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的一声,离弦之剑,带着狠狠的杀意,破风而出!
苏陌随即闭了眼。
下一瞬,一声惨叫几乎震破不夜宫的屋顶。
紧接着,数不清的尖叫声汹涌而起,人们惊恐地涌向那被一箭穿胸的贺世勋。
往日歌舞升平的不夜宫,此刻如同上演着一场焰火下的人间闹剧。
苏陌放下弓弩,缓缓起身。
他头有些晕,扶着那支架才堪堪能站稳,他掐着酸疼的手腕,只想在暴风雨来临之前,再好好去喝一盏热茶。
却不想,忽的被人抓住了手臂。
那只手鲜血淋淋,戴着乌金色手套,正是那位玄衣青年。
方才那一箭,苏陌先是射中了玄衣青年的左掌,随后贯穿其掌心,直击他身后贺世勋的胸口。
一箭双雕。
“抱歉。下手狠了点。”苏陌似笑非笑道,“但不射中你说不过去,咱俩扯平了。”
那玄衣青年目光沉沉看着苏陌,忽而抓起苏陌的手腕,拖着他便要往不夜宫的大门走去。
“你干什么!”苏陌道。
“抓你走。”玄衣青年道。
可不夜宫的大门,早已被乌泱泱的人马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清川去哪?”
一身绯衣的李长薄站在暮光中,金色光晕勾勒着他的身形,他的脸沉在阴影里,目光里极力隐忍着什么,却又如汹涌的洪水,即将破堤而出。
第26章 弃子
一如苏陌初次见他时一样。
李长薄身着绣金绯色太子常服, 束着鎏金冠,龙章凤姿,玉树临风,甚至衣袍上的每一条绣纹, 发髻上的每一条发辫, 都彰显着大庸太子的无上尊荣。
不可否认,他是原书中无法忽略的耀眼存在。
那是属于主角与生俱来的光环。
可是, 季清川直到临死前的那场宫宴, 才第一次见到李长薄作太子装扮的模样。
那个他用全部身心喜欢着的、当作一生依靠的人,到头来只是一场阴谋。
苏陌忽觉心中一阵闷痛, 属于季清川的这颗心脏再次有了反应。
季清川,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原书中,季清川是喜欢李长薄的。
就像太阳注定会落下,月亮注定会升起, 季清川注定会喜欢上李长薄。
这是写书人给原书CP写下的死局。
苏陌就是要亲手破了这个死局!
那玄衣青年细瞅了一会李长薄,随后警惕地张开长臂挡在苏陌面前,低声道:“疑似主角魂魄错位,谨慎靠近!”
苏陌一怔。
错什么?
主角什么错位?
可他还来不及细想,便听李长薄一声命令:“把人拿下!”
侍卫们立即冲上来, 擒住玄衣青年, 按着他的脑袋将他摁在地上。
苏陌心脏砰砰砰乱跳着, 方才稳稳端着弓弩的手,此刻却颤抖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们别伤他。”苏陌试图阻止。
可那玄衣青年一点也不反抗, 乖顺得很,脸被摁在土里摩擦, 沾了满嘴的泥,可他完全不在乎的模样, 仍旧偏着脸看着苏陌,嘴角还带着得逞的笑。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忽而一片绯红衣袍靠近,挡住了苏陌的视线。
李长薄黑色的皮靴不经意般踩在了玄衣青年那正流着血的手骨上。
苏陌甚至听见了那靴子底下手骨被咔嚓咔嚓踩断的声响。
“要变天了,清川这样出门会着凉的。”李长薄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温柔却又冰凉。
苏陌抬眸便撞见李长薄强势地宣告着主权的目光。
苏陌不自觉握紧了五指。
李长薄却牵起苏陌的手腕,垂着眸子,将那紧握的小拳头,一点一点抚开。
长指穿过苏陌的掌心,而后紧紧握住。
他掀起眼皮子,目光扫过苏陌裸露的脖颈,以及露出的半截细白手腕,他启唇道:“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这么打扮。”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掉苏陌肩上的襻膊,还有那根束着高马尾的发带。长发如丝绸般滑下,掠过他的指尖,透着幽幽的梨花香,李长薄惩罚似的在苏陌耳垂上轻捏了一下,道:“要穿就穿给孤看。”
我靠。
“将人押进去!”李长薄侧身对侍卫长命令道,“肃清前堂,孤稍后就到。”
“是。”红衣侍卫长垂首道。
李长薄没有瞅那玄衣青年一眼,牵紧苏陌,转身大步流星朝门内另一侧走去。
苏陌被他拖得直酿跄:“殿下、殿下不怕被人看到吗?”
众目睽睽之下,帝城的百姓、暗中的探子、还有不夜宫那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李长薄公然与一名伶人举止亲昵,他是疯了吗?
李长薄冷冷回眸:“清川很怕被人看到么?”
苏陌咬着唇,那李长薄却将他牵得更紧了。
他的脚步很快,越来越快,当苏陌快要跟不上时,李长薄用胳膊将苏陌一把夹起,一脚踹开了一间廊室。
“哐当”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整个廊室随之一震。
李长薄将苏陌腾空抱起,死死抵在布满灰尘的墙壁上!
他声音有些抖,连睫毛都在微光中颤动:“这里没人,清川放心了吗?”
苏陌的后脑勺磕在硬梆梆的墙上,鼓膜嗡鸣作响。
苏陌料到李长薄会来,但没想到自己又会再一次被他怼到这种境地。
妈的,他又发什么疯!
这间廊室很狭窄,只有一扇很小的窗,微弱的光透过高处的小窗,被窗棱切割成一束又一束,明明暗暗,照在李长薄脸上。
李长薄的呼吸越来越重,英俊的脸一半在光亮下,一半在阴暗处。
李长薄用气音问道:“那半块糕什么意思?”
腾起的尘雾侵入苏陌口鼻,他没忍住咳嗽起来。
脚悬在半空,没有着力点,李长薄将他抱得很紧,剧烈起伏的胸腔硌得苏陌几乎无法呼吸。
“说话!”李长薄低吼着。
骨头都要被捏碎了。
苏陌咳得面色苍白,双目带泪,想要季清川这双眼流泪太容易了,连声音、说话的语调都可以调整到最无助、最惹人怜的状态。
苏陌幽幽道:“殿下都要选妃了,还来见我作什么?”
不知是不是苏陌的错觉,他感觉李长薄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长薄还是那般蛮横强势的模样,眸光却变得温柔了许多,他问道:“清川不高兴了,便拿半块云片糕来刺激我,是吗?”
“不是。”苏陌撇开脸,望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道,“我不该将花簪给殿下,我不该抱这种无望的希望,我后悔了。我将那半块糕给九公主,就是要同殿下告别的。”
李长薄却忽而笑了,他噙着笑意将头埋进苏陌颈窝,闭上眼轻嗅着他衣领间的馨香,说道:“我早该想到清川会生气,是我疏忽了,我该早些同你讲……”
“同我讲什么?是讲殿下最钟意哪家姑娘,还是讲殿下与哪家联姻最有利于东宫?”苏陌扭开脖子,语调冷冷道,“清川不过一介贱籍,理解不了这些。”
“殿下请放开我吧,那么多人见到殿下与我进了这间屋子,对殿下声誉不利。”
李长薄眸中仍是笑意:“是谁同清川说了这番话,惹得我们清川这般生气?这段时日,孤一直在准备弁钗礼……”
“不必了!”苏陌再次打断他的话,声音有点抖,“今日过后,没有弁钗礼了,也没有季清川了。”
李长薄眸中的笑意逐渐冷了下去。
“一切都毁了。殿下来晚了。”苏陌道。
“清川什么意思?”李长薄问道。
“我误杀了贺七爷。”苏陌凝着他的眸子,声音愈加凉薄,完全不同于季清川的单纯与软弱。
此时苏陌不能使用精神力控制术,他就是要李长薄真真切切的反应,真真切切地推动剧情朝他预想的发展。
“贱籍射杀贵族,清川已是死路一条!”苏陌寒声道,“殿下来晚了。”
李长薄没再说话,笑容逐渐僵住,脸色肉眼可见地暗下去了。
很好,要的就是这个反应。
可那李长薄沉默许久,说的却是:“来的路上孤便听说了。”
“别人说的孤不信,孤要听清川亲口说。”他轻抚着苏陌的脸,道。
苏陌皱眉,半块糕点就能让他风尘仆仆赶来,可是苏陌射杀贺七这件事,李长薄他为什么不生气?
苏陌不知道的是,李长薄他面上平静,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