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追着枫黎道:“今日多谢,可若不是郡主骑术不如我,被我赶在前面,有我在前带路,郡主突然碰到情况未必能反映得过来!不要小瞧了人!”
枫黎本来觉得他在转瞬间能有那样自救的反应已经很不错了,才改观些许,又被他的话弄得挑起眉梢,打算毫不留情地怼回去。
“魏将军自诩骑术天下第一,不也没能御马越过猎坑,使那匹顶顶好的良驹白白丧命?”
陈焕拿捏着腔调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一下子就把魏武噎住了。
他拿眼角瞥到魏武身上:“那可是三皇子殿下叫人悉心喂养的良驹之一,殿下惜材,未曾责怪,但魏将军可不能一点儿不放在心上。”
魏武脸都憋红了,偏偏这事儿他不好反驳,更是噎得慌。
“我自会与殿下致歉!”
他说完,加快脚步离开了。
枫黎习惯了有人质疑挑衅时自己怼回去,这回有人帮腔,感觉还不错。
她杏眼一弯,跟在陈焕身边:“多谢陈公公为我说话。”
陈焕压着担忧,淡淡扫过她有些疲态的脸。
明明关心,却非得阴沉着没半点好气。
“奴才只是为那匹良驹可惜而已。”
他知道郡主的心思从不在他身上,已经无数次告诉自己放下。
可面对郡主时,还是克制不住地使起小性子。
“噢,也是,陈公公只是自己做恶人,帮三皇子殿下博个惜材贤德的美名嘛。”
陈焕滞了一下,薄唇死抿成一条直线。
胸腔里钝痛,好似被人狠狠掐住。
她猜出他私下里与贵妃娘娘见面是为了三皇子了。
可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愿意帮三皇子。
他只是……
希望她就算留在京中,也能施展拳脚罢了。
他有种一腔心意都被人无情践踏的感觉。
可是啊,明明他有理,却连搬出实话与她掰扯的勇气都没有。
他不敢说。
枫黎见他顿住脚步,奇怪地回头看。
她瞧见陈焕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眼底情绪复杂,像是隐隐红了眼眶。
没看真切,再定睛时,他已经垂眼避开了视线。
“奴才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
陈焕礼数周全,领着陈顺便从她身侧超了过去。
“干爹,儿子觉得郡主刚才的话并非认真,应是玩笑话罢了。”
陈顺最了解陈焕,哪能看不出自己干爹的心思。
他低声说道:“郡主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像是昨日受了伤,方才又在拎着魏将军衣领将人救起时扯到了伤口,干爹不如在回去后关心郡主几句。”
陈焕眉宇间多了几分忧心。
是啊,就是功夫再好,一个人猎熊也并非易事。
“咱家知道。”
他淡声说完,忽而捕捉到了另一个信息——
“你是说,郡主救人时是拎着衣领的?”
“是啊,魏将军的脖子现在还红着呢。”
“……”
陈焕想到了那只搂在他腰间的手。
心跳一声高过一声,如同在耳膜般鼓动。
郡主救他时,是抱着他的。
圈着他的腰,护着他,一起摔到猎坑边缘。
她甚至抚了抚。
第三十一章 他弯腰,深深俯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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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猎以皇上的震怒结束。
皇家猎场里不仅出现了不该出现的人, 还出了人命,显然漏洞不小。
皇上下令,该查的查, 该罚的罚,绝不留情手软。
这下哪还有心思玩乐, 直接折返回宫。
下人们一下子忙碌起来,前两天才搬出来备好的东西,又要重新收拾起来。
众人忙成一团, 而几个相关的官员不敢怠慢, 却也不敢在皇上怒意未消的时候随意上前说话, 只得在皇上账外抱团小声商议。
只有许亦谦无论如何也不能退缩,在帐中跪地请罪。
陈焕远远地就瞧见了围在外面的几人。
他敛起神色,忍下腿上的疼, 免得叫人看出端倪来。
“你去吧, 按咱家吩咐的做。”
他吩咐陈顺。
陈顺不解:“要不干爹还是亲自去吧, 郡主定是会念着干爹的好。”
“呵, 咱家帮她说话, 她都觉得咱家是在为三皇子办事。”陈焕回想刚才, 还是气得不舒坦,“咱家现在不想见她, 免得被气出个好歹来。”
况且这个节骨眼上,他们还是少见些比较好。
那几名官员远远地瞧见陈焕往这边儿来, 连忙上前。
有人领头道:“陈总管来了, 今日这事涉及的有些多, 侯府还有老侯爷最珍视的孙子也牵扯其中,皇上态度不明,我们实在不好开口, 还请陈总管帮帮忙。”
说是彻查此事,究竟是要帮侯府撇干净了,还是把事情扣在侯府头上?
又或者是不偏不倚,查出来什么就是什么?
皇上与老侯爷颇有情谊,他们拿捏不好,也怕里外不是人。
陈焕被皇上重用近二十年,还是有所了解的。
陈焕摆摆手,让陈顺下去。
他不咸不淡地开了口:“各位大人,这猎场,究竟是皇上的猎场,还是侯府的猎场?诸位别忘了,在朝为官,是为皇上办事。”
他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偏不倚地彻查,但万一真查出许乔新是被人拉入坑中……
这非他所愿,便故意说得模棱两可,希望把水搅浑些。
既然郡主选择隐瞒掩盖,那就没了回头路。
万一再被发现,那就成了欺君之罪。
他必须竭尽所能地,让所有调查偏离真相。
他看向枫黎的方向,陈顺已经到了那边。
“郡主,你的伤口挣开了,这样骑马肯定会更严重的。”
绪白看出自家郡主的不对劲儿,满面担忧。
她低声说:“这怎么行?”
话音未落,她就发现了陈顺的身影,立刻敛起神色。
陈顺就像没发现她的防备一样,笑脸道:“郡主许是第一次来猎场不太习惯,干爹见郡主晚上没休息好,便为郡主备了马车,还请郡主随小的来。”
枫黎了然,定是陈焕瞧见列坑中的情况,猜到她受伤了。
这人倒是细心,她自认为没露出端倪,其他人也不曾发觉,唯独没逃过他的眼睛。
她夸赞道:“陈公公心细如发,怪不得能叫皇上如此重用。”
陈顺话里有话道:“郡主的事,干爹自是会放在心上。”
停顿一下,他又开口:“皇上虽是命人彻查此事,但郡主无需担心,干爹会时刻留意着,定不会叫人查到郡主头上的。”
枫黎笑笑,并不在意:“他们查不出来的,请你转告陈公公不用太紧张。”
“是,小的定转达给干爹。”
陈顺应声后,不再言语。
他忽而明白了干爹为什么会那么患得患失而不敢上前半步。
不仅仅是因为郡主是主子,更是因为……
郡主的能力不在干爹之下。
郡主从不是一个需要靠别人的普通女子。
他在宫中见过许多嫔妃与千金,有魄力的少,有谋略的少,有野心的更少。
而三者皆有的,他几乎从未见过。
大多数女子都只会琴棋书画那些“大小姐”该学的东西,至多是一些争宠的法子罢了,却对真正的杀伐斗争知之甚少,想要生存时常需要靠别人出谋划策。
这种情况下,嫔妃依赖有权势的太监或是各取所需并不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