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娘子听罢,不由得多问一声:“你这位好友专妇症?不知是男医还是女医,亦或是哥儿?”
“我那好友是位女医。”
话罢,有药童招呼,萧元宝恰到其时的止住了话头,旋即拿着药去结账了。
付完钱,他也没再前去与冯娘子说话,转就要离去。
“哥儿,你且等等。”
萧元宝方才出门,身后便传来声音。
冯娘子追了上来:“将才听闻哥儿识得擅妇症的女医,不知这位女医在何处医堂,可否引荐一番。”
萧元宝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做声响:“这有什嚒,我引了娘子前去便是,左右我家去也顺路。”
“那就多谢了。”
萧元宝一路上都与冯娘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多时,将人引去了桂姐儿那处。
他与桂姐儿打了招呼,白巧桂热络的接待了冯娘子。
与之看了脉,便要引之去内室中看症。
萧元宝便未继续痴缠着留,那冯娘子见状问了萧元宝的姓名,两厢还落了住址。
出了宝春堂,萧元宝才长松了口气。
今日看似碰巧的一番搭话,实则却废了他好多功夫。
得晓冯娘子身有病痛常去医馆,可他又不知冯娘子哪里不舒坦,自己如何才能对症下药帮上忙。
他便请了桂姐儿与他一道走了一趟杏林堂,一番查问,这才得知冯娘子吃朱颜丹。
桂姐儿一下便晓得了冯娘子有妇症,知晓这层,事情就好办了许多。
今女医,会医的哥儿并不多,妇人夫郎有了不适症状,也不好寻男医看诊。
寻不得合适的大夫,便只有吃通治妇症的朱颜丹。
若冯娘子识得专妇症的女医,想来也不会常出门来受男医看脉,再买朱颜丹了。
翌日,萧元宝又去了一趟宝医堂,问起桂姐儿冯娘子的病可治得。
桂姐儿言倒不是甚么危及性命的病症,不过就是素日里身子会有些不爽利,单吃朱颜丹治不住,还得要配合着医治一番。
“我与冯娘子交待了,让她三五日间就过来一趟。我与她医治,用不得俩月当能治好。”
“你要与她搭话,按着日子来便是。”
萧元宝听罢,夸说道:“我们桂姐儿医术当真是了不得,这回要是没你,我可真没法子了。”
白巧桂嗔怪了一声:“我的医术自是还不错的,我近来可都在认真研习医术,连外祖父都夸说我用功。”
说着,她面庞微红:“书呆子近来读书更用功了,我也不能落他下乘。”
萧元宝啧啧:“果真还是罗秀才更能激励人呐,瞧得我好生羡慕。”
白巧桂道:“比起上进用功,谁能有你更能下功夫呀。为着拜个好老师,甚么法子都给用上了你。”
这日后,萧元宝按着冯娘子去看诊的时间,去寻了白巧桂两回。
他不好每回冯娘子去药堂都跟着去,这般太过容易教人觉着他别有用心。
不过好在混了个脸熟后,那冯娘子也和善,会与他们多说两句。
但萧元宝一直没寻着机会说起拜师的事情,因着冯娘子也从不曾张口说过她会菜。
这日,桂姐儿央着萧元宝想吃卤肉。
萧元宝想着谢她,便一早去肉市上捡买了一只猪头,一笼猪大肠。
外在还捡了些鸡鸭的肠子,胗子,这些卤出来味道最是好,就是要洗干净打理起来有些麻烦。
另又切了藕片,泡了木耳,剥了鲜笋,滚碎了煮熟的鹌鹑卵壳,一并闷卤了些素菜。
来了城里头,他也好些日子没做这些菜了。
索性卤做得多,与白巧桂提上一食盒送过去,还给祁北南也准备了卤味做午食。
猪脸肉切了一碟子,素菜捞了一碗,与刘妈妈、赵五哥跟铁男吃。
“想这一口好些日子了,宝哥儿你做得味道我觉着比城里那些铺儿摊子上的都要好吃。”
萧元宝提了食盒来,白巧桂忍不得馋,整好堂子里没甚么人,她便拉着人躲去了里间吃卤味去。
才出锅没多久的卤味还热乎乎的,笋脆肉香,好吃的她眯起眼睛:“我要分些出来留着,晚间与书呆子送去。”
“你啊,甚么都念着他。”
萧元宝坐在一头的圆凳儿上看着白巧桂吃,瞧她吃在兴头上,却也生停下来要给罗听风留一口。
不由得摇头,却又起身来帮着她往旁的食盒里留卤味:“便是你要与他留些,也是够的。今儿我备下的菜肉都多。”
“秋后牲禽肥壮,买卖的人多,这些东西也好买。你只管坐着吃,我与他收拾些出来留着就是了。”
白巧桂点头称是,两人闭门在里间,她也不顾甚么姿态,大口往嘴里塞着卤大肠。
肥香软糯,越嚼越觉得香。
正说着话,门却响了响,有个小药童来传话:“桂姑娘,常寻你看诊的那个冯娘子来了。”
白巧桂嘴巴一顿,望着萧元宝眨了眨眼睛:“今日如何来了,不是她平素来瞧诊的时间呀?”
萧元宝取了块帕子出来递与白巧桂擦嘴:“你是大夫,如何还问起我来了?”
“你教她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白巧桂与药童说了一句,匆忙去净了净手。
萧元宝在屋里将摊在桌子上的碗碟儿收拾好了再出去的。
出来就见着白巧桂正在与冯娘子把脉,她面色红润,可见面上的喜悦。
“新开的药娘子受用,竟是比预期还好得快许多。”
冯娘子收回手腕,道:“便是觉着见好,忍不得欢喜,这才没有按着日子就过来了。”
说罢,冯娘子见着萧元宝从里间出来:“哥儿今日也在,当真是巧。”
白巧桂笑说道:“我嘴巴馋了,央了他做些卤味与我送来。这不,还不到午间,我便忍不得先在屋里打了牙祭。”
“怪不得我嗅着一股香,很是惹人馋。”
冯娘子病症见好,心中高兴,话也比平素多了些:“幼时家中不见宽裕,馋了肉,娘便买了卤味家来解馋,一家子吃得美。那味道留在心中,再是好滋味的珍馐都比不得。”
萧元宝见势道:“娘子要不嫌,不妨尝一尝我做得卤味,瞧瞧可能与儿时的味道沾上些边。”
“我师傅料理卤味下水很有一手,许多人吃了都说好,我姑且学得一手。”
“这怎好意思。”
冯娘子道:“只怕白大夫还没见过要吃大夫菜肉的病患。”
“娘子哪里话,东西便是要人多吃起来才好吃。”
白巧桂道:“冯娘子勿要客气,试一口菜又能如何。”
两人邀着冯娘子进了屋,启了食盒,取了新箸儿教冯娘子吃尝。
那冯娘子进了屋也没再客气,动了筷子,夹了块卤大肠吃罢,又吃了一截卤笋,面上起了笑容。
冯娘子在宫中十年,甚么珍馐佳肴不曾吃尝过。
这般最下等的猪下水吃食,粗略的制作手法,与那些价值数金的珍禽美肉,几十道工艺所出的菜食全然无法相较。
可民间市井菜肴,独有的烟火气、人情味,是那些考究的珍馐所不曾有的。
这些于天潢贵胄而言的腌臜之物,却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的盘中好菜。
一口肉,一口菜,教她不禁忆起自己在家里做姑娘时,爹娘俱在,一家子团聚在一起的时光。
彼时虽家中不见宽裕,可人却更容易满足。
娘亲带回一方豆腐,一包卤杂碎,她就能欢喜的满院子跑。
如今不愁吃也不缺穿,可却再难欢喜一场。
“哥儿当真好手艺,我幼时常去买的那家卤肉铺子早已不见踪影,在闹市上寻买了好几家卤肉吃,味道却都差那么一些。”
冯娘子道:“倒是哥儿卤做的,还合我胃口。”
萧元宝晓得冯娘子的话有客气的意思,可受这么一位见多识广的擅厨的娘子夸上一句,他还是十分欢喜。
“幸得娘子不嫌粗陋,我这点子功夫都上不得台面。”
“哥儿如何妄自菲薄,我这老婆子旁的不说,吃食上略有些造诣。这菜肉的味道,沾上舌头,便晓得哥儿是个有手艺的。”
萧元宝道:“娘子好灵的舌头。不瞒您说,幼时,我觉着做菜了不得,家里便费尽了心思与我寻得了位老师,学到十二三时终于掌了勺,在乡下置几桌子席面儿还算得心应手。”
“年中来了县城上,本想继续做老本行,与人置席掌勺,奈何却没有人脉。打听一番听闻县里的灶人堂可与灶人人脉,要收不少的银子也便罢了。”
“得闻我是乡野灶人,不曾有师傅教过城中席面儿上的菜,我竟是缴纳银子入堂的门槛都不曾达到。”
冯娘子闻罢:“哥儿是个上进人,年纪不大,竟已掌了勺,说来也是十分本事。”
萧元宝笑道:“娘子切勿夸我,便是昔日在乡野上人人夸说,教我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自己真有本事。这朝来了县城,看了更广阔的天儿,才晓得我那点子功夫,全然不够瞧。”
“好在是早早泼了我冷水,我也好趁着年纪尚且不算大,还能好好长进一番。只是手艺容易,师傅难寻。”
冯娘子静听说完,心中已有了定论。
这朝总算是晓得了这哥儿近她的目的。
她在宫中十年,又在京城十数载光阴,不说成了人精,却也炼就了双毒辣的眼睛。
自打萧元宝头一日在药堂与她搭话,又还热心引她来宝医堂,她心中便已经有了猜忌。
哥儿与这白医女是好友,家离宝医堂又还近,何故绕路去杏林堂那头买些寻常的药。
后她来宝医堂看诊,哥儿又恰好出现,虽是次数不多,可种种迹象来瞧,怎会不是刻意为之。
冯娘子心头有了数,可哥儿并未有甚么害人举动,她也便没多管。
时至今日,人才算吐露了他的目的,倒也真是稳得住。
冯娘子无心收什嚒徒弟,也没心思受请去给官宦人家教养哥儿姐儿。