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我先生
预测的台风并没有在白礁湾登陆,临到门口,拐了个弯改变路线。经过一天一夜的狂风洗礼,这片小小的城区变得一片狼藉。
环海长道路面,被细沙填满大半,城区主干道,横挡着断裂的枝木。天刚蒙蒙亮,人们便开始收拾台风留下的残局。
下午收到消息,塌房路段已清理完毕,可正常通行。
在白礁湾的最后一晚,没有浪费特意挑选的泳衣。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跟随肌肉线条起伏,勾勒出近乎完美的轮廓。
游澈对祈颜几乎有求必应,反过来,祈颜却不太配合,不是耍赖就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游澈也不恼,一味顺从祈颜的要求。
考虑到祈颜身上的伤,游澈和他保持着一小段距离,刻意减少触碰。小少爷总是唱反调,抬起脚,点在游澈的小腿处勾了勾,徘徊几秒钟,慢慢往上走。
祈颜早发现身上红药水的痕迹,也不再藏着掖着,想就要。
游澈抓住那只不安分的脚,斥他荒唐,又无法拒绝,只能沦为共犯。
可惜这次并未尽兴,全程都在顾忌,不敢让祈颜有半点闪失。好在祈颜很满意,所有反馈都让游澈无比兴奋。
临走前,祈颜到汽修厂拿回修好的车,交给方思杰,“你先开着,出去谈生意也方便。”承诺以后送辆新的,并再三叮嘱,“交代你的事,可别忘了。”
方思杰点头如捣蒜,往他们车子后备箱塞了好几袋特产,拍拍胸脯保证道:“放心吧祈颜哥,我会好好干的。”
除了方思杰准备的大袋特产,就数那桶水母占重较大,游澈特意在后备箱圈出大块空地安置,不允许别的物件靠近挤压。
祈颜觉得麻烦,路上又很颠簸,提议放生入海。游澈固执己见,偏要从大老远带回去,他说:“已提前让人准备好水母缸。”
万事俱备,只需将它们安全带回。
“不是缸的问题,”祈颜尝试说服他,“山路坑洼泥泞,容易颠坏。”
闻言,游澈没有说话,默默在水桶四周又围了一圈防震泡沫。
出了那条山路,卫嘉才长舒一口气,紧张得汗流浃背,为力求平缓,几乎使出毕生车技,就怕水母颠出个三长两短。
上了清滩往止河的高速,祈颜打了个哈欠,歪头靠在游澈肩头补觉。
其实昨晚,游澈的睡眠时间比祈颜少很多。祈颜睡着后,他还冲了冷水澡,怕小少爷吃苦,只能自力更生。
处理好出来,没躺多久,拂晓的柔和白光已从海面冒出头。
上高速之后,车辆行驶平稳适合补觉,游澈却没有丝毫睡意,看着手里的风车失神。
自抽血过量后,祈颜的身体素质比以前差很多,除了嗜睡,各方面的免疫力都大不如前,动辄感冒发烧。
跟着方思杰奔走的几天,着了凉,吃完医院开的药,症状才有所缓解。这会儿脑子昏昏沉沉,闭上眼睛没多久,绵长的呼吸声就传到游澈耳边。
游澈抬手,贴近祈颜面颊,很轻地碰了碰。祈颜睡得有些沉,可依旧能察觉到被人触碰,眼睫几不可察地轻轻扇动。
他的思绪迁回祈颜的体检报告单上,医生说他的各项指标都比较正常,只是心脏有点小问题,建议回止河后,做一次更全面的检查。
祈颜不以为意,觉得是近段时间经常熬夜,没有睡好才这样。
心脏疾病引起的突发意外,游澈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严重性。一路上,脑中闪过千百种可能发生的意外,所有设想的结局无一例外,都是他跪倒在祈颜身边,想呼喊求救,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这种无力的绝望,他不想再发生一次。
回到宅院,安置好那几只水母,趁南黎拉着祈颜寒暄的间隙,游澈走进书房,落锁,给以前的心理医生拨去电话询问。
游澈接受心理治疗的时间不长,大部分时候他都表现出抗拒和抵触,不愿将那些好不容易埋藏起来的伤痛剖出来,靠肉体的痛感,压制精神的折磨。
“有没有彻底克服的方法?”游澈问他。
医生坦言:“您的应激障碍很严重,根据您的描述,虽然多年以来,失语的情况很少发生,那只因您常年远离喧扰,接触的人很少,情绪才不会轻易产生大起伏。”
“但是现在,您爱人成为了影响情绪的主要因素,一旦他出现任何风吹草动,您都会受其牵引。究其根本,还是出于恐惧,之前您只是将那份恐惧藏了起来,它一直都在,并时刻影响着您。”
“要想彻底克服,逃避始终不是最优解。”
游澈透过四四方方的窗子,望向后院的青草地,视线追随祈颜迎风奔跑的身影,沉默良久。
提及阴影两个字,困住他的梦魇一直都是一个名字——刘敬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个名字从记忆中抹去,如今才可笑地发现,不是抹去了,而是不敢想起。除了咬牙切齿的恨,还有不得不承认的怯懦。
“我会积极配合治疗。”那边的人不知等了多久,压抑的寂静才重新透出声响。
遗憾一旦叠加,就会形成终身都难以摆脱的悔恨,再来一次的后果,游澈已无力承受。
大抵察觉到那束炙热的目光,祈颜心有灵犀回过头,两簇视线在空中交汇,他高声喊道:“先生,过来一起放风筝啊。”
难得的好天气,风力也适中,游澈选了夜莺形状的风筝,牵着线,放出很高一段距离才拉紧。夜莺在风中翱翔,紧紧追随着祈颜那只。
偌大的草地上,似乎没有南黎的容身之地。他停下来,抬手在额前挡太阳,没好气地嗔怪游澈的插足。
恰好经纪人来电,说给他争取到了一个试镜机会,剧本和剧组班底都不错,需要他马上过去。
“换你来玩吧。”南黎不由分说将风筝线轴塞到卫嘉手上,幸灾乐祸离开了。
傍晚,祈颜才想起来通知贺宇鹏一声,只含糊说自己被游澈截回来。提及方思杰,他撒了个谎,说游澈先一步,他们并未碰面。
祈颜还谎称,自己已经将当着游澈的面,把小男模的联系方式删掉了。
他听到,贺宇鹏在电话那头松了口气,很细微的动静,换做以前,祈颜根本不会察觉。
贺宇鹏试探问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还是要找机会离婚,”离婚两个字,祈颜咬得很轻,生怕游澈听到不开心,为了营造情非得已的假象,他继续胡诌,“以前是我错了,天真地以为他喜欢我,不过是将我当成玩物罢了。”
他不知道,演得声泪俱下的时候,一道身影正站在门口,静静看他胡编乱造。
祈颜控诉了半小时,才结束通话。
“非得捏造到这种地步?”
低沉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祈颜心惊胆战,手机都吓得掉到地上。
游澈走到对面,脸阴沉板着,带了点幽怨。
祈颜自知理亏,忙不迭安抚:“夸张点才能让他们放松警惕,倘若知道我们感情稳固,他们就会忌惮你,从而不敢做手脚。”
“我们的目的不就是要让他们露出马脚吗。”
“不是。”游澈并没顺着祈颜,义正言辞辩驳,“那是你自己的目的,我从未想过以你做饵。”
“只是你需要一个彻底结束那段友情的铁证。我处理的话,直接经济制裁就行了,省时省力。”
说到制裁,祈颜想到被误伤的骆彬,不免担忧。看出祈颜的忧虑,游澈平静道:“针对骆海地产的收购计划已经取消。”
正说着,祈颜的手机恰逢其时响起,是骆彬的道谢电话。其实早在白礁湾,查清一切都和骆彬无关后,游澈已经停止对他们的施压。
骆彬给祈颜打过很多电话,正值白礁湾停电的时候,手机没信号,因此一直没联系上。
“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爹!”经历过捉襟见肘的窘迫生活,再回到挥金如土的日子,骆彬感慨万千,恨不得给祈颜磕几个。
游澈针对骆家的事,除了祈颜,圈内几乎人尽皆知,生日那晚,祈颜问起骆彬,贺宇鹏还有意隐瞒。
毕竟剥离掉所谓的友情,两家还是竞争关系,若骆家倒了,于他们而言,百利而无一害。
这么看来,贺宇鹏将他俩都当成了垫脚石。
祈颜收回思绪,嫌弃地啧了声,“怎么,不当牛做马了,又想当我儿子?”
“就算我同意,我先生也未必接受。”
他笑着说“我先生”时,游澈眉梢随即染上喜色,握住祈颜戴了戒指的手,拇指指腹按压在银白色的婚戒上,来回摩挲。
骆彬不知道他们的感情进展,只觉得祈颜的语气比往常轻快许多,就像大学的那段时间,意气风发。
“起死回生”这样的大事,免不了庆祝,骆彬问他是否方便出去,除了他自己想当面感谢祈颜,骆岳海也千叮咛万嘱咐,让骆彬当面道谢。
祈颜不想搞得太隆重,约了时间,两人简单聚一聚就行。
挂断电话,祈颜端详那枚被擦得锃光瓦亮的戒指,调侃道:“是想让它显眼些吗?”
“是了,”游澈低头在戒指上落了吻,接住祈颜的话,“擦亮些也好让别人看得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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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风起微漾
骆彬这人一般很准时,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祈颜在餐厅等了半个多小时,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服务生过来询问时,祈颜已记不清多少次点低头看表。他礼貌回应后,终于按捺不住,正要发消息,骆彬的语音先一步进来。
他那边声音很嘈杂,呼呼的声响糊在听筒上传过来,“祈颜,突发状况,我有个朋友今天回国,落地才叫我去接机。他刚回来也没什么朋友,我先接他回我那。”
“你再等我二十分钟,很快!”骆彬语气焦急,呼吸急促,似在奔跑。
祈颜表示理解,并甚解人意地提议:“带你朋友一起带过来吧,刚回国,正好为他接风洗尘。”
“那感情好。哎,看到人了,先这样,我们马上过去。”
说二十分钟,还提前了几分。
两人风尘仆仆赶来,简单介绍后落座。祈颜觉得对方的名字有些耳熟,思索了会,想起在学校经常听人提起的金融系学长杜明,据说对方才华出众,备受师生喜爱,不知恰巧重名还是就是那位学长。
下一秒,祈颜的疑惑就得到了回答,骆彬竖起拇指道:“虽然你没见过学长,但一定听过他的名字。”
杜明看上去比较内敛,是骆彬的朋友中为数不多话少、沉稳的性格。
听到夸赞,杜明显出几分无措,他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一个劲敬酒。杜骆两家是世交,彼此知根知底,杜明出国研学后,家里突遭变故,如今只剩他孤身一人。
都是金融系的,话题不免围绕行业动态,市场趋势展开。祈颜简单提了一嘴关于白礁湾的开发计划,杜明对此很有自己的一套见解,两人相谈甚欢。
散场前,祈颜主动添加了对方的联系方式,关切询问:“回国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这个问题骆彬在车上就问过,当时杜明只是简单敷衍了几句,泛泛而谈,并没确切回应。回答祈颜则不同,非常认真地说了自己的想法和规划。
“这也是初步的想法,毕竟离开太久,不了解目前国内的市场变化。再者……不知道没有背景,能否找到一个可以展示拳脚的平台。”他话里有些沮丧,不似当年在台上分享经验时那般意气风发。
祈颜参加过他的讲座,当时年轻气盛,心思不在这上面,唯一的印象是对方演讲时慷概激昂的话音。
“刚才聊的项目,如果学长不嫌弃,欢迎你的加入。”说话间,祈颜越过两人,望向路边一辆打着双闪的车,嘴角悄悄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视线匆匆扫过又很快收回,他举起手机晃了晃,“不必马上回答,慢慢斟酌,想好随时联系我。”
说罢,目送他们的车离开后,祈颜转身,快步朝停靠在路边的车辆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