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既然青羊宫还有传人,众人便商议将外出云游的定真找回来,但是定真从两年前在城隍庙挂过单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整个华国这么大,一时间也无从找起。
最后众人商议一番,决定由道协跟非管局在内部系统发个寻人启事,发到各个地方道协以及分局去,倒是万一有人遇见定真,也能及时通知人回来。
道协弟子先将几人尸身收敛,因几人是枉死。生前又受折磨,需要做足七日法事,慰藉亡灵,之后再寻吉日下葬。
留下几个弟子看守尸体。一行人便回了民宿。
朱道长将定真的照片还有基本信息单独打印出来,之后交给弟子让他们扫描了分发到各地道协的群里去,若是运气好能找到人,说不定还能让定真赶回来见他师父最后一面。
荣岁也拿了一份,他看着寻人启事上的两寸免冠照,越看越觉得眼熟,又觉得不会这么巧合吧。
“你看看,这人是不是有点像那个讨包子吃的小道士?”荣岁用手肘戳戳殷烛之。
这照片是定真十六岁出门云游前拍的,现在已经过去两年多,面孔跟小道士比起来稚嫩许多,但是眉眼还有轮廓都是相似的。
殷烛之看了一会儿,肯定道:“就是一个人。”
荣岁呆了一下,他原本只是觉得有些像,又觉得应该不会这么巧合,但没想到真是一个人,便赶紧拿着寻人启事去找朱道长他们。
大家都没想到会有这么刚巧的事,张乾元道:“先联系人确定一下,若真是定真,还能赶回来见他师父最后一面,也能告慰亡人在天之灵。”
荣岁赶紧给白图打了个电话过去,那边接起来,背景音有些嘈杂,“喂?”
“你在家里吗?”荣岁隐约听见幼崽的打闹声,问道。
白图拿着手机往阳台上走,“嗯,在呢,屋里有点吵我出去跟你说。”他话音刚落,腿上就拖上了一个沉甸甸毛茸茸的小崽子。
温暾抱着他的腿,仰着小脑袋闷声闷气的问,“是不是荣老师打来的呀。”
奢比尸小巧灵活爬得快,已经爬到了白图肩膀上,他伸头一看手机屏幕,叫道:“是老师!”
屋里的幼崽们听见了,全都一呼啦的围过来,绥祖跑的慢,只能用尾巴拍拍边上的小道士,命令道:“你抱我过去。”
小道士把薯片咽下去,拍拍手把绥祖抱起来,疑惑道:“谁打电话回来了?”
绥祖滋了他一脸水,“这还用问,愚蠢。”
谢风:“……???”行行行,你是金主你说了算。
他抱着绥祖挤过去,仗着个子高直接举着绥祖贴到电话边,绥祖得意洋洋看了一眼扒腿的温暾,甜甜叫了一声“老师”。
荣岁“哎”了一声,问白图:“上次来咱家讨包子的小道士你还记得吗?他在菜市场对面摆摊给人算卦,你帮我去找一下他,我找他有急事。”
白图“哦哦”的应着,听完反应过来道:“等等,他就在旁边呢,我让他接电话?”
没想到话题一下子就转到了自己身上,小道士疑惑的接过手机,迟疑的“喂”了一声。
没想到人就在边上,荣岁一下卡了壳,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说青羊观的噩耗,只能道:“我在青羊观,这里出了点事情,你能现在回来一趟吗?”
谢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出什么事情了?你在青羊观?那我师父呢?他准我回去啦?”
他一直想回青羊观,在外面没有钱又吃不饱,整天风餐露宿的,但是师父赶他出门前说了,得他自己悟出道来才许回去。他也就只能每个月攒点钱去公用电话给他师父打个电话。
荣岁顿了顿,涩声道:“嗯,你先回来吧。你把电话给夜行游女,我让她帮忙把你送回来。”
谢风一听更高兴了,真让他现在回去,他也没有钱买票,便将手机又拿进屋里递给夜行游女,目光期待的看着她。
夜行游女跟荣岁说了几句,神情怜悯的看了一眼还在傻乐呵的小道士,将手机扔回给白图,一旋身变回原形,叼起小道士的后领子,将人甩到背上,就直接从二楼的阳台飞了出去。
谢风被吓了个够呛,小心的抓着她的羽毛稳住身体,小声嘀嘀咕咕,“吓死个人了,怎么这么粗鲁。”
夜行游女的八个脑袋齐齐转过去看着他,小道士被盯得缩起了脖子,认怂的看着她。夜行游女想到荣岁电话里说的事,到底没跟这可怜的小道士计较,沉声让他抓紧,然后振翅加速往淮阴飞去。
淮阴她去过一次,倒是还记得路。
荣岁他们先去青羊观,观里已经做起了道场法事,低低的念诵声如同哀乐,他们等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的样子,夜行游女带着小道士到了。
一路疾飞,小道士感觉自己有点晕鸟,下来时腿都是软的。他晕晕乎乎的甩甩头,还没站稳就被其他人拦着往外推,他莫名其妙的往后退,目光穿过几人间的空隙,恰好扫过殿中并排摆放的尸体,身体顿时僵住了。
满院子都是道士们念诵往生咒的声音,他的脑子被震的嗡嗡响,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点点苍白起来,其他人察觉他的神情,一时都停了动作,本来想将人拉出去,先让他做个思想准备,结果还是给看见了。
谢风脸色惨白,推开众人脚步踉跄的扑上前,一把抱住了老观主的腿,“师父?”
抖着手将白布掀开,露出青灰腐败的熟悉面容。他嘴唇颤抖,眼泪在眼眶里转了转便承受不住的落下来。他茫然四顾,老观主身边从左往右还放着四具尸体,他手抖了半天,才鼓起勇气一样,将另外三块白布掀开,露出底下熟悉的面孔来。
“师兄?师父?”他茫然看着尸体,愣了半晌后跪倒在地,趴在老观主的尸体上痛哭出声。
朱道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定真,你……节哀顺变。”
谢风抬起头来,眼眶通红,“怎么回事?我师父他们……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是无支祁和黑蛟。”朱道长似悲似叹,“井的封印破了。”
谢风神情看起来呆呆的,“怎么可能……”他嘴里低低的念叨着,踉跄的起身冲向后院,其他人不放心,只能跟了上去。
禁地中还是那副残破的模样,因为黑蛟的原因,甚至还要更加残破一些,谢风捡起地上变得焦黑的符篆和断绳,看了片刻后冷声道:“这封印是从外面破的。”
“是有人从外面破坏了封印。”他脸上的泪痕还未干,眼眶还是得通红,神情却已经冷静下来,“有人害了我师父师兄,然后打破封印,将无支祁放了出来?”
其他人默然,这是他们早就猜到的结果,此刻不过是再次被证实罢了,但他们现在却连是何人动手,为了什么目的都不知道。
“你们也不知道是谁?”谢风神情愕然。
张乾元拍拍他的肩膀,道:“除了青羊观,另外两处的锁龙井也出了事,这件事我们会继续追查,青羊观就剩你一个,日后还要靠你支撑,你也节哀顺变。”
谢风默然,片刻抬手擦干脸上泪痕,露出个难看的笑容出来,“我知道了,我去看看师父和师兄。”
说完他起身,幽魂似的又飘到了前面去,道士们还在诵经,他走到老道士的尸身前,郑重站定,而后屈膝重重跪下,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荣岁在一旁看的心酸,小道士性格开朗,荣岁每次看见他他都总是乐呵呵的模样,现在却遭逢如此大变,仿佛一瞬间变了个人一样。
谢风磕完头,便跟其他弟子一样,肃容念诵往生咒,为去世的师父师兄超度。
…………
做足七日法事,便到了几人出殡下葬的吉日。众人特意挑了吉时,以谢风为首,亲自将尸身送到淮阴道协去安葬。那边有一处道士墓园,全真派道士不成家,无儿无女,死后便有当地道协安顿后事。
几日下来,谢风沉默许多,他亲眼看着师父师兄入土为安后,又沉默着随众人返回青羊观。
经此一事,青羊观越发的凋零,几乎没有一丝人气儿,谢风回来后就进了老观主的房间里,一直没有出来过,连饭都没吃。荣岁担心他想不开,想了想端着饭菜去了后面的房间找他。
院子里静悄悄的,大家知道他心情不好,体贴的没有来打扰他,荣岁端着饭菜过去敲门,半天后谢风才过来开门,只拉开了一条门缝看过来。
荣岁将饭菜往前递了递,“你没吃午饭。”
谢风迟疑了一下将门打开让他进去。
老观主的住处很简单,屋里的摆设甚至简单到有些清贫了。谢风就坐在床边的桌子上,老旧的木头桌子被磨的光滑,显然以前的主人常喜欢坐在这里。
“师父以前最喜欢坐在这里品茶。”谢风轻轻摩挲着桌上的茶杯,简单至极的白色瓷杯没有一点花纹,边上甚至有些豁了口子。谢风看着茶杯面露怀念,“师父泡的茶很苦,以前我最讨厌的就是喝师父泡的茶了。”
但是现在,就算他想喝也喝不到了。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便是如此。
荣岁将饭菜放在外间的桌上,在他对面坐下来,他还未经历过亲人去世的痛苦,但是想也知道这样的痛苦不会是谢风表现出来的这样的平静,心里的有多痛,只有切身体会的人才能知道,他只能道:“老观主肯定也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
谢风苦笑一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茶叶是师父留下来的,泡的茶很苦,一直苦到人心里去。
第82章
谢风慢慢将的一杯茶喝完,才缓缓开口。从回来后,他除了第一天痛哭过一场,后面便一直十分平静,叫人想开口都无从说起,生怕挑起他的伤口。到现在,坐在熟悉的位置上,他终于开口述说。
“我是师父从龟山上捡回来的弃婴。师父说我根骨好,又与他有缘,就收我做了关门弟子,从小教导我。但是我天性顽劣,又贪吃好玩,总是不爱听师父的话,趁着他忙的时候,不做功课就偷偷溜到外面去玩。”
“我以为师父不知道,但是其实每次我出去他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待我玩够了回来,才会虎着一张脸让我把功课补上。”谢风苦笑,“师父爱看书,学识广博,对我几乎是倾囊相授,我却仗着自己的一点天赋,整日偷玩耍懒,连师父的皮毛都没学到。”
荣岁干巴巴的安慰道:“你师父肯定很爱你。”
谢风低下头,一点透明的水滴砸在桌面上,“师父最疼的就是我,就连最狠心的一次赶我出门,也是因为我不喜全真派的清规戒律,他不愿将看守淮井的重担强加于我,临出门前还对我,若是觉得外面也精彩,便不必回去了。”
即使他后来数次想回去,师父也只说自己还健壮的很,让他想清楚,找到自己的道了,再回去。
“可我既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也没有能守住师父跟青羊观。”谢风抬手捂住脸,低低的说:“我甚至连杀害师父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捂着脸,不想让荣岁看见自己狼狈的姿态,停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是不是太无用了,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期待?”
荣岁心里暗暗叹息,他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只能斟酌着道:“无支祁我们已经抓到了,黑蛟也死了,背后操纵的凶手,非管局跟道协都在追查,如有必要,神君也会帮忙,最后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而你师父,他最想看到的肯定是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因为他的离开,变得消沉颓废。”
“谢谢。”谢风吸吸鼻子,抬起头,眼睛鼻子通红,脸上是交错的泪痕,朝荣岁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回味着口中的苦涩,浓烈的苦涩之后便是回甘的清甜,他看向窗外,道:“杀害师父师兄的凶手我一定会找到。”
他站起身来,手掌在身侧握紧,“明晚我要招魂,若是师父还未离开,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
招亡者魂魄,一则需要魂魄还未转世投胎,二则需要亡者生辰八字跟生前亲近之人的叫魂。但即使这样,也不是一定能成功。谢风道:“若是师父走的慢,说不定还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
…………
……
谢风准备了招魂需要的香烛、香、黄表纸还有招魂幡,便在子时时分,在老观主生前的卧室设了香案。
一张木几,正中间放着写有老观主生辰八字的黄纸以及一块旧帕子,前面则摆了三个小碗,碗里头盛着米,左右两侧各插一只香烛,中间的碗则要在叫魂前,点上四支香。
荣岁帮着将石灰粉洒在地上,等到子时正,谢风郑重点燃香烛,又点了四支香,朝后院淮井的方向拜了三拜,将香插到了中间小碗中。
荣岁在一旁烧黄表纸,谢风则拿着一面小招魂幡,一遍遍的叫着“师父”。
香烛的灯火一动不动,四支香静静燃烧着,他们等了快半刻钟,香烧了一半时,才见两边的香烛烛火晃了晃,随后木几前的石灰上,多了一双脚印。
谢风一喜,给自己开了天眼,颤着声音的叫了一声“师父”。
老观主面带笑容,虽无言语,但是神情之中却满是慈爱。
谢风又喜又悲,重重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在木几上摊开一张黄表纸,和一碗掺了香灰的水。
枉死鬼是不能直接问死因的,因为这会勾起他们死亡时的痛苦,从而不得安宁。
谢风小心翼翼的问道:“淮井的封印是谁破坏的?”
老观主凝视着他,面露忧色。谢风神色坚定,“我一定会将他找出来。”
老观主的手指在水里沾了沾,然后在黄表纸上写了一个字,水渍将黄表纸打湿,清晰的现出一个“妖”字。
“是妖族?”
老观主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风不解,“不是妖族?”
老观主又摇头。谢风猜测道:“是妖也不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