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约了人谈工作吗,怎么过来接我了?”祈颜弯腰坐到游澈身旁,车内暖气很足,覆在脸上的寒凉很快被驱散。
游澈脱下黑色的皮质手套,给祈颜套上,给出的理由也很正当,“正好也约在附近,谈完顺路过来。”
“只是顺路?”祈颜哈出一口带雾的气,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他能面不改色装到什么时候。
不出所料,下一刻,游澈就坐不住了,很无奈似的,叹了口气,“特意来接你的。”他看向祈颜的手机,问:“小少爷还是第一次主动问人要联系方式吧,我能有幸加上,还得通过卫嘉。”
卫嘉正专心开车,冷不丁被点名,有些惶恐。
听出他话里不同寻常的意味,祈颜故意逗弄,笑着道:“你看到啦?学长可是我们学校的大红人,我仰慕已久,没想到他不仅人长得帅,性格也很好。”
游澈不动声色收回视线,神情没多大变化,平静得仿佛听祈颜谈论是不是其他男人,而是讲述自己刚才吃了什么。
他喊卫嘉,淡淡吩咐:“收购计划还是继续吧。”
“又干骆彬什么事?”祈颜制止卫嘉应答,对游澈临时变卦的行为感到疑惑。
游澈推了推眼镜,有理有据,“他也并非全然无辜,至少介绍给你的朋友,看着都不是什么好人。”
祈颜被这个理由逗笑,刻意歪着身子往游澈身上靠,霸占了他大半的外套。一套连招下来,对方冷着的脸也逐渐回温,眉眼的喜色晕染开来。
“能好好听我解释了吗?”祈颜正色,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想到其中的艰难,不免忧愁,“如果他愿意加入,倒是帮了我大忙。”
游澈静静听他说完,不置一词,下巴搭站在祈颜那毛茸茸的脑袋上,懒洋洋轻阖双眼。
祈颜挪动身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过了好一会儿,游澈的声音才贴着祈颜的耳朵响起,“无需给自己太大压力,实在搞不定喊我一声就行。”
婚前有祈正阳帮着收拾烂摊子,婚后游澈接手,挺好的。祈颜心满意足地扬起嘴角,勾紧十指相扣的手。
南黎试镜结束后,没有立马回家,说遇到了熟人,在外玩几天,顺带等试镜结果。
少了热闹的声音,入了夜,宅院变得空荡荡。还没习惯脱离城市喧嚣时,祈颜觉得山里的生活十分无趣,但现在,气氛恰到好处。
掺着草本清芳的寒风,将古色古香的窗扉吹开半扇,一如祈颜大剌剌敞开的领口。
他走进书房,大摇大摆地在游澈眼前晃悠,问他什么时候忙完。
祈颜晃了几分钟,游澈终于合上电脑,走到祈颜跟前,开始脱衣服。
不知怎的,明明是自己有意撩拨,一对上游澈的视线,脸颊就不好意思地发烫,脑子也变得异常混沌,完全处于下风。
预想的一系列脸红心跳并没有到来,游澈只是脱掉外套披到他身上,拢了拢衣领,将祈颜裹紧,“这里没开空调,别着凉了。”
他看着祈颜还处于状况之外的木讷眼神,抬手碰他微凉的面颊,温声道:“先去睡吧,等会儿还得开个会,没那么快结束。”
说罢,低头在祈颜额头亲了一口,便坐回办公桌前。
祈颜站在原地呆愣了会儿,不情不愿回到卧室。本想等到游澈结束,打了几盘游戏,时间已经走到十二点,依旧未见响动。祈颜握着手机,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游澈何时回的卧室,又或者一整晚都在书房度过。祈颜睁开眼,他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催他起床。
祈颜困得不行,被游澈捞起来时,脑袋无力垂着,勉强在游澈的搀扶下完成了洗漱、穿衣等一系列动作。
“要晨练吗?”祈颜倚靠在游澈身上,行尸走肉似的,由游澈牵引。
游澈半抱着他,将他领上车,系好安全带后才道:“可以再睡会儿。”
闻言,祈颜又眯了一个多小时。待脑子清醒,才后知后觉,自己正坐在车上,并且车子已经开进城区。
刚想出声询问,话音未落,车子在医院门口稳稳停住了。
游澈也随之睁开眼,为小少爷开车门,“下车吧。”
祈颜就这样,被迷迷糊糊拉着做了一上午检查。从白礁湾回来后,游澈和他提过几次体检的事,祈颜每次都摆摆手应付了事,以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游澈索性先斩后奏。
祈颜倒不是多抵触检查,只是不喜欢麻烦,况且感冒已经好了,觉得游澈小题大做。
从检查结果上看,祈颜目前出现心肌缺血的症状,若不及时治疗,可能进展为心肌梗死。
祈颜的症状较轻,还未发现明显的心肌损伤标志物升高或心脏结构功能异常,医生建议先进行药物治疗。
“医生都喜欢夸大其词,唬人的。我身体健康得很,哪有什么毛病。”走出诊室,祈颜迈着小步子跟在游澈身侧,绷出手臂上的肌肉展示。
游澈护着他,越过那段拥挤的长廊,下楼取药,直到出了医院,脸色依旧沉着。
祈颜喊他“先生”亦或是叫他的名字,游澈都温声回应,对祈颜那些宽慰的话却不予任何应答。
祈颜绕到其他话题,说想吃学校附近的小馆。俩人并肩走在青砖小路上,偶尔吹过的冷风灌进衣服里,激起寒颤,交握的手始终传递着彼此的温度。
暖暖地渡到身上,电流一般流向四肢百骸,撩得心头酥麻,微痒。
这条小道,祈颜和付仁溥走过无数遍。那时候,付仁溥在医院附近的小店兼职,祈颜经常接他下班,因为到学校的距离不算远,来回都是步行。
付仁溥净身高比他高出两三厘米,惯于躬着腰身,走在祈颜身边,仿佛还低了半个头。因此祈颜不常和他牵手,油然生出的怜惜心理,促使祈颜总喜欢搭着他的肩,做给予庇护的一方。
和游澈的心境则全然不同,不像弱者和强者的分别,是可以比肩同行的人。
第64章 锁链
感冒那几天,胃口不好,吃什么都没味,如今好利索了,祈颜选了家湘菜馆,调节这几日的清淡饮食。
路过一家烧烤店,老板一眼认出祈颜,并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没和小付一起过来?”
付仁溥以前在这家烧烤店兼职,祈颜隔三差五就带朋友光顾,老板也知道他们的关系,许久未见,便问候一声。
祈颜扯出两声干笑,随即扯过游澈,举起十指紧扣的手,郑重介绍:“这是我先生。”
老板看向他们交缠的手,笑意当即凝在嘴角,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尴尬。
几周前,付仁溥自己来过一次。老板问他怎么不带男朋友一起,付仁溥没说他们分开了,只说祈颜忙,抽不开身。怎么一转眼,对方连婚都结了。
老板暗自感慨一番后,在游澈凌厉的目光下,端着一盘刚串好的菜,灰溜溜进店。
进到隔壁的小馆子落座,处理餐具时,游澈状似漫不经心道:“校外人都知道,看来你们以前很恩爱。”
倒不是很在意他的情史,只是不可避免地掺了点酸,毕竟小少爷之前,致力于和他撇清关系。
祈颜不得不承认,彼时自己确实很倔,也过分高调。
“我是恋爱脑啊,对待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一旦认定,就会全身心投入。”他给自己倒了杯茶,压下慢慢爬上脖颈的粉红,半真不假地地笑道:“今后我逢人就介绍,你是我先生。要是你还觉得不平衡,路边的小猫小狗我都一并知会。”
游澈能感觉到,祈颜现在唤他“先生”是出于对爱人的称呼,不同于以往的疏离、淡漠,已真真切切将他放在了配偶的位置上。
听到满意的回答,游澈心里生出隐秘的满足,他点到为止,没继续前任的话题。
突然改变饮食,肠胃受不了。回到家,祈颜的肚子便开始隐隐作痛。游澈当即请来医生,祈颜的态度一如既往,觉得游澈总是小题大作,吃几片药就能好的事,偏弄得自己很紧张。
送走医生后,祈颜又嘟囔了几句,游澈敛了敛神色,看着祈颜严肃道:“身体问题很重要,任何一点小毛病都不能忽视。”
祈颜摆摆手,还想继续说什么,话音被游澈硬生生截断:“我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倒在眼前……”
祈颜溜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有些不知所措。想追问又怕刺激到他,只好上前箍住他的腰,信誓旦旦保证:“刚才只是开玩笑。我会谨遵医嘱,好好吃药,按时复查的,别担心。”
注意到游澈紧攥的手,祈颜凑上去,蹭他鼻尖,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
这个方法还比较管用,游澈紧绷的神情,很快趋于放松。手心留下几个指甲印,万幸没有破皮。
从他的表现,祈颜对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话题有了大概猜测,病因的源头,应该也和这个相关。
入夜,祈颜看到卫嘉神色匆匆,也紧随其后,跟到了书房。见到祈颜,游澈没有让他回避,招招手让他坐到身旁。
卫嘉恭敬递上手里的文件资料,“这是能查到的全部信息。”
看到桌案上的文件,祈颜心领神会,“要对付陶智可?”
游澈没有隐瞒,点头回应,又说:“不太容易。”
陶智可的建材公司在止河堪称行业的中流砥柱,他们掌握了许多新兴的建材技术和工艺,与众多上下游企业形成了紧密的产业链条,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波及范围广大。
“常规的方式动不了他们,只能请外援了。”游澈将资料展给祈颜,“先前听到一些关于陶家的轶闻,经查证,传言属实。”
陶兴明在外留有一个私生子。女方怀孕后才得知陶兴明已有家室,迫于无奈,女子只能独自抚养孩子。
孩子的十几岁的时候,母亲病重,他走投无路,跑到陶家为母亲求医疗费。陶智可知晓情况后不仅出言羞辱,还将对方狠狠打了一顿。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应该早忘了还有那么一个人,可对方不见得会忘了那些屈辱。”
祈颜当即会意,“所以你想扶植这个潘瑞翔取代陶智可?”
游澈没有否认,“我找人与他接触过,可用。”
祈颜想到什么,试探问道:“那贺家……”祈颜欲言又止,话到一半,没了声响。
游澈明白他的顾虑,坦言:“贺家我不会干涉,包括你和贺宇鹏之间,我都不会插手,唯一做的就是保障你的安危。”
“怎么处理都随你。”游澈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给予祈颜十足的信任和安全感。
几天后,南黎带回一个好消息,他试镜通过了,不日便进组。
这次的剧本不错,竞争很大,能争取到男二已是万幸。午饭过后,他在房间整理行李,游澈不请自来,坐到茶几边,自顾自道:“我联系了医生,开始接受治疗。”
南黎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也没回头,预料之中似的,“猜到了,你在白礁湾因为小少爷发病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会同意治疗。”
“医生建议我溯源,尝试面对让自己恐惧的……东西。”
南黎还是没有意外,语气轻松地问他:“要回去吗?青浦镇。”
心魔的源头在那,游澈拼了命逃离,从离开至今,还未再次踏足那个对他来说,即是故土也是噩梦的地方。
“还在考虑。”游澈看了一眼腕表,起身,“到点吃药了,我去盯着他。”
走到门口,又顿住身形,回头对着南黎的背影,悠悠道:“如果小少爷想了解什么,可如实告知,不必有所顾忌,我完全信任他。”
南黎这才转头,不留情面拒绝:“这个传声筒我可不当,自己的事还是你自己说吧。”
游澈没有强求,重申一遍,任何事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告诉祈颜,便转身下楼了。
果然,南黎收拾好行李,刚拿起剧本,房门就被祈颜犹犹豫豫敲开。
“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要睡着了。”南黎迎他进门,祈颜不用招呼,轻车熟路坐到沙发上,自己倒水。
喝了一口问他:“你知道我要找你?”
“憋很久了吧,是不是都等得不耐烦了?”南黎翻阅剧本,边语调轻松地和他搭话。
不出所料,得到了小少爷的一个白眼。祈颜抢过他的剧本,正色道:“既然知道我想问什么就从实招来,这次别想绕过去。”
“怎么不自己问他?”南黎明知故问。
祈颜也不废话,直言:“你想让他回忆的时候,再一次被刺激到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