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宝儿你不睡,我也不能闭眼,眼前一直有光,好亮哦。”
顾牧青现在就很想睡觉。
他困困的又提醒了一句:“早睡早起能长高。”
容诉云:“……”
熄灭了所有的蜡烛,容诉云脱了外衣平躺在床上,而这个邪祟许是实在太困了,很快就没有了声响。
容诉云默了默。
“邪祟?”
“鬼怪?”
“……刻、刻印?”
好了,一声不吭,看来是真的睡熟了。
容诉云小心的翻身下床,让侍从准备了热水。一盏茶的功夫后,容诉云褪下所有衣衫泡在浴桶里,害怕某个邪祟半路醒来,他全程眯着眼,可即便如此,泡在温和的水里,容诉云还是舒舒服服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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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儿,早上好。”
第二天,顾牧青打了个哈欠,在容诉云洗脸的时候低低的嘟囔着,困意明显:“宝儿,我感觉我昨晚没睡好。”
容诉云用温热巾子轻轻敷在脸上,嗤笑一声:“何故?”
“我也讲不清楚,但我感觉好离谱哦,是不是我昨晚精神出轨了,好像在梦游啊?我怎么感觉天空在下雨,我还冲了个澡,不过我梦到我的八块腹肌没有了,身上软绵绵的,就很吓人!”
半夜起来小心翼翼沐浴了的容诉云:“……”
他把变凉了的巾子轻轻拧了拧,晾在旁边,轻飘飘地回应他:“嗯,就是你感知错了。”
不过顾牧青很快没时间疑惑这些,他这几日特别的紧张,因为容诉云的殿试已过去了几日,期间所有的考生的策论都将由读卷官初阅,皇帝亲阅并确定中试者的排名,其后所出的殿试录用名单则被称之为“金榜”。
最终,五月初一日,传胪之日。
这日民间热闹纷纷,有说前几日有考生考完出来,当晚就疯魔了。还有世家内里担忧不已,偷偷让族中殿试者和授业恩师核对了策论,一时间,满京城都在紧张兴奋。但无人敢打扰容府的小公子,因为这位小公子已经命不久矣了!
今日殿试的成绩会在朝廷上公布。
容枕山作为武将也将出现在朝中,只是他和容诉云路径不同,容枕山来时就听了不少酸话——容诉云不过交卷后咳了血,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他殿前失仪,血染了金銮殿,据说回去就闭门不出,窗前都是大夫。
容枕山走前双目冷若冰霜:“这些胡言乱语者,大哥我都记下名字了!”
心湖里的顾牧青更是连连应和:“就是就是!我们宝儿只是瘦了一点,弱了一点,白了一点,怎么就命不久矣了?!他们完全不懂咱们宝儿的好,宝儿这叫娇花美人,就要娇弱弱的才好……”
两边都在闹腾,容诉云一时间不知道先安抚愤慨的大哥,还是先堵住心湖这只“邪祟”的嘴。
容诉云只跟着一众考生入殿。
放榜之际,整个大殿充满了严肃和庄重的气氛,一甲前三名尤其受到重视。容枕山站立于武将之列,容诉云端立在考生之列,二人皆在静静聆听陛下的大太监宣读封赏旨意。
这个时候,也就顾牧青能在容诉云心里说个不停。
顾牡青:“好激动,宝儿马上可以查高考成绩了!”
容诉云默默叹了口气。
什么高考成绩,明明是殿试。
顾牧青:“也不知道宝儿你考了第几名,救命,我好紧张啊!”
容诉云目色平淡,这样的阵仗上一世他已经经历过了,上辈子都不紧张,这辈子更无这种情绪。
不过……邪祟也会紧张吗?
又听顾牧青一声惊呼:“啊!来了!”
大太监掐着嗓子,一一宣布了三甲进士,与二甲进士,随后便是万众瞩目的一甲三人:“一甲第三,宁南县周探云,任翰林院编修。”
顾牧青没有感情地拍掌:“啊……恭喜,全国第三。”
“一甲第二,京属薛氏薛子恒,任翰林院编修。”
顾牧青继续拍掌,懒洋洋地吊着嗓子:“恭喜,全国第二……不过薛子恒你小子怎么这个眼神看我宝儿?小气吧啦的,再看我的宝儿就把你眼睛挖掉!”
二人一一领旨,很快,太监宣读下一道旨意:“一甲头名,容诉云。”
“草民在。”容诉云恭敬跪下。
看他跪,顾牧青烦恼地嘟囔着:“哎呀,又要跪,就很不想跪这个狗皇帝……不过恭喜宝儿,你是全国第一!宝儿牛批!”
顾牧青兴致勃勃:“让我看看我们宝儿得了个什么官职?”
顾牧青:“嗯?这个太监怎么不继续读了?”
朝堂也顿了顿。
唯独容枕山浑浑噩噩,想起容诉云之前说的——状元为我,榜眼薛氏薛子恒,探花宁南县周探云。他咬紧牙关,狠狠地攥紧了拳头。而容枕山听清状元真是他胞弟,他更是双目赤红,近乎目眦尽裂。
全……全部都对上了!
朝臣还在等,大太监看完圣旨后面的所有内容,尖透的声音明显沉顿了一下。
很快,文武百官就知晓其为何失态。
“朕以卿为凉川知州,来月月初发,卿往此日,务加勉励,使百姓安业,庶不负殿试策语。”
“什么!一甲头名居然不任翰林院修撰?!”
“哪有状元郎不留在京中,还外派知州的,而且那可是西南之地最荒凉的凉川州啊!”
历代状元郎都会安排重要的职务,如翰林院修撰或编修。作为朝中新秀,会占据最接近朝堂权利中心的预备位置,可现在,他们的状元郎被外派出京?!
哪怕是庶吉士、主事、中书都可,可偏偏是凉川州的知州!
此去一行,路上怕是都要一月光景!
一时之间百官赫然震鸣,朝堂私语爆裂而开。可是能不去么!必然不可,陛下御笔亲书的圣旨,拒绝就是抗旨!
百官难得绞心地看向前面跪着的白衣状元郎。
“臣,遵旨。”
而这位新晋状元郎早已神色戚戚。
原本殷红两片唇失去所有颜色,脸白的吓人,他欲起身接旨,却腿骨一软,青竹般峻-挺的脊柱骤然间剧烈颤抖着。
下一刻,容诉云单薄的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上,迸溅一地碎玉。
第07章 早熟
容诉云整个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腰间暖玉碎裂的刹那间,他的掌心就因为玉片划破而流出沽沽鲜血。
如同上一世他坠楼的血。
刺眼,且艳丽。
就因为他看了一眼高台的君王,作呕的欲望翻滚不休。仿佛被勾去心神,容诉云陷入了长久的神魂恍惚。等大太监又焦急唤了他一声,容诉云才撑着手,失魂落魄地应了一声:“无、无碍。”
再次跪稳身形,他伸出白瘦手臂,面如死灰地接下君王圣意。
“臣,遵旨。”
看他气血攻心的模样,大太监都有点心疼他了。
陛下会下放状元郎大太监已万分诧异,更未曾想到这状元郎会如此郁气,殿试当日收卷的时候就已经咯血在衣袖上。今日一看,寒疾得更重了,苍白虚疲,拖着这样的身子远赴西南腹地当真没有问题吗?
会不会还没赶到,途中就意外……
不过这位状元郎当真是拔尖儿的人物。
饱读诗书,文采斐然,读卷官初步阅读试卷时,就一直把容诉云的试卷放在最上面,这意味着所有的策论中,容诉云的策论排名第一。
只可惜,提到了西南。
也提到了前年被陛下驱赶到西南的几位官员,这不就触碰了陛下的眉头。否则这样的人物哪能外放那么远,一朝出京,还是最为荒凉的西南。这得做出多大的功绩,才能重新调回京中。
大太监安静退后,朝堂一片尚且震惊。
“陛下!”
万籁俱寂中,容枕山站了出来。
武将满眼通红:“陛下!末将恳请陛下调臣入西南!”
满朝文武又震惊了。
容诉云要远赴偏远之地,可容枕山现在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怎可自毁前程,也去那荒芜之地!
就连容诉云也瞳孔骤缩,他望过去,容枕山还在坚持着:“末将仅这一胞弟,万分不愿他一人在外!况西南私匪众多,请陛下同意末将前往西南,领兵剿匪!”
陛下高坐龙椅上,掌心盘着两颗珠子,抬眼轻飘飘的讲左右两道身影漫不经心地描绘了几遭,突然阴鸷乖张地笑了一声。
“朕感念枕山护弟心意,特许容枕山凉川州都指挥使,掌控军权,驱除匪徒。”
兄弟二人都将离京。
朝堂又是一阵长久的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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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了圣旨出来,容枕山可以同容诉云一道出去,不过不久前,容诉云被玉佩刺破的伤口已经被宫中太医敷药包扎,然而他这雪白衣袖依旧落下成片的血迹。
“宝儿,你刚刚可吓死我了!!”
先是摔倒,又是手被碎玉刺伤。
顾牧青还在焦愁着:“我还以为书上说你血流不止,不能轻易划伤,是说着玩儿的……哪想到这血就和水龙头打开了一样,流个不停。”
顾牧青顾不上自己的手也在疼,想起今日殿中遭遇,他生气又心疼。平日的慵懒欠揍消糜不见,还平白气出了好几声气声。
“都怪那个该死的皇帝!我看他就是故意的,宝儿考得这么好还被发放那么远的地方!要不是咱们原本就打算过去,我一定会弄死他!对了宝儿,你的血凝住了吗?宫里那个破太医生不是不行啊!我怎么感觉手还在流血?!”
的确还在流血。
但容诉云却不在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