道:“算我多管闲事。”
他总是这样,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不上心。她倒不是嫌弃陆奉腿瘸,都一起生了三个孩子了,孩子他爹面容俊美,身份尊贵,哪儿点儿都没有委屈她。她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怕他疼。
陆奉现在腿不疼,头疼。
他发觉她不仅越来越娇气,脾气也大得很。上回她大声嚷嚷生气,好几日不让碰,理由是“洛先生说了,你这伤口不能扯动,容易撕裂。”
当然,胳膊拧不过大腿,江婉柔最后还是用尽手段,好好“伺候”了男人一番。她自觉受屈,陆奉也不满,一点儿肉腥只能解馋,抵不了饿。
现在伤口大好,她又莫名其妙地生气,陆奉完全想不通她生气的原因。
虽然有时候,嗯……她反抗的时候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好好的夫妻,还是你情我愿最好。他甚爱她雪白柔软的身躯,爱她乌黑柔顺的长发,还有情到深处,朦胧微红的双眸。
陆奉思虑片刻,慢吞吞回道:“是比之前利索。”
江婉柔不提,他自己都未曾注意到。如今娇妻稚子在怀,大权在握,当年那些刻骨铭心的痛,现下已经不能动摇他的心绪。
江婉柔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跟着他的脚步,期待道:“这才不到一年,以后我陪着你,那药多敷敷。一年不行就两年、五年,十年!说不定能好呢?”
陆奉无奈轻笑,“傻。你真当那姓洛的是华佗在世不成?”
当年费了那么大功夫,恢复成如今这样,已是意料之外的喜讯。他如今看淡了,即使真有一贴灵丹妙药放在跟前,说每日必敷,敷个十年、二十年必能痊愈,他恐怕也懒得麻烦。
十几年后,他也垂垂老矣,那个时候恢复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奉不以为意,江婉柔可不这么想,不动刀不施针,只每天敷一贴膏药,不管贴几年,只要能好,就是赚了!
就是十年二
十年又如何,那会儿陆奉也才半百,书上还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呢,说不准正是意气风发的好时候!
江婉柔悄悄把这事记在心里。
***
新的府邸在离皇宫不远处,和陆国公府也只隔三条街道。皇帝欢欢喜喜认了儿子,自然不会在外物上亏待他。新宅子占地广袤,里头被内务府洒扫清理过。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匾额上四个赤底烫金的大字“齐亲王府”高悬,门口两尊硕大的石狮子怒目圆睁,威严霸气。
一行人浩浩荡荡搬迁,他们搬到新宅邸的时候,天上正好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婉柔掀起帘子,细雨如毫,落在她的手心。
她蓦然想起六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天,她穿着不合身的嫁衣,背负万千骂名,顶替嫡姐,嫁到未知的国公府。
那时她是怎么想的呢?害怕,惊惧,迷茫,还有一腔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一定要在国公府站稳脚跟,她还那么年轻,只有她好,姨娘才有好日子过。
她的确做到了,只叹天意弄人,江婉柔看着眼前巍峨陌生的府邸,心里唏嘘不已,忽然,帘子被乌黑的刀柄打落。
“胡闹。”
陆奉淡淡训斥,“不可贪玩。”
江婉柔:“……”
她真想敲开陆奉的脑袋问问,她现在是三个孩子的娘嗳,淮翊现在都不玩儿水了,她难道比淮翊还幼稚?
今天下着小雨,某个人身上有伤,好好的马车不坐,非得在外头受着寒风骑马,也不知道是谁胡闹。
不过经过一打岔,打散了江婉柔的伤春悲秋。等一家人搬到新府邸,她更没有心思想东想西了。
这宅院实在太大了!
其实齐王府和陆国公府差不多大,但陆国公府人多啊。老祖宗的春晖堂,二、三房各占一个院子,老国公的故居,陆清灵的闺房,佛堂,祠堂,书房……为了让淮翊方便习武,还有个小型靶场,马厩里的马牵出来,能在靶场尥两下蹶子。
现下只有他们一家人,府中骤然显得空旷。江婉柔挑了个有温泉引入的院子,依然叫“锦光院”,把原来自己院的丫鬟仆妇一同带过来,两个小人儿也先放在她这里照看。
正常的府邸格局,男主人和女主人各自单独一个院子,其他妾室根据等级划分住处。陆奉没有妾室,原先在国公府时他倒有个墨麟院,后几年他压根儿没踏足,这回他连院子都不选了,直接住在锦光院,这样一来,府里人烟更稀薄。
江婉柔在入住次日便叫工匠拿来宫室图,准备扩建前院书房,让淮翊念书更宽敞。再给两个小的收拾点儿地方,留块地儿做花房,剩几间客房和宴客的大厅,其余没用的,干脆统统推了做个马场罢,省得人打扫。
江婉柔把自己规划好的宫室图给陆奉看,陆奉将将扫了一眼,道“随你。”
只要不是太过分,内宅事务,陆奉几乎不插手。现在江婉柔头顶没有长辈,下头没有妯娌小姑,陆奉又是个撒手掌柜。除了原本带过来的人,内务府也拨过来一批丫鬟仆人,目前忠奸不明,但也没有人敢顶撞王妃娘娘。
第一晚,江婉柔想念原来锦光院,想念她养的花花草草,想念偶尔来她院里晒太阳的狸猫。第二晚,在和陆奉疯狂一夜后,稍微缓解了她的心绪。第三晚,江婉柔竟觉得除了无聊些,如今的日子竟比之前还自在!
江婉柔贯会给自己找乐子,近来天气不太好,钦天监算出大雪,不宜大兴土木,新的宫室图暂且搁置。江婉柔休息过来后,先着手布置自己的院落。移栽冬日的梅花的松柏,让人把池塘的冰破开,养不怕冷的鱼苗,池壁砌上她喜欢的太湖石;房内的珠帘换上她喜欢的琉璃珠……她正乐此不疲时,在搬到新府邸的第六日,圣上驾到。
皇帝估计是早朝后临时起意,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帝王衮服,身后跟着几个臣子,江婉柔很少见外男,扫视一圈,只认识陆奉和裴璋。
人群中,陆奉朝她微微颔首,江婉柔稍稍安心。好在她之前想到兴许有人拜访,把宴客的花厅布置的井井有条。府中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原本就华贵精致,拿得上台面。
江婉柔默不作声跟在陆奉身后,皇帝慢悠悠转了大半个府邸,回到花厅,他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情。
“诸卿都坐,今日不论君臣。朕如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今日只是想来看看,朕的儿子过得好不好。”
他这么说,众人心里可不敢不把他当皇帝,但都很给面子,一个个感叹帝王的“慈父之心”。皇帝摆摆手,懒得听这些场面话。他对陆奉道:“君持啊,前几天陈复之事,朕心中恼怒,今日才有空出来,恭贺你乔迁之喜。”
“这院子布置得不错,你媳妇用心了。”
江婉柔赶忙出列,低眉顺眼道:都是父皇隆恩,儿媳不敢居功。
皇帝难得给了江婉柔几个好脸,夸她贤惠能干,大度懂事。江婉柔小心翼翼应声,没弄明白皇帝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皇帝忽然话风一转,道:“其他都好,就是这院子……太空。”
江婉柔心里一“咯噔”,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71章 十五个美人
江婉柔屏息凝神,谨慎道:“父皇教诲的是,儿媳省得了。”
“两句家常话,谈不上教训。”
江婉柔是陆奉明媒正娶的妻子,更是皇孙的生母,当着诸位大臣的面,皇帝并非刻意为难她。他语气缓和,道:“前阵子番国来使觐见,送来一批女使。朕这后宫够热闹了,正好你院里空旷。不如,今日便好事成双,给你们夫妻俩添添喜气。”
皇帝自诩给足了江婉柔脸面。区区一个庶女,有幸嫁给亲王为正妃。看在君持甚是喜爱她的份上,他一没有赐家世强劲的侧妃,二没有赐身份显赫的藩国公主,只是几个身份低微的女使而已。她如今已育有三个孩子,两个男丁,地位稳固,就算他日女使生子,母亲身份低微,且有外邦血统,注定难成大器。
放眼望去,哪家王妃过得有她滋润?
帝王钦赐,江婉柔哪敢有胆子说“不”?不仅得接受,还是高高兴兴地受着,感念“父皇隆恩。”
江婉柔在外向来滴水不漏,她想笑一笑,轻轻扯动唇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她深深垂下头,干巴巴道:“儿媳、儿媳谢过父皇。”
皇帝龙颜大悦,江婉柔低眉顺眼的柔顺姿态让他更加满意,他道:“不必给太高的份位,先做个庶妃罢。”
按照亲王的规制,除了明媒正娶的王妃,另有两个侧妃,正妃侧妃皆上皇家玉牒。剩下的看王爷的喜好,可有若干庶妃,庶妃逢年过节能跟着王妃进宫请安,死后入皇陵。庶妃之下还有没名没分的“夫人”,比寻常人家的通房丫头好点,既没有显赫的家世也不得王爷喜爱,大多是被宠幸一夜,又不能放出去,最后在狭小的庭院里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