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枳说道:“书洛和族人来市集做买卖,我也帮干娘买一些东西。进了城怎么能不拜访骆总兵?我们就一块来了。”
“算你们有心,我叫人去准备吃的,今晚就在我这儿住下。”骆忠和说道。
穆青枳与书洛相视一笑,嘴甜的连连道谢。
晚上吃过饭,坐在桌边说了些话,骆忠和突然盯着穆青枳,小姑娘微愣,摸了摸嘴角,确定没有沾上饭粒。
“枳儿啊。”骆忠和拖长了语调,穆青枳双眼也随之越睁越大,不明所以。
骆忠和笑笑:“我听说,当年班先生回京,邀请过你,却被你拒绝了?”
穆青枳点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去都城能做什么?粗使丫头倒是可以,可班先生也不会缺一个丫头,肯定是什么也不会让我做,让我当一条米虫。”
她伸出一根手指拱了拱,模仿虫子爬行,自嘲的笑笑。
“留在这儿不是很好?我现在能帮上干娘,以后,我也要像干娘这样当个女将军!”穆青枳挺起胸膛,面色傲然。
骆忠和点点头:“是好,好。不过,有机会让你去一趟京城,你去不去?”
穆青枳好奇望着他:“什么机会?”
“你陆大哥在峦安损失了他的战马,我重新挑选了一匹,要派人给他送过去。你愿不愿意走这一趟?”骆忠和语气带着诱惑,“这可是难得的入京机会,寻常人一辈子都去不成。”
书洛双手撑着脸颊,银镯挂在腕上衬得肤色越发深,五官明丽,双眼带着一丝憧憬:“听说都城很繁华,我还没见过比叙州城更大的地方,好想去看看!”
可惜她是偈人的头人,不能随意离开。而且都城那样遥远,遍地汉人的达官显贵,肯定瞧不起“西南小民”,她才不想被人当猴看。
穆青枳有些犹豫:“可我……我能行吗?我要是去了……”
“这边还缺你一个不成?”骆忠和说,“我看你是觉得路途遥远,没出过那样的远门,心里露怯。”
穆青枳没反驳,的确有那么一点。
她自小跟随爷爷逃到叙州,虽然走过那么些地方,但一直有人陪伴,骆总兵让她独自去京城送马,她真没那个自信大包大揽。
“你连独自出趟远门都要犹豫,还怎么行军打仗,指挥部下?我看,想当女将军可有得等了。”骆忠和收回视线,神神在在说道,“还是让孙校尉去好了,他靠得住。”
穆青枳涨红了脸,站起身:“谁说我不行?骆总兵,我也靠得住,我愿意去给陆大哥送马!”
骆忠和忙点头:“一言为定。”
穆青枳坐回去,看向书洛:“等我去京城看了,回来告诉你京城是什么样子。若是好,我们以后再去,若是不好,你也不必白走一遭。”
那不服输又有些傲气的小姑娘,让骆忠和神色柔和了几分,想起早早出嫁的女儿来。还在闺阁时,女儿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常挂嘴边。
若是留在身边,该有多好。
如此一想,骆忠和又觉得孙世仪说的有几分道理,什么出息都能抛到一边,陪伴膝下才是实在的。
将给干娘买的东西交给书洛带回去,托她给干娘带句话,穆青枳决定转天赶早直接从叙州去都城,其他事情骆忠和已经帮她安排好了。
听闻穆青枳要去都城送马,鲁冠威也托她带些东西,送给鲁北平。
穆青枳抱着不算重的物件,却觉得沉甸甸的,众人的寄托都在她手上,路上可不能出差错。
被众人到城门外,穆青枳一一作别,上了自己的枣红马,另一只手牵着乌夜骓的缰绳:“我会很快回来的!”
骆忠和却道:“不着急。在那儿玩几天也行,反正你干娘那儿也不是很需要你。”
穆青枳不满哼了声:“骆总兵说了什么,我没听见。”
骆忠和哈哈大笑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封信给你陆大哥,你可别偷看。”
穆青枳急得差点下马理论:“我怎么会偷看!我向来光明磊落,从不做这种事!”
骆忠和又是几声大笑,不再逗弄她,挥手作别。
看着背负长枪的少女背影与两匹齐头并进的战马远去,骆忠和缓缓收敛笑容,掩去眼中深沉。
淳王不择手段到了如此地步,陆旋还是太嫩了点。
可以确定的是,班贺此人没有什么坏心思,的确是一心为陆旋着想,但他们所处的位置,终归不是什么安宁之地。
外界风诡云谲,仅凭他们两人相扶持,如何能自保。
骆忠和常年待在西南,对外边变化了解极为有限,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希望,可以帮到陆旋。
前往都城的一路畅通无阻,穆青枳带足了盘缠,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是很有在外行走的经验。
这一路她只住官驿,只走大路,避开了大部分潜在威胁。入了城也不看热闹,人多的地方也不靠近,只顾埋头赶路,几日便过了好几座城。
唯一的干扰,便是那匹名叫乌夜骓的马。穆青枳都不敢把它和自己的马栓在一块,头一天晚上那匹叫小枣的小红马,就被咬破了脖子,可把她心疼坏了。
虽然骆总兵说过,这匹马若是闹事可以随便打,但它是送给陆大哥的马,穆青枳与那双明摆着瞧不起人的乌黑眼珠互瞪了半天,怎么也下不去手。
一路谨慎赶路,临到了都城,终于能松一口气。
穆青枳忍着饿赶路入了城,纠结再三,实在没力气去找人,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再去找陆大哥的住处。
找了家饭馆,将马交给店小二喂点草料,穆青枳点了碗素面,取下长枪放在手边,落了座。
等面上来,小心喝了口热汤,穆青枳怕烫,小口小口吃着面条,吃到一半热度降了下去,几口扫了底,最后一口汤都下了肚。
心满意足拍了拍肚子,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混乱叫声,伴随着几声马嘶。
穆青枳心一惊,她来京城第一要务就是送马,乌夜骓不能出事!
她抄起长枪,噌地起身跳出门外,几步上前,果然见到几人站在乌夜骓身后不远的地方,正搀扶着一人起身。
那人嘴里哎呦哎呦的叫唤,捂着胸口,见到穆青枳拎着长枪出来,其中一人大声质问道:“这可是你的马?”
穆青枳长枪杵地,大方道:“是我的马。”
“你的马伤人,踢伤了我兄弟胸口,你必须负责!”那人说着,旁边两人跟着应和,一口咬定乌夜骓无故出蹄伤人,要拉着穆青枳去见官。
穆青枳有些慌神,但她随干爹干娘生活在军营,这几个看起来顶了天略懂拳脚的混子,没什么好怕的。
很快她定了定神,目光瞟向拴着乌夜骓的缰绳,那个结似乎被人拉扯过,登时反应过来。这几个人怕是想偷马,却被乌夜骓一脚踢中,见马主人来,便想法子讹人来了。
第228章 乌夜骓
穆青枳并不理亏,难免有些担心。
他们几个人多,还是本地人,万一在衙门有什么熟人,去了在知县面前一口咬定什么都没做,就是乌夜骓无缘无故把人给踢了,她上哪儿说理去?
乌夜骓本来就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候现场发作攻击人,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见证,她更是长十张嘴都说不清。
她这边一迟疑,那边几个立刻交换眼神,气焰嚣张起来:“不想见官,就给钱私了!”
穆青枳咽不下这口气,手中长枪在地面一击:“见官就见官,我怕你们啊!”
她这话一喊出来,那几个人面露迟疑,闭上了嘴。
他们都是在这片小偷小摸的惯犯,谁还没被关过监牢?真去了官府,那些捕快肯定知道是他们惹了事。不仅没拿到钱,还得往外掏,去贿赂捕快衙役放他们一马,得不偿失。
捂着胸口的那人眼珠转动,抬手在一个壮汉手臂上拍了拍:“算了算了,没受多重的伤,咱们不跟一个小姑娘计较。”
那壮汉上下打量了穆青枳一番,冷笑道:“哼,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贱货,身上也拿不出多少钱来。劝你好好待在你的闺房里,少在外面抛头露面。”
穆青枳胸中一股火气腾腾往上冒,长枪一横,厉声道:“你们想走,我同意了吗?想偷我的马,我可没那么好说话!”
那四人见状,捂着胸口的也不装疼了,就近抄起木棒、斧头,向着穆青枳逼近。
“哈!”穆青枳一声喝,长枪一抖,挑开挥舞而来的木棒,划开其中一人衣裳,点到为止收了大半力道,只留下一条血线。
她日复一日操练,不曾松懈,枪法纯熟,勾扑、虚串、降枪势,逐一破解攻击。她目的不在杀人,只用枪杆击打,也打得对方无还手之力。
有人撑不住,开口求了饶。穆青枳没想将事情闹大,她还得去找陆大哥呢。
就在她收势之际,忽然,那名壮汉一把抓住了枪杆。穆青枳一惊,反应过来双手用力往回拉,力道却是全然不敌。
再好的枪法,到了比力气的时候,也派不上用场。
眼见穆青枳的枪被制住,方才求饶的人立刻卷土重来,冲向穆青枳。
这些奸诈小人!穆青枳当机立断,松开长枪,转身跑向小枣。
“那小娘们要跑了!”有人喊道。
“谁要跑!”穆青枳面上发狠,从小枣身侧携带的包裹里抽出双刀,回过身去,手腕转动舞出两朵雪亮刀花,怒上心头,“光天化日,为非作歹,持刀行凶,狗胆包天!我今日就替天行道!”
见她双手持刀,那几人都吓得一抖,心道,持刀行凶的到底是谁?
给他们的机会已经够多了,穆青枳不再犹豫,一双刀舞得虎虎生风,刀势凌厉。
霎时间,布片纷飞,沾着血迹,哀叫不止。
赶来的店小二在一旁求饶阻止,穆青枳才堪堪停手。
她凌厉转头,瞪着店小二,手中刀锋一竖,逼近他:“你和他们是一伙的吧!”
店小二腿一软,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冤、冤枉啊!小的怎么会和他们是一伙的?”
“少在我这里演戏,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你刚才去哪儿了?”穆青枳冷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在这片地方开店时间长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得认识,你能不认识他们?”
店小二哀求道:“就算小的认识,小的躲还来不及,哪里会和他们一伙?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得养家糊口不敢得罪人呐!”
穆青枳沉吟片刻,收回刀:“我不是信你,只是不想节外生枝。你去报官,把他们都抓起来。”
店小二的脸苦巴巴皱成一团,嘴里说着不敢,腿软得站不起来。
这边纠缠着,那几人察觉有机可乘,抛下那杆长枪,落荒而逃。
穆青枳眼睁睁看着那几人逃走,愤愤虚空挥出一刀,摸出面钱扔给店小二:“真没用!”
随手捡起碎布擦掉刀上的血,将双刀放回刀鞘,穆青枳拿回长枪背在身后,牵上两匹马,离开了这家店铺。
一左一右两匹马,这会儿都安分了。
穆青枳一路打听将军府的位置,一边对着乌夜骓念叨:“再遇到那样偷马的,一脚踹死好啦!成天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你要是个人,我高低得揍你一顿!”
乌夜骓沉默,咬人的嘴愣是没有张开过一下。
找了一个多时辰,穆青枳才见到将军府的匾额,眼眶一热,几乎生出感动来。
好在她聪明先找了吃了,不然非得饿晕在半路。
上前叩响气派大门上的铜环,穆青枳心跳如擂鼓。
大门开启,探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