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盥洗了一番,换了件衣裳。
萧元宝准备了一篮新鲜应季的果子,两包红糖,一株小参,还熬了一盅米粥。
当初萧护教熊瞎子打了,在家里头躺了几个月,方家也没少来看望。
这朝人家出了事,不说人在城里头,就是人在乡下,也得回去走上一趟。
唤了赵五哥携着礼品到方二姐的住处去。
在路上祁北南才得知方有粮受伤的原委。
原则是这阵子有人谗言鼓动老百姓起事,县府上一直捉不到此人,布了告示,告诫城内外百姓警惕此番心思叵测之人。
若遇此人,前去官府检举可得赏。
里正尚还没来得及与村里的村户开集会说县府的公文,城中排查严厉,那起子贼人便溜逃去了乡野上。
鼓动村野间那些不知事的农户。
不想方有粮受外村人请去收稻,家来的路上便撞见个贼人正在鼓动一妇人娘子。
说甚么皇帝不贤,天降异象是老天爷要惩处皇帝。
老百姓应当顺应天道,与朝廷反此皇帝,另投明君。
方有粮早便听得方二姐说了城中有这般起事之人,他原本还不尽信有人胆子如此大。
不想竟还教他撞见个正着。
天下安定,百姓日子过得顺遂。
若是由着此番贼人搅动,起了战事,受罪的还是老百姓。
方有粮上去叩住此人,他力气大,那贼人不是对手,三五几下便被制服。
不想贼人竟有同伙,带了利器,方有粮赤手空拳与之扭打之间,受了伤。
“二姐姐说方大哥生生是把两个贼人捆去了官府,这才倒下,浑身都是血,可吓人。”
萧元宝乍听得这些,后背生了股股冷汗,问了方二姐,得知只是些皮外伤,未曾伤及性命,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祁北南道:“方大哥大字不识,却很识大体,正直有大义。这些贼人蛊惑无知老百姓起事,害得人家破人亡,人心惶惶,秋收上不得安宁。”
“这朝抓住了人,可算是能安稳些了。”
萧元宝点点头。
抓住人,就能破出条口子来,一经审问,得出旁的同伙,官府将其一网打尽后。
城里城外都能安心日子。
两人到方二姐赁的住处上,进了小院儿,里头还怪是热闹。
孙婆子,方三哥儿都上了城里来。
不单如此,还有一张年轻秀气的生面孔,跟着跑前跑后的。
萧元宝附在祁北南的耳边低声道:“这是二姐姐说的人家,姓冯,城里开胭脂铺的。”
“早两年就说了的人家,只是当时两厢觉着年纪小,二姐姐还想多学两年手艺,这冯郎君也才接了铺子上的生意,两人合拍,都想过几年再谈婚事上的事情。”
“不过想来也是相互瞧得上的,中途便一直有着来往。”
祁北南应了一声:“如今过了明路,这般上家里来,看来是婚事要成了?”
萧元宝也是如此想的,二姐儿鲜少有提谈到自己婚配上的事情,他们也不知。
但瞧此,当是要修成正果了。
“祁郎君、宝哥儿来了!”
方二姐儿瞧着两人,赶忙去迎:“大哥不要紧,带恁多东西。”
两人进了屋子,方有粮已经受大夫看诊过,身子腿上都裹了纱布,人正躺在一张新铺的竹塌子上。
人失了不少血,嘴唇和脸都有些发白,不过眼睛却亮,神采奕奕的。
“累得你俩还跑一趟。定是二姐儿瞧我一身血给吓坏了,这才将你们都通知了来。我那就看着吓人,实则许多的血都是贼人身上的。”
方有粮见着祁北南和萧元宝,要起身子,教祁北南赶紧上去将他又按回塌子上。
“出了事情,事大事小,合该让咱们都晓得的,你还怪二姐儿,这事她办得对。”
祁北南在竹塌边坐下:“再者听闻了方大哥这番英勇事迹,如何能有不来看英雄的道理。”
方有粮笑起来:“你是读书人,可切勿这般与我戴高帽子。”
“甚么英雄不英雄的,我就是见不得贼人拿我们这些泥腿子当傻子忽悠,现在想着那贼人拿得尖刀子,我心头都还后怕咧。”
祁北南笑道;“总之没伤到要害就是好事情。”
“大夫瞧了,只是破了皮肉,没有伤着骨头。缝了伤口要不得多久就能好,其实我全然能走动得,只是娘和二姐儿三哥儿都不许我动弹。”
“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能不忧心你么。”
祁北南和萧元宝在这头说了会儿话,没待太久。
伤患得多休息才好,便告辞回了。
两人家去,到宅子天已暗了下来,一路嗅着别家灶屋飘出来的饭菜香味,早已是饥肠辘辘。
夜里吃了一大碗虾馅儿抄手,两个葱肉饼,撑得肚儿圆。
十五的月亮又圆又亮,两人在园子里的小亭上纳凉消食,甭提多美。
“我明儿一早就给桂姐儿把信送过去,她一准儿高兴。”
萧元宝瞧着手里那封信,他不曾偷瞧人写得内容,可见着连信纸都是湘妃色,想来是教人欢喜的。
祁北南躺靠在藤椅上,偏过眸子,见坐在石桌边捏着信儿笑吟吟的哥儿,道:“不晓得的还以为信是与你的呢。”
“瞧你欢喜的模样。”
萧元宝眨了眨眼睛:“不是哥哥说罗秀才不一定会收香囊么,这般不仅收了,还回了信。我这是把期望降到了最低,都想着怎么去哄桂姐儿了,这朝却峰回路转,我自然是高兴。”
说来祁北南也是一笑:“人不可貌相,我当罗秀才是个闷葫芦,不解风情,也不问风月;不想人会来事得很,生得一颗玲珑心。”
“这看似愚钝的人,反倒是清明通透;而有些看着清明通透的,却又愚钝。”
祁北南摇摇头。
萧元宝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
他觉着似是说来点他的一般,没敢搭腔应上一句。
祁北南吹了吹晚夜秋风,觉着萧元宝今晚话似乎格外少,便道:“哥哥替你办成了一件大事,你就没打算犒赏一二?”
萧元宝闻声,扬起下巴:“哥哥想要甚么犒赏?”
祁北南道:“我若自个儿开口要的,岂非显得你并不诚心给?”
萧元宝想了想,道:“那我们明日上市场买只走地鸡,宰了用鲜菇子炖汤如何?”
祁北南道:“做菜不妨挪后些日子去。”
“还得劳萧灶哥儿置上一桌子菜。”
“哥哥要请客?”
萧元宝闻见祁北南如此说,连忙问道。
“县学的同窗闹着来家里一聚。我想着确实不曾请过他们吃茶用饭,他们却是没少请我。虽说我鲜少赴约,但也合当一请。”
萧元宝眼睛发亮:“现下咱们搬来了城里住,哥哥有了空闲,是该与同窗间多来往亲近。”
“哥哥只管请了人来,席面儿包在我身上。”
萧元宝欢喜的说道,起身便要到祁北南跟前去,不料手脚动弹得太快,砰一声闷响,膝盖一下子结实的磕在了石桌边沿上。
身子一歪,摔到了青石地上。
祁北南吓了一跳。
一个鲤鱼打挺从藤椅上起身,连忙去将趴在地上的萧元宝扶到藤椅上。
萧元宝被磕得疼了,坐在藤椅上也缓不过气。
祁北南蹲在他身前,焦急道:“疼不疼?”
萧元宝眼睛红了一圈,说不出一句话来。
祁北南连忙把他鞋子脱了,小心挽起裤管子瞧了瞧。
只见破了块油皮,膝盖已经红了一片。
他试着去摸了下骨,看看有没有摔坏骨头。
萧元宝疼得龇牙,紧紧的抓了祁北南的胳膊一下。
“好在是没坏骨头,当只是伤了皮肉疼。”
祁北南看着泪眼汪汪的小哥儿,道:“我去拿点药酒来给你擦一擦,省得夜里疼,明日淤血青紫。”
“嗯。”
萧元宝吸了吸鼻子,看着祁北南进了屋,这才又埋下脑袋瞧了瞧自己白乎乎的腿。
将才那一下子真是疼得没了知觉,这慢慢有了知觉方晓得痛,半条腿都发了热。
须臾,祁北南便端着药箱子出来。
他在藤椅边放下药箱,先往萧元宝嘴里塞了一块儿桂花糕。
这才用棉花蘸了些酒,给萧元宝抹了抹伤口。
萧元宝疼得倒吸了口凉气,嘴里的桂花糕反倒是甜滋滋的在口中漫开。
他伸手拿下嘴里咬着的糕,祁北南已经给伤口消好了炎,又往手心倒了些药膏,手掌搓热了再轻轻的在红肿的膝盖上贴揉。
萧元宝只觉得覆在膝盖上的手掌宽大,温温热热的,很是熨贴。
他自高处些看着垂着眸子与他擦药的祁北南,墨色一般的眉,睫羽不长,可却浓密。
尤其是那鼻梁骨,如此看过去格外的高挺。
祁北南个子高,从小到大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