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旻松开压着的食指,本就崩裂的丝弦发出一声尖锐的蜂鸣,忽然断开弹向两边,她抬头望向对方,表情平静从容,“换一把新的琵琶吧。”
上座的陶灌斜坐着盯了她很久,“继续弹下去,若是差一个音,我就让人砍下你的头,但如果你丝毫不差地弹完了,我会让你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他拍了下手,侍者应声走进来,手中捧着价值连城的珠宝,檐下灯笼不断闪烁,金玉反耀出灿烂的光华,打在蔡旻的半张脸上,她静坐着没有出声。
陶灌站起身来,拖着繁复的衣摆,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从银盘中简单挑了挑,选中一支金步摇,晃了两下听个叮叮当当,伸出手插在了蔡旻的头发中,他抚着那头漆黑的长发,“瞧瞧,黄金多好看啊,不喜欢吗?”
蔡旻道:“断弦可以重系,黄金亦能再得,失去了就再也不能找回来的,大人可知是什么?”
陶灌道:“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啊,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是人的性命。”
蔡旻道:“我想问一问,大人在心中将他人的性命视为何物?”
陶灌道:“不值一提。”
蔡旻没有再说话,夜雨下得越来越大了,男人身上的酒气也愈发浓郁起来,权势的气息笼罩着昏暗的水榭,就在陶灌盯着蔡旻看时,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他的眼中立即流露出不耐,抬头时变成了狠毒的杀意,“滚出去!”
脚步应声而停,冲进来的侍卫地急切地呼喊他:“大人!”
“我说过任何人不许进来!你……”
陶灌暴怒的声音忽然消失,脸颊的肌肉还在抽搐,他慢慢松开了抓着蔡旻的手,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胸口处正钉着一柄短刀,一滴鲜血落在琵琶上,蔡旻也察觉到异样,抬头看去,只见陶灌双目圆睁,慢慢跪着栽倒在自己面前,庭院中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内心忽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震动,回头看去。
天地间所有的光亮都如雨水般打落下来,男人走入点着华灯的庭院,满地银光破碎开。
蔡旻隔着茫茫夜雨与之对视,生平第一次愣住了,之前陶灌说了许多,她始终没有太多反应,可此刻她头上的金步摇却随着身体的颤抖而剧烈晃动起来,叮当声不绝于耳,对方朝着她轻轻笑了下。
那隔空飞来的一刀准确命中陶灌心口,他挣扎片刻便歪着头断了气,这人本就精瘦,倒地时又双手张开,宽大的华服覆盖在地上,像是精怪被杀死后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太守府的侍卫全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脑子尚反应不过来,竟是忘记了拦下正往前走的赵慎。
蔡旻看着男人步入大厅,朝她伸出一只修长瘦削的手。
“太子府的梨花树,春来时确实会像雪一样盛放,可惜那样的场景只能梦中再见了。”
两人所在的厅堂已被愤怒的侍卫团团围住,但蔡旻却浑然不觉,她终于抬起手,一点点握紧了对方,像是压抑着某种深刻的颤抖,她慢慢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掩去了眼中的泪光。
侍卫们冲上前扶起陶灌,在确认人已经死亡后,表情有片刻的茫然,重新抬头看向赵慎,刚刚太守府前,这男人忽然登门求见,自称是弘农杨氏的幕僚,携带着朝廷的紧急密旨,必须立即见到静江城太守,鄞州地处偏僻,侍卫们平时没见过什么像样的大人物,见他举手投足有贵族风范,又对京城局势了如指掌,不疑有他,忙领他进来,结果刚一入庭院,惨剧即刻发生。
侍卫怒吼道:“胆敢刺杀太守!把他给我抓起来!”
赵慎回头看去,一双眼睛仿佛黑压压的瀚海,侍卫们莫名心中一颤,竟是被那一道眼神给震住,于此同时,另一行侍卫迅速冲入庭院,打断了众人的对峙,只听见他莫名惊恐地喊道:“太守府门前的大街上出现了许多士兵!是静江城守军听闻太守遇刺的消息赶过来!”
他话音刚落,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冲入大门,他们本是驻扎在附近的府卫军,深更半夜忽然收到太守府遇袭的消息,立刻赶来支援,一进门就看见陶灌倒在血泊中,表情骤变,来迟了!通知他们赶来的人正是孙澔,此刻他也跟着众人一起进门,眼睛望向人群当中的赵慎,一颗心紧张极了。
侍卫正因赵慎刚刚那道眼神而颤抖不止,猛地喊道:“你们府卫军来的正好!将这贼人拿下!即刻碎尸万段!”
众人全都望向面不改色的赵慎,一旁的侍者见到尸体早就腿软不已,忽然一个没撑住跌倒在地,手中捧着的珠宝摔了一地,乒乒乓乓顺着台阶滚落,赵慎扶蔡旻起身后,回头面向众人,他毫不掩饰人是自己杀的,看上去也没有任何想逃跑的意思。
府卫下意识拔刀出鞘,却没有立即朝他砍过去,这人明明手无寸铁,脸色甚至还有点苍白,但往前一站竟是莫名让人不敢冒犯,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宏伟的意象,波涛汹涌的天海、伫立万古的长城、太阳照耀的苍茫大地,光是站在这儿直面着他,就已经快肝胆俱裂了。
“鄞州陶灌,残暴不仁,苛虐百姓,枉为人臣,你们从前因恐惧而听命于他,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陶灌已死,明日消息传遍鄞州,城中百姓将揭竿而起,你们可以继续为虎作伥,也可以立即跪下,顺应民意,陶灌的尸体就在这儿,任何人都可以上前查看。”
庭院中鸦雀无声,府卫们全都愣愣地看着赵慎,那一刻心中回荡的除了震撼外再无其他,有胆子小的,刀剑竟是脱手砸落在地。
众人慢慢看向血泊中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再次抬起头看向赵慎。
“跪下!”
正与赵慎对视的府卫心脏剧烈一抖,竟是下意识低身,三指撑在台阶上,猛地低下头去,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那一刻的心情,又是胆战心惊,又是心潮澎湃,脑海中大片大片的空白,等魂飞魄散的感觉散去,他才发现自己已控制不住地跪在对方面前。
士兵们见长官已经臣服,顺势跪倒在大雨中,其余侍卫紧接着跟上,众人皆大汗淋漓、一言不发地低着头。
赵慎立在阶前望着他们,暴雨穿透高而厚的云天,垂直溅落在大地上,他的身影是如此挺拔,像是一轮从地上升起来的月。
孙澔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道身影,前所未有的震撼让他的脑子嗡嗡作响,难以想象这会是刚醒来时连站都很难站起来的赵慎,人的意志究竟能有多强大?哪怕上苍从未有一刻眷顾过这坎坷的人生,却依旧以最坚不可摧的姿态去迎击命运,用血肉之躯承担起一切,最后连诸神都不得不叹服于这精神的强悍。
次日,陶灌的头颅被悬挂在太守府大门口示众,发间插着一支金步摇,风一吹就当当作响,满城百姓聚在底下争先恐后地看那张青色的脸庞,泪水从眼眶中涌出来,也不知是谁先大喊了一声“苍天有眼!”众人激动地嚎叫起来,甚至有人当场嚎啕大哭,“陶灌已死!上天救了鄞州!”
一浪更高过一浪的呼号声,将这普天同庆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往日为陶灌出谋划策的鹰犬们躲在官衙内瑟瑟发抖,直到被暴怒的人群拖拽出来,短短三日内,当街打死者众。
一直以来,在以陶灌为首的陶氏一族的残暴统治下,鄞州百姓道路以目,仇恨的种子早就深埋人心,此时只需往愤怒的人群中投一颗火星,烈焰即成燎原之势,随着暴动愈演愈烈,闻讯提前逃离鄞州的刺史陶光只来得及在卷案上草草地留下一句:“六日,太守灌身死,鄞州叛乱四起,官兵不敌。”
他驾着马车经由小道出逃,宣告着陶氏一族对鄞州三百多年的统治就此结束,与之一衣带水的其余豪强士族也纷纷覆灭,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在陶光的身后,是一个怒海狂潮般的鄞州,三百年来所有的愤怒全被点燃了。
等一切都平定下来后,鄞州刺史府中,赵慎站在高楼上眺望云天,雍州叛乱与氐人进犯的消息几乎同时抵达这座天高皇帝远的州郡,他伸手翻开那本烫着火漆的文书,读着上面的文字。
蔡旻与孙澔陪在他的身旁,“出事了吗?”
赵慎点了头,“走吧,该启程去青州了。”
他重新抬起头,在他目之所及的远方,是星汉灿烂的十三州府。
*
谢珩醒来后,得知了赵慎归来的消息,心中颇感意外。孙澔冒着风雪赶来冰壶城,他仔细帮谢珩检查了伤势,重新开了一张方子交给裴鹤,“万幸啊,刀口离要害就差这么一点。”他两指比了下,对谢珩道:“大人怕是不要自己的命了。”
谢珩神情平和,没多提自己的伤,“你这两年音讯不闻,是跟着赵慎回了鄞州?”
孙澔点了下头,他与谢珩是多年旧识,想当初还是他托付自己去照料赵慎,回忆往事真是恍若一梦。
孙澔年轻时性格孤傲,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却唯独喜欢钻研医术,常在深山老林中收集草药,后来他因缘际会与谢珩相识,谢珩答应助他编撰医典,两人自此结缘,到如今快十多年了。
孙澔对谢珩详细地讲述了这两年间发生在赵慎身上的事,从当初凤凰台之变他带着赵慎离开盛京,到后来赵慎苏醒,鄞州之变爆发,他的语气中难掩对这人的敬佩,“两年多来,我用尽了毕生所学救治他,他却始终昏迷不醒,偶尔睁下眼也是神志不清,我还道他一辈子只能这样半死不活了,没想到啊。”
“本来我也很久没回鄞州了,这地界越发不太平,太守陶灌倒行逆施,民间早就有反抗的苗头,不过几次都被军队镇压下去了,我原想趁着还未彻底大乱,尽快带赵慎离开的,没料到却忽然出了这种事,多亏他在这时醒了过来。”
孙澔讲述这段血腥往事时,眼中有一抹奇异的光,“人与人真的有天壤之别,我是见到了他才相信,世上真有这样风骨奇绝的人物,明明所有人都是第一眼见到他,但无不死心塌地追随于他,简直令人惊叹,我后来问过一个侍卫,当日为何要朝着他跪下,他对我说,陶灌死了,他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但一见到那双眼睛,他忽然就再也不害怕了。”
孙澔说到此处停了下,平复了心情,“那一刻我意识到,有一种人生来就是要为天下人背负一切,人的意志连上苍也无法左右,赵乾正是这样的人,明明谁都断言他活不了,可赵元死了,皇帝死了,如今连梁朝都已经灭亡,他却仍是活着,命运待他何其不公,却又不得不为他折服。”
谢珩回想起往日种种,赵慎这一生确实称得上传奇,他的命并不硬,但最强的是能凭一己之力屡屡逆天改命,任是谁也无法摆布他,谢珩道:“他确实不易,走到今日全凭一副不灭的心志,这份血性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
“粉身碎骨,此志不渝。”孙澔看向谢珩,“说起来,其实大人亦是同样的人啊。”他像是意有所指,盛京城发生的那场惊天政变他也早有耳闻,而今想来感慨万千,梁朝之所以没有走向三百年前汉室的结局,或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不断涌现吧。
第143章 晋河之战(六)
前厅中,灯烛纷纷燃尽,李稚与赵慎坐着聊了一晚上,互相谈及这两年来的经历,千言万语,道不尽衷肠。
重逢的狂喜渐渐平复下来,李稚仔细地看眼前的赵慎,他仍然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当初凤凰城之变,赵慎身死,他不顾一切来到雍州,所有往事都还历历在目,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忽然感觉到,或许这三年来所有的坚持正是为了这一刻。
赵慎比李稚更加感慨万千,“我曾希望你能远离这些明争暗斗,却没想到最终仍是让你替我承担下来,这几年难为你了。”
雍州对他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这三年来李稚代他守护雍州,当初那个在盛京城答应要帮他达成志向的少年,一直都在践行着自己的承诺,没人比赵慎更清楚其中艰难。
李稚听出赵慎的愧疚,“我们是同胞兄弟,你所背负的也正是我必须承担的。”
赵慎望着那双真诚明亮的眼睛,心中百感交集,终于点了下头,“我在鄞州听闻氐人入侵青州,本想立即带兵支援,刚一出境就听闻赵徽被杀,谢珩下令十三州驰援西北,我见各州郡内匪乱四起,朝廷自顾不暇,深感若是置之不理必将引发内乱,于是先转身平定沿途匪乱,是我来迟了。”
李稚摇头道:“不,你是对的,各州郡内乱之事我也有所耳闻,只是正值与氐人对峙的关键时刻,实在没有精力腾出手来收拾,如今你一到,正是为我们解决了后顾之忧,何况你也从未来迟,这正是最好的时机。”
赵慎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最好的时机永远是此时此刻,“此番西北能够起死回生,倒是首要多亏谢珩了,我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自认为足够了解他,却仍是被他的所作所为震撼,崇极殿弑君、镇压士族、发兵西北,桩桩件件都堪称惊天之举。”
李稚听他提及谢珩,眼神蓦然柔和起来,“他这一生对梁朝仁至义尽,是他们对不住他。”
赵慎道:“他是个聪明人,可惜生不逢时,倘若他早生个三十年,梁朝的气数未必尽了。”又道:“我听闻他在战场上受伤了,如今伤势如何?”
李稚道:“已经没有性命之忧。”
赵慎点头道:“那便好。”
李稚道:“其实那一夜氐人的目标是我,他是为了救我而受的重伤。”
赵慎点了头,“我知道,萧皓已将事情的经过告诉我,大敌当前,谢家与我们的仇怨暂且按下不表,他今日对你有恩,我们自然也记在心中。”又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打赢与氐人这场决战,谢珩是为此而来,我亦是如此。”
李稚在他的注视下点了头,忍不住又认真地盯着他打量,眼中隐约闪着水光。
赵慎被那双眼中的浓烈情绪所感染,不自觉也动容起来,低声道:“我赶来西北的路上,一直在担心你,心里想着你我兄弟何日还能再见上一面,如今看到你,我才终于放下心来。”他停了停,笑道:“你早已能独当一面了,罢了,不提了。”
李稚闻声一收情绪,“对!不提了,都过去了。”
这一聊就是一个晚上,赵慎抬头道:“这天都快亮了,正好你带我去看看谢珩,我也该去看望他一下。”
“好。”
李稚领着赵慎去见谢珩,谢珩早就得到了消息,看见赵慎也并未感到意外。
赵慎的态度意外的温和,一见面与谢珩简单寒暄了两句,问了问他的伤势,两人谁也没主动提起从前在盛京城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倒像是一对不亲近但也不疏离的多年好友。
赵慎道:“此番多谢中书出手相救,阿衡是我唯一的血亲,你救了他的命,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在心中。”
谢珩道:“殿下客气了。”
赵慎忽然伸手阻止谢珩起身,“你的身上还有伤,不宜多动。于情于理,我都要再多道一声谢,正值国家危急存亡之秋,仰赖你出兵相助,西北才能安然无恙,这份千里驰援之恩,西北将士与我们兄弟二人没齿难忘,这一声谢到底还是太浅薄了。”
谢珩见他神色认真,也正色道:“殿下言重,将士以忠贞报国,国家当报以仁义,西北护卫王域三百年,今日有难,十三州理应与子同袍。”
赵慎道:“兰亭玉树,高门珠冠,国士当如是,倘若梁朝能再多几位如中书一样为民请命的人,或许结局也会不尽相同吧。”
谢珩道:“今时不同往日,放眼西北数十万枕戈待旦的将士,每一位皆是殿下所说的为民请命之人,结局又怎会相同呢?”
赵慎深深地看着谢珩,终于点头道:“是啊,我想也应该如此。”他没再多说什么,只让谢珩安心养伤,眼见外面天都大亮了,他坐了会儿便起身离开。
李稚亲自送赵慎出门,刚走出庭院,赵慎忽然停下脚步,李稚还未来得及追问,一只手忽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赵慎明显有话想说,但却一直没有出声,最终也只是用力地拍了拍李稚的肩膀,“回去吧。”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了。
李稚呆在原地望着赵慎的背影,猛地说不上来心中是何种滋味。
赵慎眼力一流,他自然能看出来,刚刚三人在屋内时,李稚虽然一直没说话,但谢珩的视线却一直有落在他的身上,而李稚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谢珩,赵慎没有多问什么,正如当他注意到萧皓在解释谢珩受伤原因时忽然欲言又止,他就打断了对方。
有些事心里明白就行,不必说出口。
谢珩看李稚送赵慎出去,却没想到不过片刻,李稚又重新折返回来,他下意识想要起身,却立刻被李稚阻止。
“坐着歇会儿,千万别扯动伤口,孙澔来过了吗?”
谢珩一看他折回来,眼神就有些异样,“来过了。”
李稚道:“药喝过了吗?”
谢珩道:“没有。”
李稚的声音下意识放轻了些,怕吵着他休息般道:“等一等,我去给你把药端过来。”
谢珩心中想了想,无声地笑了笑,他自然能看出李稚眼角眉梢藏不住的高兴,久别重逢、亲人团聚,还是在这样的烽火乱世中,怎能不令人热泪盈眶?连他也不禁为李稚感到高兴。
李稚很快端了汤药回来,重新在床边坐下,“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不然我总觉得这是个梦,真的是太好了。”
谢珩道:“你们这是聊了一整夜?”
李稚道:“是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这三年来实在是发生了太多事。”他用白瓷勺舀着汤药,入口尝了下温凉,感觉差不多后,十分自然地抬手将勺子递到谢珩的嘴边。
谢珩本想去接药碗的手停住了,李稚见他盯着自己看,“你的伤口在后背,连着肩膀不宜抬手,我喂你吧。”他轻轻吹了下,“慢一些,孙澔叮嘱这药要慢慢地喝,别伤着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