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巴巴儿的扬起下巴才瞧得见他的脸,少有这般居高看过。
这般看着……竟又是别样的一番英俊。
不知怎的,他脸有些烧,夜里的秋风也吹不散去。
“还疼么?傻了一般,话都说不了了?”
祁北南抬眸,看着萧元宝出了神。
“嗯。”
萧元宝回过神,心虚的应了一声。
“还有些疼。”
“都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磕着碰着自个儿。以后可怎么办呀~”
祁北南把药酒装回箱子里。
萧元宝眸子动了动,小声道:“以后……以后会有郎君照看我呀。”
祁北南手上的动作微顿:“你想要个甚么样的郎君照看?”
“自然是欢喜我这个人的。”
萧元宝抿了抿唇。
祁北南道了一句:“你聪明伶俐,都会喜欢你的。”
话毕,他拦腰把萧元宝抱了起来:“园子里起风了冷,早些回屋去歇息了。”
萧元宝眸子一圆,慌忙张了张口,却又能没说出话来。
他看着祁北南的下巴上冒出来的几根青茬,心头有股说不出的味道,耳尖红了一截。
他轻轻将胳膊攀在了祁北南的肩上,眸子落去了别处。
月色皎皎,秋桂的香气从风里来,浓郁得醉人……
过了些日子,县学里头休了秋沐。
祁北南和萧元宝先行回了一趟庄子,在家里住了些日子。
两人回村听到好消息,县府赞许方有粮捉到两名贼人英勇,县公赏识,许他伤好以后可到县府去做事。
做掌管刑狱的副领头儿,一个月能领一贯钱的月奉,又还能得五斗米,两匹布。
不说是甚么极高的报酬,可能进县府衙门做事,已是寻常老百姓求不得的好差事了。
且还不比从最低等的衙役做起,前去便能做个副领头儿,如何不好。
方家举家都欢喜,算是因祸得福。
如今二姐儿手艺愈发的好,请她去梳头发的人家多,在城里梳头发这一行当上已然小有些名气。
虽是时有挣钱,但要补贴养着一大家子,方二姐儿肩膀上的担子还是重得很。
方家不似早些年那般几个月沾不得荤腥,隔三差五的都吃肉,但过得也并不富裕。
可眼下方有粮得了县里的差事儿,有了稳定的进账,日子如何都会更好些。
方家慢慢熬出头来,祁北南与萧元宝也替他们高兴。
过了几日,他们要回城里去宴客。
隔返还城中时又带了些新鲜的瓜菜。
一只母鸡,一只鸭子,一只白毛兔子,四尾风干的鱼。
祁北南请了马俊义、罗听风,外还有两位同窗,赵光宗自是不必说。
萧元宝也喊了自己的玩伴,白巧桂,还有回来了县城的明观鑫。
第64章
清早上, 萧元宝盥洗妥帖,将一套樱草色的绸子衣裳放在了一侧,先行穿了一身鸦黑束袖, 便于一会儿灶上忙活, 待着菜烧好,他再回屋换鲜亮的。
吃了早食,祁北南打发了铁男出门去街市上采买些新鲜果子回来。
买上两斤红葡萄,三斤柑橘, 六只大石榴,桃李若干。
另买些莲蓬回来,到时候能够闲散剥吃。
酒家里备得是秋小酒和不醉人的果酒, 茶是今年的毛尖茶。
祁北南忙着布置待客的园子和吃饭的屋子, 萧元宝在厨房上也已经忙开了。
因着今儿有一桌子的人, 又是吃的午食, 怕灶上张罗不开, 萧妈妈还将她的小女儿带了来宅子帮着烧火、打杂。
萧元宝算清楚拢共来客七个, 男女哥儿分席的话不成桌, 便吃城中大户人家里的长桌席, 到时候一桌子分坐两侧,中间隔个屏风。
不过家里没这样的桌子, 费了六十个钱才赁了一张家来。
他今日打算用香薰蒜茸蒸粉丝,油炒菇片, 再用菇丁、藕丁、鲜羊肉包饺子;
只做这三样菇菜,再是多的话, 便就做成了一桌子的菇宴, 反而不美。
家里带来的鸡,不预备炖, 也不做烤。
富裕些的人家只怕吃这两味鸡早都腻味了,他见城里人炖汤多用鸽子,鲜美,肉质还比鸡肉细嫩。
奈何萧元宝还不会做这菜,请客上不敢贸然尝试。
说回鸡,他打算炖熟起了肉,切进葱花儿,蒜姜沫,椒子,木姜等料子,做成凉拌鸡肉。
鸡汤还能烫上两碟子嫩菜。
另用菰瓜做一道城里时新吃的茭白鮓,又一道他拿手的脆炒猪肚,蒸一碗风腌鱼。
其余的像是豆腐汤,小炒时蔬,这般菜交予萧妈妈做。
白巧桂和赵光宗两人来的是最早的,一前一后进了宅子。
这俩人是奔着来帮忙的。
“今儿做恁多菜。”
白巧桂瞧见灶台上摆满了盆碟,一些净好了的菜,萧元宝额头都起了些薄汗。
她掏出手帕,给萧元宝擦了擦额头。
“哥哥好几个同窗都来,不多收拾几样菜出来,筷子都不晓得往哪里伸。”
白巧桂听得同窗二字欢喜:“谢你们喊他,又喊我。”
萧元宝洗了把手,菜肉备得差不多了。
只待着到了时辰再做菜。
他拉过桂姐儿,两人去一头剥蒜:“上回把信与你,你几日没来家里,我又回了趟乡下,还不曾问你,他到底与你写了甚么?”
白巧桂娇嗔了一声:“他一个书呆子,能写什嚒,无非几句酸诗罢了。”
萧元宝将耳朵凑过去:“多酸,说来教我也听听。”
“哎呀。”
白巧桂抿着嘴看着萧元宝:“你也真是坏透了!”
萧元宝见白巧桂一张娇憨的脸粉扑扑的:“我就听你一耳朵就坏啦?亏我还去央哥哥与你送东西,他要报酬,我这才在此处置席。”
“好啦,好啦!我且只与你说。”
白巧桂道:“他在信里说,谢我欢喜他,这件事比他中院试还高兴。他其实也早就注意到我了,知道我的名字叫白巧桂,也知道别人叫我小白大夫~”
“每回经过宝医堂的时候,他都会把书收起片刻。”
“他说看见我儿时在宝医堂只会捣蛋,外祖父就会买一串糖葫芦,我便就安静下来了,能坐在门口的矮凳儿上吃半日。”
后来长大了些,说话伶俐了,便开始在柜台前学着认每个抽屉里装的是什嚒草药;
认了字以后,就能与人看方子拿药了,再到后来,坐上了看诊位。
“他说我与人看诊的时候耐心、细心,会安抚病患,是个很好的大夫。也夸我,说我是个做事认真,上进的小姑娘;他喜欢做事认真的人……”
白巧桂说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已经关不住欢喜,说着,她声音小了些下去:“我也一样,我也喜欢做事认真的人。便是泼皮无赖,认真做起事情来,也不会那般像泼皮了。”
萧元宝微讶:“那说来,你俩早是相识了!”
“不相识,许是他不知我留意了他,我也不知他留意了我。”
“我在宝医堂的时候,只常见着个书生,每日从门前经过三趟。他小时候开蒙的早,我学医的时候,他就在私塾里读书了。”
“他小时候还是个鼻涕虫呢,尤其冬日的时候,鼻涕便拉得老长,走一步吸一下。有一回外祖父便把他唤进医馆里,给他开了些药,后头才吃好起来的。”
“那时候他看起来就呆呆傻傻的,做什嚒都慢吞吞的,巷子里的孩子还嘲笑他傻子也读书。我们其实也就那回说过几句话。”
萧元宝静静的听着白巧桂说与他听这些往事,觉得心中很是熨贴。
就觉着格外的好,心里发暖。
可他心里还是有疑惑:“那你如何就发觉自己喜欢他了呢?”
白巧桂眨了眨眼睛:“因为我长大了呀,看人待物的眼光和小时候不一样了。我看着那些高大威武的武人、俊秀意气的书生、机灵巧言的商子,也只公正的赞他一句旁人都能看得到的长处,可心里都没有甚么独特的感受。”
“唯独是他,身形并不出挑,相貌并不多英俊,可我偏生看见了他心里就不自觉的高兴,看着他因看书入神,不小心撞了树木,踩进了水坑,我都会心头一紧,却并不觉着他可笑。”
萧元宝听得入神,自小来,从来不曾有人与他深刻的说过这些。
他爹,早些年寡言少语,很是沉闷的一个人,许是这些年看见他好,家里也经营的好,这才慢慢的从他娘离世之中走出来了些,人瞧着明朗了不少。
可他独也就上回同他谈了婚约的事,并不曾与他说过感情究竟是怎么的。
至于北南哥哥,他甚么都教他,却也独独不曾教这些。
或许,碍于婚约的事情,他也不知该怎么去处理。
就好似避嫌似的,官员审案子,得避开自己的嫡亲血亲……
“与你说了这般多,其实后面还有但是二字的。”
白巧桂道:“他说我们现在年纪还不大,正是读书学本事的好光阴,不可全然耽于感情。他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中举,孝敬父母的养育,也对这些年的苦读有个交待;也希望我继续精研医术,将来成为一个更好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