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南不言语。
萧元宝见他不肯睡觉,无奈,转与他掖了掖被角:“不睡也可以,不过这时候再是不能费神瞧书了。”
祁北南点点头,道:“不过我一人在此处躺着,不瞧书也做不得旁的事,未免太乏味了些。”
说罢,看向萧元宝:“你一会儿可还有事情忙?”
萧元宝想着本是答应了桂姐儿,今朝要去帮她收拾采药人送来的草药,想了想,却还是作了罢。
“我能有甚么事,不过是在家里做些阵线活儿,缝两件冬衣罢了。”
“哥哥要是嫌一个人闷,我把线篓子端过来同你作伴就是。”
祁北南翘起嘴角,挪动了下身子,舒坦的靠着软枕:“好。”
萧元宝出去屋子,一会儿便返还了回来。
他唤铁男去给桂姐儿带句话,说今日家里有事就不过去了。
回屋子的时候,除却针线篓子,又还拿了些果子进屋。
他给祁北南削了几块儿梨,又还剥了些橘子与他吃,活似伺候老太爷似的。
“老娘子那头走明家的门路没能成,可有旁的法子?”
萧元宝叹了口气:“我也正愁这事儿。”
“兵书上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话适应之处多,不单只是打仗上。你想结交老娘子,首要当晓得她的喜好,烦忧,如此见上面了,这才能投其所好。”
祁北南道:“请人出来做席这条路走不通,那便从旁的路走。这老娘子总不至于一直在家里不肯出门,可她欢喜往什嚒地方走动,你可晓得?倘若你亦在老娘子欢喜去的地方上,见着了人,又得晓她的喜好,总能寻着机会搭上话。”
“哥哥说得在理。”
萧元宝抬起眸子问祁北南:“可如何能晓得她的喜欢呢?我打听了一番,也只晓得老娘子自宫里出来,又为商妇。”
“不过说来也怪,这些算是隐私之事,外头上尚且能打听到,却打听不到老娘子的喜好。”
祁北南道:“因这些消息是老娘子自行放出来的,自然容易打听。她一个妇人,又没儿女在身边,来县里头养老,若不立些地位身份出来,容易教人欺凌了去。再来,许也是简单交待身世,好教昔日亲眷寻求。”
岭县距京都山高水远,一去数十载,通信不易。人与人之间,若未曾在同一片土地上,说不准哪一日就断了联系。
宫里出来的人,许多后半辈子都在寻亲,却也未得果。
“那我该如何知晓老娘子的喜好呢?”
祁北南笑道:“你便用个笨法子。费上半吊子钱,寻个跑闲的常在芙蓉街逛荡,守它个十天半月,不就晓得了。”
萧元宝笑起来:“倒还真是个笨又稳妥的法子。我明儿就去寻个可靠的跑闲人。”
下午些时候,赵光宗下学回来便直奔宅子这头。
过来,萧元宝正在喂祁北南吃药。
“我的好祁兄,你竟当真是病了,身子可好了些?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光宗早间在县学里,左不见祁北南来,右也不见来,快上课时,才得知人告了病假。
他就没见过祁北南因病告过假,还以为他是有旁的事装病告得假。
下学就急吼吼的赶来,不想人还真的卧在了床上。
“就是风寒了,早间吃了药已经退了热,明日定就能去县学了。”
赵光宗松了口气:“你也是难得了,竟也会病一场。”
萧元宝喂罢了药,同赵光宗道:“赵三哥哥坐会儿,我去与你拿些茶水果子来。”
赵光宗也没客气:“嗳。宝哥儿,我要吃一盏子你收的秋菊茶。”
萧元宝笑着说了声好,这才拿着空碗出去。
祁北南道了一句:“你嘴还怪是挑。”
赵光宗回过头,瞧着靠在床间的祁北南,戏谑道:“我嘴是挑,不似有些人舌头跟坏烂没了味觉一般。”
“少病之人就是不一般呐,药都要一勺子一勺子的吃,也是不嫌苦。”
祁北南睨了赵光宗一眼:“你话是真多。”
赵光宗笑起来,又道:“你这身子究竟怎么回事,我可不信落场雨就教你病了。是不是因着昨日的事情,心乱烦忧,这才惹了病?”
“在县学里拘着,迟迟不得来瞧我笑话,心头焦急难受了大半日吧。”
祁北南也不怕赵光宗的笑话,总之他今日已心情舒畅。
“知我莫若祁兄啊!”
祁北南低了声音:“你笑便笑了,若张着嘴到小宝跟前胡咧咧,教你好看。”
赵光宗啧啧了两声:“当真吓人得很,我哪敢多言呐。”
两人在屋里说了半晌的话,晚间还留在这头吃了夜饭才走。
休养了一日的祁北南,翌日一早便又生龙活虎了起来,仿佛前一日的病症都是假的一般。
提了书箱子,又抖擞的去县学了。
萧元宝依言去寻了个跑闲人,是受与祁北南联络生意那个百事通给介绍的,瞧着年纪不大,且还眉清目秀的。
他与了人三十个钱,同他交待清楚,事情要是办得好,会再与他更多。
秋末上了,城里进进出出买卖粮食的农户很多,车子驴儿牛的,街上有些拥堵。
“打住些,打住些!前头的车子过了再上,莫要一窝蜂似的赶上去,堵起来半晌动弹不得,只耽搁更多的时辰。”
萧元宝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探头过去,竟然瞧见了方有粮。
只见人穿着一身县衙上的靛蓝差役服,腰间并着把大刀,这当儿上正带着两个官差在疏通街道。
萧元宝生等着人忙过了,才前去打招呼:“方大哥!”
“宝哥儿。”
方有粮瞧见人,也同萧元宝走过去。
“方大哥甚么时候来城里就的职,竟都不与我们知会一声。”
萧元宝笑着与方有粮道:“方大哥穿了这身差服,可真威风!”
方有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本是还有些日子才就职的,不过这不是秋收了么。县府上得忙碌赋税的事物,街上都是农户和商贾买卖粮食,拥堵得很。”
“县府人手紧缺,见我身子好全了,就提前将我招了来。我这就职几日,从早忙到晚间,都没得空。”
萧元宝道:“这阵子确是繁忙,差事要紧嘛。待着甚么时候得空了,定要来家里吃酒。”
“不肖你说,我也来的。”
说了几句话,方有粮就要去忙了,萧元宝也没多耽搁人。
瞧着方有粮如今有了事做,他也当真替他高兴。
如此,过了半月去。
这日午些时候,萧元宝托的那跑闲前来回了话。
“老娘子出门不多,这半月里拢共就出了门五回,三回去了药堂,另两回一次是去布行,一次便是闲走。”
萧元宝琢磨了一下,如此说来,老娘子的喜好还没打听出,不过很显然的能瞧出她的身子不大爽利。
倒是也有所收获。
萧元宝又问了去的是哪家药堂,又甚么时间去的云云。
一一记下后,与了跑闲事先许诺下的钱。
萧元宝心中有了些计算,他去宝春堂寻了桂姐儿。
第69章
过了几日, 萧元宝按着时间出了门。
他在杏林医馆外的街角上立了好一会儿,一直守看着医馆人进人出。
直到一顶蓝布小轿儿在医馆门口落下,随轿的丫头撩开帘子, 内里走出了个妇人。
只见那妇人梳了个端庄大方的髻, 二姐儿教他认过,唤做髻。
发髻前簪戴着把银镶玉的梳篦,身上是件烟墨色沉稳长裾,衣料子远可见的好。
萧元宝料想这就是那位冯姓老娘子了。
说是老娘子, 然则他今朝见了人,娘子并不见老,瞧着不过像是个三十余的妇人。
他与人一前一后进了药堂, 走得近了。
瞧那娘子的眉眼, 倒是和善之相, 可那双生得并不多出彩美丽的眼睛, 甚是清明干练, 好似什嚒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去似的。
萧元宝头次做这般刻意接近人的事, 且见了这娘子, 觉着不是个简单人物, 心里更有些惴惴的。
不过筹谋了这许久,好不易得着机会, 怎能缩回去。
“娘子的这把梳篦当真是精致好看,不知是哪间铺子打得。我有一姐姐将要成婚, 寻思着送她点什嚒礼才好,今日见娘子这把梳篦, 也想打上一把送与姐姐做成婚礼。”
冯娘子拿了药, 正欲等着结账,萧元宝亦捡买了点家中常备的草药, 一同前去等着。
趁机与人搭话。
冯娘子上下打量了萧元宝一眼。
萧元宝今日特地收拾了一番,穿了件绸子衣衫,瞧着不似那等穷寒人家的哥儿。
瞧着萧元宝眉眼讨喜,冯娘子便回应了他的话:“我这梳篦,并非是县里头打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瞧着这般精致,我便说城中不见如此手艺的匠人。”
萧元宝可惜了一通。
眼儿又落在了跟着冯娘子的丫头身上,见得她手上拿着一盒丸子药,道:“娘子吃朱颜丹?”
冯娘子闻声,转再看向萧元宝:“哥儿认得这药丹?”
萧元宝道:“我有一好友专妇症,无事闲耍时,她便教我识些草药丹丸,恰见过此药,听闻治疗妇人腹痛通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